整個御法天宗完全鬨動了,哪怕原本不知道此事的人也在很短的時間內聽到了消息。
御法天宗有道、武兩脈,入門、真傳、長老、首座,上上下下數千人,如果再加上僕人婢女和家族弟子,足足有數萬人。
「瘋了,這簡直是瘋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都已經徹底傳開了,這還能有假?」
「我看見很多人都在往麒麟苑那邊趕。」
「走,我們也去看看熱鬧。」
「易無雙這紈絝子弟的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夠讓道脈長老為其屈膝下跪,甘願臣服?」
「易無雙怎麼可能有這種手段,我看這根本就是掌……」
「閉嘴,你想死啊!」
……
整個御法天宗徹底轟動了,無論是因為利益糾葛,還是純粹為了看熱鬧,除了那些害怕惹禍上身的僕人婢女外,幾乎所有的宗門弟子都一窩蜂的往麒麟苑涌去。
然而此時麒麟苑中的氣氛卻冰冷壓抑到極點,偌大的園子仿佛陷入到了冰窟之中,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就連蟲鳴鳥叫聲似乎都消失了。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那個男人。
「楚致和,你過了!」
張致清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現出如此強烈的情緒,就像是徹底被人撕去了偽裝,又像是過去那麼多年都被干壓的情緒徹底決堤。
他一身乾淨的青布道袍,過去從來都是清風明月的性子,萬物不沾身,萬事不縈於懷。
可現在,看著匍匐在錦繡宮前的楚致和。
他再也難以平靜了。
一輪明月在他的背後高高升起,在明月出現的同時還有大河流淌的聲音與之相伴,只見一條長河從其背後湧出。
明月照大江!
「張致清向來不顯山不露水,可是……」隱藏在虛空中的易命殊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天人八重!」
「道脈師徒傳承,從天下十三州選拔人才,而且潛心修道,不理外物,根基深扎,一旦練就本命元神,便是厚積薄發,一飛沖天。」
「可道脈這一輩的首座長老,實力強橫的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楚致和,我到現在都根本不知道齊致遠悄無聲息的突破了天人七重境,張致清更是天人八重。」
易命殊心下著實有些駭然,雖然他一身修為在天人境界已經臻至圓滿,可他易家的底蘊何等深厚,又有老祖宗作為靠山,修行期間,曾經數次被老祖宗點撥和教化方才能夠有今日成就。
可……道脈這兩人,卻完全是依靠自身的天資!
「天生道子張致清,一夜白髮齊致遠!」
易命殊死死的盯著他們,「看來,是我小看你們了。」
他著實感到驚駭和凝重,這兩人一個天人七重境,一個天人八重境,已經有資格威脅到他了。
「關鍵是楚致和,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這情形也不像是演出來的啊?他們根本沒有必要演這場大戲,暴露這麼多的底蘊和實力。」
「無雙這臭小子,究竟做了什麼?」
「不過,先不用著急,看看這些人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他們內部要是真的起了衝突,那反而對我更加有利……」
易命殊這老狐狸仗著山河社稷圖這件洞天法寶,把自己的氣息完全收斂,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看戲。
……
張致清背後明月照大江的異象浩浩蕩蕩,雖然只有一身青布道袍,卻自然而然透出仙風道骨的氣韻。
「跟我走!」
他說這話時,語氣里第一次有了不容拒絕的霸道。
楚致和匍匐在地上身子微微顫了顫,她愛了這個男人數十年,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就算是再恨,那也是因愛而起。
「如果……如果你過去能夠像現在這般有男子氣概,我怎麼可能拒絕你,我只會老老實實的聽你安排……」
「可現在,已經太晚了。」
楚致和眼角有著一滴晶瑩的淚水滑落,碎落在地面上,和泥土融合在了一起。
齊致遠阻攔她的時候,她只有惱怒和痛恨,最後之所以沒有下死手,也是看在過去那麼多年的情分上。
哪怕最後齊致遠被一劍穿胸,渾身是血的倒在地面上,她也可以視而不見。
可是……張致清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她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
楚致和沒有發現,自己的元神此時已經一片血紅,姻緣之力就如同墨水一般拼命浸染著她的元神。
姻緣之力原本就出自七情六慾,又與宿命有著千絲萬縷的牽連,楚致和此時被張致清撼動心神,險些從反噬中短暫的清醒過來。
隨著她眼角的那一滴淚水落下,整個元神更是徹底化作了血色。
張致清深吸了一口氣,明月之下的那條大河沖天而起,嘩啦啦的水聲在衝上九天之後直接化作了龍吟。
轟!
