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回家
中午時分,隊伍回到了翼山城軍營。
由城南戍衛堡改建的軍營沒有什麼變化,卻是多了很多人。有歸來士兵的親人朋友,有世家的管事僕從,都是早早地就等在了堡外。加上一些看熱鬧的民眾和城衛士兵,一時竟有萬人空巷的架勢。
大家都議論紛紛。畢竟誰也沒想到丁字營剛剛組建就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不光軍中老兵死了十多個,就連周家和汪家的幾個子弟如今也是下落不明,基本可以判定無法生還了。
這讓人們都唏噓不已。
翼山城作為一個邊遠小城,人口不多。多年來生活幾乎一成不變。忽然之間就出這麼大的變故,讓人們不由得都心生一種世事無常之感。
而對整個翼山城來說,更大的變化還將接踵而至——大家都聽說,隨著崇廣城的調兵遣將,未來幾天翼山城就將成為這個方向的大本營。東門那邊,城主府已經開始調集人手,準備擴建營地了。城內也是規劃了集城,以及正好空著的米家莊等好幾個區域出來,準備迎接軍隊的到來。
而這一切,對於身處這邊遠小城的民眾來說,這無疑是一件既新鮮又惶然大事。原本封閉而平靜的生活就這麼被打破,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集合,訓話……一系列流程下來之後,翟凌便宣布解散。
解散之後,蘇道山被單獨留下來談了話。
進了營帳,翟凌,薛龍等一眾烈火軍軍官都是和藹可親,熱情洋溢。不過畢竟是一幫直來直去的廝殺漢,說話也直來直去。統共就兩件事。
第一,翟凌挑明了希望蘇道山挑起世家子弟領頭羊的擔子來。第二則是宣布,假期結束之後,蘇道山將晉升二等甲士,擔任第一旗第一小隊的小隊長。
對此,蘇道山倒是早有心理準備,擺出一副又木訥又鄭重其事的模樣答應了。
仿佛接下了什麼神聖使命一般。
和前世某種場合一樣,翟凌等領導們對此相當滿意。
其實所有人都明白,這個丁字營不過是民團序列罷了,基本是仗一打完就要裁撤的。大伙兒現在聚在一起,未來也是各有各的前程。
這已經是翟凌以手中的權限能給出的最大好處了。而且翟凌也明說了,他手裡本只有幾個三等甲士的名額。這個二等甲士還是他特地從上面要來的。
對於這位能在第一時間帶人衝進塵暴接應的營統領,蘇道山還是很認可的。哪怕他已經從唐驀兒那兒得到了虎尉的許諾,也並不影響他開開心心接下翟凌表達的善意。
畢竟,只要丁字營存在一天,自己就是營中的一員,翟凌也還是自己的上官。
不管是為了戰場上自己的小命著想,還是為了日子過得舒心一點,上下級之間能搞好關係,彼此信任,就是一切的基礎。而且一個小隊隊長的職位看起來不高,但蘇道山卻是知道,這在軍營中就意味著一定的自主權。
自己要做什麼事情,至少不用跟其他士兵一樣隨時隨地都打報告了。
不過,這邊才心情輕鬆愉悅地離開軍營,那邊剛回到蘇家堡,蘇道山卻是被老太太給叫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罵。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你多大點本事,就敢一個人沖回去救人?」
「軍中規矩,豈是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這次若非你運氣好,人家翟統領也裝著沒你擅自脫離隊伍這回事兒,別說立功,光軍棍就打死你了!」
「上次你跟著族裡車隊就差點把命給丟了。我只道你爹打你一頓,能讓你長些記性。卻沒想到你竟然變本加厲……」
罵了足足半個時辰,末了還問他跟岳蓁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次岳家拉了重禮過來,表面上說是酬謝救命之恩,可看岳蓁母親話里話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送嫁妝的架勢了。
蘇道山一臉木訥站在那兒裝聾作啞。也是一頭霧水。
老太太最終沒好氣地讓他滾蛋了。
不料剛出了蘇母院子,蘇道山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被跟著出來的江夫人一把擰住耳朵,這一路就擰到江夫人院裡,又是一通數落。
