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坦誠相見
啥?
慕朝雲問自己信不信他?
謝淵一時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哭笑不得。
這是個問題嗎?
兩人自相識以來,一直有別樣的緣分。
同居一室、患難與共,其後更是共同逃命、同生共死。
期間結下的情緣,雖然沒有明說,但絕非感受不到。
到了如今,兩人更是到了可謂死生相付的地步。
謝淵要不是因為慕朝雲,再膽大妄為也不會到秋風樓和姚家裡來作死。
就因為幾乎無條件的相信慕朝雲,既相信她的能力、也相信她對自己的心意,他才敢於在這裡來薅羊毛,不然早就溜之大吉。
而慕朝雲當初身受重傷、走投無路之時,哪怕那時兩人情誼還不算深厚,也找到了謝淵那裡。
其後更是共享黑天書這一絕不能外傳的秘密,甚至謝淵出於重重考慮,連司徒琴也沒告訴過。
兩人自結識以來,從生疏到如今,一直有些難言的默契和情誼,讓謝淵既覺奇特的同時,慢慢將這個清冷的女子裝在了心底。
結果現在她冒出一句自己信不信他?
她已經是此世對自己了解最深的人了。
謝淵只是胡思亂想了一剎那,就隱有所悟。
這個問題,她問的並沒有那麼簡單。
一直以來,越了解他的人,對他的奇異就知之愈深。
以慕朝雲對他一路走來的觀察,隱隱知道他有自己的秘密,並且不少、不小。
不然一介鄉村少年,如何在短短几年間異軍突起,成長為如今讓世家頭疼的天才武者?
慕朝雲幾乎全程旁觀這個過程,其中不可思議處,她都看在眼裡。
但她從來沒有多問過,不管他說或不說,都不影響她的態度,甚至主動避免。包括內功速成之事,還是謝淵主動交代。
謝淵有些沉默。
慕朝雲既然現在這樣問,那肯定問的是他心中更深的秘密。
或許她能夠讓天隱術速成的法子,是涉及到這一層。
那麼,自己心裏面的秘密……
真的能夠給慕朝雲說嗎?
簪花樓上下是說不盡的喧囂,角落裡的這個房間卻是一片難言的寂靜。
慕朝雲靜靜的看著謝淵,看出了他的猶疑,不動聲色間,眼底的深處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
她還不等謝淵開口,自顧自的補充道:
「我這個法子,需要咱們放開心防,以心相印,短時間內就可以將你的天隱術提高。
「但代價就是,咱們各自心靈深處的秘密,都有可能被對方窺見。」
見謝淵兀自沉吟不語,慕朝雲搖搖頭,淡淡道:
「算了,這個法子太不妥,我也有些為難。」
謝淵聽她這樣說,啊了一聲,語氣有些閃爍道:
「你不願意啊……也是。」
「嗯,是我不樂意。」
慕朝雲平靜的點頭,便準備略過這話題。
謝淵兀自絮絮叨叨:
「哎,本來我是願意的,但你不願意就沒辦法了……」
他一副可惜的模樣,看在慕朝雲眼裡,微微撇了撇嘴。
她略微有些不悅,淡淡道:
「你要真的願意,我也可以陪你一試。」
「啊,你願意嗎?」
謝淵一臉古怪的看著她。
慕朝雲回望著謝淵,略帶嘲弄:
「對啊,不然我為何要提?」
看他又找什麼藉口……慕朝雲不無酸楚的想著。
「那敢情好!」
謝淵有些期待的回答道。
「嗯……嗯?」
慕朝雲聽了,愣了一愣,問道:
「你說什麼?」
「我說好啊?咋了?」
謝淵似乎有些緊張,但是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慕朝雲有些反應不過來,確認道:
「我剛剛說的你聽清楚了嗎?如用此法,必須兩人放開心防,一切秘密一覽無餘。」
她緊緊盯著謝淵的眼睛,卻發現他一臉緊張中帶著點期待的點頭:
「我明白了。我沒問題,就看慕姑娘你是否樂意了。」
謝淵都想明白了。
自己的秘密,對其他人來說或許不可見人。
但對慕朝雲來說,不過又是類似一樣黑天書的奇異玩意兒罷了。
以兩人的這份關係,話都到了這裡,謝淵若是還瞞著她,以後恐怕只會漸行漸遠,再也走不到一起去。
而失去這樣各種意義上的知己,謝淵大概就永遠只會是這一世的過客。
慕朝雲助他修行,救過他命,對他的好不必多言。就不說兩人沒捅破窗戶紙的情誼,便是性命之交,有何不能說的?還有什麼秘密比命更重要?
想通這些之後,謝淵心裡豁然開朗,乾脆大大方方的,要看就看。在慕朝雲面前,他沒什麼好隱瞞。
慕朝雲看著謝淵,仔細打量,發現他的確是發自真心,頓時一片凌亂。
說了半天,他其實並沒有想瞞自己?
慕朝雲芳心撲通撲通的快速跳動,突然感覺有些迷糊。
心裡熱熱的,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但她心情一下開朗起來,感覺之前的不快都煙消雲散,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謝淵欣賞著慕朝雲的盛世美顏,但還是忍不住怪道:
「慕姑娘,你笑什麼?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我走了!」
「急什麼?」
慕朝雲白了他一眼,罕見的嫵媚給謝淵一下弄得精神恍惚。
她輕輕吸了口氣,也有些緊張起來:
「你等我準備一下。」
謝淵見她在屋內鼓搗來去,心再度提了起來,忍不住低聲道:
「慕姑娘,雖然是要敞開心防,你不能故意一個一個的去看吧?那我多沒面子。小時候我偷看女同學的裙子,這事我從來沒跟人提過,被你知道了你怎麼看我……」
慕朝雲聽他開始胡言亂語起來,哭笑不得,這不已經知道了?