明明是一條波瀾壯闊的長河,卻在飛騰於九天之際化作了一頭水龍,龍吟之聲響徹天上地下,浩蕩於八百里山林。
水龍怒吼,宛若神話傳說中的生靈再現世間,真龍擺尾,朝著楚致和卷了過去。
張致清背後一輪明月高懸,緩緩轉過身去,朝著麒麟苑的大門外走去。
自信,霸道,強勢!
易命殊忍不住皺了皺眉,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楚致和被帶走嗎?未免有些太過可惜了。
就在此時,一道清朗的聲音從錦繡宮內傳來。
「致清長老想要帶走我的人,卻連一聲招呼都不和我打,未免有些太過無禮了吧?」
咔嚓一聲,錦繡宮的大門緩緩打開。
有時穿著清涼而妖艷的侍女手持如意、花籃、寶劍、金冊等從兩側魚貫而出。
陸乘風在眾人的環繞簇擁下徐徐走出。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衫,只是隨意的披在身上,露出了胸口大片肌膚,頭髮更是散亂著,有一股灑脫不羈的氣度。
然而張志清卻連頭都沒有回,真龍擺尾,席捲而下,劈頭蓋臉的捲起楚致和就要離開。
他根本就沒有把『易無雙』這個浪蕩公子放在眼中,如果不是易命殊,此人連站在他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轟!
楚致和眉心再次燃燒起了銀色的火焰,太陰真火禁術方才只是被她引而不發,此時火焰呼嘯,瞬間將那水龍的尾巴燒出了一個窟窿。
她身子匍匐在地面上,高聲喝道:「屬下拜見無雙公子。」
陸乘風點了點頭,「站在我身後吧。」
「是,主人。」楚致和直接便改了稱呼,從地面上站起身來,沒有絲毫猶豫,朝著陸乘風身後走去。
眼看她距離『易無雙』越來越近,易命殊不由得微微眯起了雙眼,「這女人該不會是苦肉計,想要趁機直接殺掉無雙吧!」
他雖然覺得這種可能並不大,畢竟如果想要殺『易無雙』的話,這麼明目張胆的來,簡直是太喪心病狂了,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易命殊引動山河社稷圖的力量蓄勢待發,一旦對方敢出手,便會爆發出雷霆一擊,將其徹底碾死。然而楚致和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只是無比乖順的聽候陸乘風的指令,站在了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張致清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轉過身來,一輪明月在背後高懸,一頭水龍呼嘯長空,發出憤怒的龍吟。
「易無雙,我不管你對她用了什麼手段,現在立刻放了她,我既往不咎。」
他沒有開口威脅,甚至連那水龍和明月都如同鏡花水月一般逐漸消散。
但陸乘風真身卻感覺到了一股森寒徹骨的殺機,直入神魂。
「看來張致清是真的怒了。」
「據說此人天生道心,七情六慾淡漠,現在卻擁有了如此可怕的殺念,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陸乘風這段時間參悟道經,非常清楚,在參天悟道之時,心性越是清明,參悟的效果就會越好,所以天生道心,正是修行道法最上乘的資質。
「此人殺心一動,修行的速度就會銳減,不殺了我,怕是再難寸進。」
「如果用話本小說中的說法,我就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人劫。」
「只有殺了我,才能夠讓心性重新回歸圓滿無缺,甚至有可能會更進一步。」
「這麼說的話……我恐怕真的要危險了。」
他眼眸微沉,一尊修行道脈絕學的八重境高人,將自己當成不死不休的大敵。
這和之前道脈與武脈的利益衝突,以及掌門之位的爭奪都不同。
對於張致清這種人來說,無論誰登上掌門之位,他可能都不會在乎。
但誰若是阻了他的修行……
那麼無論對方有什麼樣的背景、勢力,對於這種七情六慾淡泊,一心修道之人,都沒有任何意義。
陸乘風正是因為感覺到了這一點,才覺得麻煩,當一尊天人八重境的高手徹底拋開所有的顧忌要對他痛下殺手,就算是他的真身也擋不住。
甚至就算易命殊天天守在他身邊,也難保不會出差錯。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一旦露出絲毫破綻,『易無雙』就只有死路一條。