蘇道山簡直哭笑不得。
上一回,蘇道山還是因為自己偷跑出去,確實有錯在先,所以身姿可以軟一點,哄一哄認個錯就過去了。
可這一次,自己照著人設乃是行得正坐得端光明磊落義薄雲天,再加上又是立功回來,正驕傲得意的時候,哪裡會聽得進這些數落。在老太太面前都要昂著頭一臉倔強不服氣,在江夫人面前自然也不可能放軟身段賠小心。這也導致他硬生生受了好長時間狂轟濫炸,這才被放出來。
「二少爺。」
離開江夫人院,蘇道山順著小路向自己小院走去。途中兩個其他院的丫鬟和幾個搬東西的嬤嬤遇見,都恭恭敬敬地行禮。
蘇府下人眾多。外宅大部分是僱工,而內宅則基本是簽了賣身契的。契有活契和死契兩種。一般的粗使丫頭通常是活契。但活動範圍也局限於洗衣房,廚房,倉庫以及院子裡。只有簽了死契的丫鬟以及一些家生奴,才能做主家的貼身丫鬟,是能進入房間同吃同住的。
畢竟,對於一個世家來說,不談什麼陰謀算計,就單單是日常生活也有不少不能外傳的東西。若是主家說什麼話,做了什麼事兒,發生了什麼矛盾,都隨時被人傳出去,那這個世家只怕也早就垮掉了。
但這也就造成,不同的下人都依附於不同的主子。
家主蘇景彥膝下就有三子。大房蘇顯文,二房蘇顯武,三房蘇顯義。這三房又各自開枝散葉。雖然人丁不算興旺,卻也有蘇道玉,蘇道山,蘇道春,以及蘇婉,蘇與,蘇昔昔等一眾少爺小姐。而景字輩其他諸房,雖然並不是住在同一所宅子,但宅子也是挨著的。
平日裡,蘇家大宅里就少不了姑嫂姨嬸地往來走動,再加上下面的丫鬟和嬤嬤,簡直熱鬧非凡。別說蘇道山,就連負責內宅的管事也認不全這麼多人。
自然,關係就更是盤根錯節了。
而身為嫡堂著名的呆少爺,蘇道山是知道,平日裡雖然這些丫鬟和嬤嬤見了也是行禮問候,但臉上神情要麼就不以為意,要麼乾脆還有幾分瞧不起,可沒這麼恭敬。而今,卻是顯而易見地熱情了許多。
尤其是剛剛路過的那兩個俏丫鬟,似乎是大房那邊的,離開的時候還大膽地回頭多看了自己一眼。那水汪汪的眼睛裡,讓人總感覺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拐過甬道,兩個丫鬟青春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蘇道山嘴角正勾起一絲笑容,超凡職業帶來的耳力,卻聽見她們的低聲議論。
「哎呀,二少爺回來了。今兒肯定是沒辦法找她要帳了!」
「哼!算她運氣好。不過躲得過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二少爺如今在城南受訓呢。可沒辦法天天守著她……」「你說,二少爺如今入了寒谷,何等身份地位,她趙杏兒雖未正式被納進房裡,卻也是二少爺當初贖回來養起來的。手上就沒些私房,要賴咱們的帳?」
「畢竟是青樓出來的姐兒,手腳揮灑慣了。她這一天天的,又不做事,就只顧著打扮得漂漂亮亮勾引二少爺。二少爺不在,就東院裡西院裡到處串門,不是聊天吃東西就是打牌耍錢,再不然就去堡里或集城逛街,胭脂水粉零食首飾,哪樣兒不花錢?」
「說得也是。尤其是海棠閣。她以前那幫姐妹兒,如今可羨慕她呢。自從二少爺進了寒谷,家裡去集城的小廝都聽她們打探二少爺的消息,一個個恨不得也跟趙杏兒一般命好。在這些姐妹面前,她可不要撐起面子來?聽說從咱們手裡借去的錢,便是買了一套韓馥春。」
「真的?咱們翼山城可是幾年也見不著這樣的貨。」
「那可不。便是在東州郡,一套韓馥春的胭脂水粉也是緊俏貨。更別提千里迢迢運來咱們這兒了。要不是這小騷蹄子在海棠閣炫耀得意,被人傳了出來,我又哪能知道。」
「哼,二少爺也不知道看上她什麼地方了,當初怎麼就把她給贖了回來?」
「許是她這兒……比你大……咯咯咯……」
「哎呀,你要死了!別跑!」
蘇道山嘴角的弧線變得有些僵硬。信息量太大,聽得他一腦門子黑線。
經過兩個院子,穿過水榭,迴廊,剛走到距離自家小院不遠的地方,蘇道山忽然停下了腳步。視野中,前方月亮門後,有影子被斜陽照出來。聽覺構建的感知中,則有人凝神屏息,探頭探腦,衣服悉悉索索。
而這熟悉的身段,動作和香味,不是趙杏兒又是誰。