陸乘風和張致清對視,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異象,也沒有你死我活的威脅。
但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到他們之間越來越壓抑和冰冷的氣氛。
「哈!哈!哈!」
許久的沉默之後,陸乘風忽然展顏一笑,他微微側身,伸出右手,一把摟住了楚致和的腰身,而後用力一帶,把她摟在了自己的懷裡。
他微微低頭,看著風韻動人,但此時卻面色慘白,唇上染血的美人,輕笑的說道:「美人兒,你願意跟他還是願意跟我?」
楚致和被他摟住,只覺腿都軟了,臉色更是變得一片潮紅。
「我,願意跟著主人。」
「那你吻我。」陸乘風臉上帶著笑。
可此時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諸多長老、真傳、弟子卻簡直要瘋了。
「這……這也太瘋狂了吧?」
「楚長老這究竟是怎麼了?」
「她怎麼可能心甘情願的臣服於那個紈絝公子?」
「楚長老可是張致清首座的道侶,親眼看著自己的道侶被別人抱在懷裡,還要卿卿我我,這……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羞辱。」
「要是別人這樣給我戴綠帽子,我怕是活劈了他的心都有。」
「張致清長老這也能忍?」
天上地下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匯聚在這裡,雖然大家都沒有大聲議論,可對於張致清這種修為的人而言,就算是聲音再小的議論,也聽得清清楚楚。
可他卻依舊是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的看著陸乘風與楚致和,仿佛對方懷裡的那個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道侶,不是他孩子的母親。
楚致和聽到陸乘風的話後,微微愣了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張致清,可那個男人卻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眼神無比冷漠。
這一瞬間,她的心冷到了谷底。
這一刻,她元神上的紅光逐漸消散,重新迴轉到了元神深處。
清冷的月光照耀著元神,璀璨而明淨。
現在的她沒有受到任何法術的影響,心甘情願的閉上了眼睛,而後微微踮起腳尖,湊上了自己的唇。
陸乘風哈哈大笑,笑聲在天地中迴蕩,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就這麼俯下身去,吻在了楚致和的唇上。
雙方碰觸的一瞬間,一滴淚水從楚致和眼角落下,滾在了他們兩人吻在一起的唇上。
張致清沒有一句廢話,轉身便走。
原本圍堵在麒麟院外的眾多長老和弟子連忙讓出了一條通道。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要出大事了。
門內鬧出了這樣的醜事。
張致清一定會和『易無雙』不死不休。
一個是道脈首座長老,天生道心,修為臻至元神八重境的長老。
一個是掌教之子。
這兩個人一旦爆發流血事件,依然會讓整個宗門都陷入到巨大的動盪和風波之中。
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惶恐難安。
嗤!
就在此時,一道紅繩破空而至。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前,瞬間沒入了楚致和的眉心。
甚至這一幕只有易命殊和少數修為高深的長老看到,其他門人弟子連看都沒有看到。
齊致遠用手捂著自己血淋淋的胸口,腳步蹣跚的一步一步走進了麒麟苑。
在他進來的時候,和往門外走的張致清交錯而過。
「張致清,你不配做個男人。」
「是我看錯了你。」
「以後,你再也不配和師妹在一起。」
「這一次,我不會再退步了。」
齊致遠嗓音沙啞的說著,沒有看身旁那個男人一眼,身子雖然有些踉踉蹌蹌,但卻無比堅定的往前走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