蘇道山不動聲色,換了個方向從旁邊的小門過去一看,果見趙杏兒正手裡拿著一塊果脯,一邊吃著,一邊探頭探腦地往月亮門外瞅。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像是躲著誰,又像是等著誰。
蘇道山心下好笑。她躲的人當然債主。至於等的人,應該是自己。畢竟自己回府挨罵都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身邊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嗯哼!」蘇道山沒好氣地咳嗽一聲。
趙杏兒聞聲嚇了一跳,整個人看起來就跟中了一箭的兔子一般,差點跳起來撒腿就跑。直到回頭看見是蘇道山,這才化驚為笑,飛也似地跑了過來,一把摟住蘇道山的胳膊。
「少爺!」
蘇道山汗毛都豎起來了,這聲音甜膩得化都化不開啊。
「你在這兒幹什麼?」蘇道山板著臉問道。
趙杏兒穿了一件水綠色的雲紋錦襖,外罩一件象牙白的掐牙背心。雖是已然入冬,穿著厚實一些,依然顯出她曼妙的身段來。皮膚更是白皙如雪,嫩得仿佛戳一下就能沁出水來。
「奴家當然是在等少爺你呀。」趙杏兒喜笑顏開地道。把蘇道山的胳膊摟得愈發地緊了。
「等我?」蘇道山感受著胳膊傳來的豐滿觸感,舒爽地一皺眉頭,「等我用的著這麼鬼鬼祟祟的樣子?成何體統。」
趙杏兒只是笑,抱著蘇道山的胳膊搖啊搖,也不以為意。自家這位呆少爺什麼德行,怎麼對付起來簡單有效,再沒人比她更清楚了,扮痴裝憨這一招百試不爽。
蘇道山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剛剛在老太太和江夫人那邊裝聾作啞,這還沒到家,就被趙杏兒原封不動還到自己身上了。
蘇道山鼻子動了動,果然,在趙杏兒身上聞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脂粉香味。而仔細觀察她的妝容,也比之前精緻了不少。看來這女人真是跟那兩個丫鬟說的一樣……
就是不知道,欠了一屁股債,她還怎麼吃得下果脯,看見自己怎麼能笑得這般開心。
沒心沒肺!
「走吧,」蘇道山道貌岸然地領著趙杏兒往小院走,一邊走,一邊問道,「我不在這兩天,你沒犯什麼錯吧?」
趙杏兒心虛地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不吭聲。
「嗯?」蘇道山扭頭看去。
「沒……沒有……」趙杏兒小聲地說著,別開頭去,不敢看他。
「回去我問娉婷,若是她告你的狀,」蘇道山心頭暗笑,面上卻是嚴厲地嚇唬道,「哼,看我怎麼收拾你!」
然而,聽到這話,趙杏兒卻沒一點怕的意思,反倒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眼波流轉,臉蛋紅紅地道:「少爺又要行家法嗎?」
蘇道山哼了一聲,忽然覺得無話可說了。心裡暗罵原身。這傢伙上看下看,內里外里,明明是個木訥迂腐的書呆,卻沒想到就這麼一個人,心底深處竟然也隱藏著這樣的癖好。
還道貌岸然地沖身邊人下手……這家法可不只是娉婷一個人挨過。他剛正不阿,行家法都是一視同仁。
呸,假正經!
扭頭看趙杏兒正目光炯炯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蘇道山哭笑不得,從身上摸出了兩個小玉錢遞給她:「這次出門也沒帶什麼回來。喏,給你的。省著點花。」
趙杏兒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呆住了。
直到兩個小玉錢落進手中,感受著玉錢的一絲沁涼以及那堅硬的手感,她才回過神來,驟然爆發一聲歡呼,猛地跳起來在蘇道山的臉上親了一口。旋即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把頭埋在他身上。
或許是歡喜得狠了,一秒過後,原本趙杏兒還只緊緊用額頭抵著胳膊,把臉轉來轉去地摩擦,忽然就張開口咬了下去。
「你是狗嗎?」蘇道山呵斥道,嫌棄地把她撥開,一邊擦著衣服上的口水一邊往前走。
趙杏兒臉蛋紅紅地拖在他身後,額頭在他背上一撞一撞的,笑顏如花。
沒存稿了。要攢稿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