但她心裡同樣有點忐忑,只是冷冷道:
「我自不是窺探他人陰私之人,但這門秘法進行之中,總能窺見個一鱗半爪,無法避免。你若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謝淵拍著胸脯:
「我謝某人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倒是慕姑娘,你是不是有點猶豫?實在不行就算了,我不怪你!」
「我有何不可見人的?不像你遮遮掩掩。」
慕朝雲哼了一聲。
謝淵盯著她:
「那你這個陣旗都翻來覆去半天了,還在看啥呢?」
慕朝雲一滯,將陣旗輕輕往旁邊一放,淡淡道:
「你懂陣法嗎?」
「不懂。」
「那你說個什麼?」
慕朝雲哼道。
謝淵嘁了一聲:
「有文化了不起?」
慕朝雲不理他,沉吟一下,低聲道:
「過來。」
謝淵依言走過去,在案幾前坐下。
「再坐近點。」
慕朝雲垂眸道。
謝淵屁股挪動兩下,貼著小几,和慕朝雲相對而坐,呼吸可聞。
淡淡的香氣在謝淵的鼻尖飄蕩,慕朝雲幽黑的髮絲就在眼前,連她長長的睫毛都一根一根的看得見。
慕朝雲手一招,天晶蓮從謝淵的手上出現,靜靜的漂浮在兩人中間,深沉的黑光和迷濛的白交相輝映,將兩人籠罩。
「我們同掌八卦蓮,同從其中領悟天隱術,本就是同源。以此憑依,再加上心心相印之秘法,可以共享天隱術的感悟。既然你離大成境界已經不遠,那短時間內幫你提升問題不大。」
慕朝雲解釋了一下,然後臉色緊繃繃的,警告謝淵道:
「馬上我們就開始,你不要亂看。」
「『我有何不可見人的?不像你遮遮掩掩』……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種人。相比偷窺,我更喜歡聽你自己跟我講。」
謝淵捏著嗓子模仿了慕朝雲的話,見她神色危險,馬上改口,頗為認真的說道。
慕朝雲聽了,臉色微微緩和,但還是半信半疑道:
「我怎麼見你神色現在有些期待?」
「這麼好玩的事情……呵呵,要是有個童年時期的慕姑娘出現,我會很開心的。
「我想知道你遇到我之前的生活是什麼樣子,這樣便感覺我也參與了……放心,我不會亂看。」
謝淵拍胸脯保證道。
慕朝雲聽他如此一番話,怔了一下,忽然臉皮微燙,心中柔和。
她低眉道:
「開始了。」
房間周圍的陣旗一齊搖動,將整個房間護了起來,防止兩人在秘法進行之中有何閃失;
天晶蓮光芒大作,瞬間將兩人籠罩在其中,仿佛兩人從房間內消失。
謝淵眼睛睜開。
左右看了看,眉頭一挑,發現這地方十分熟悉,不就是每晚藉助天晶蓮修煉時的夢境空間嗎?
他如在一個接天聯地的晶柱之中,四周有許多面晶壁,環繞著他。仔細看去,上面還有許多畫面,隨著他的目光而驟然顯現,逐漸清晰。
「不是自己的夢境了?」
謝淵眼睛一眨,發現了和之前的不同,便是這些晶壁上的畫面,自己都沒有分毫印象!
下一刻,一副畫面出現,一個有些瘦小、下巴尖尖、漂亮的如同瓷娃娃的小女孩兒出現,眉眼間依稀就是小時候的慕朝雲!
她正坐在學堂里上課,周圍全是差不多年紀的小孩,似乎都是剛剛開始念書。
只不過這學堂和外界的似乎不一樣,教的不是三字經、弟子規,卻是從周易開始。
對這樣的小孩教周易,教習先生講的如同天書,台下的小孩都雲裡霧裡;
但只有慕朝雲,每一次教習問個問題,她都能準確的回答,反應敏捷,談吐清晰,讓所有小孩教習全都側目。
漸漸的,隨著課堂進行,時日過去,慕朝雲的天賦開始顯露;而隨著她越學越多,她的天賦和實力也愈發突出,很快的成了全族矚目的天才。
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在慕家體現得尤為明顯,不過總角丫頭的年紀,慕朝雲已經被斷言宗師之路一片坦途。不要說天機士,就是普通武者也難說必成宗師,更何況這辨識天機、艱深無比的一條路?
但如此一來,本來的童年玩伴也慢慢落在了後面,漸漸和她有了距離。
天才都是孤獨的。
慕朝雲的身邊漸漸冷清,讓幼小的她有些落寞;
但慢慢的她學會了獨處,埋首於慕家浩如煙海的藏書與秘法之中,變得愈發沉靜,自得其樂。
而閒暇時光,除了至親,她沒有朋友,就愛在院裡弄些花花草草,有時候甚至還要對著花草說話。
還真有人對著植物說話、傾吐心事?
這也又好笑又可憐了些……謝淵不禁失笑,但見慕朝雲樂在其中,並不覺難過,不由心情變得柔和。
謝淵看著小慕朝雲成長,意猶未盡。
但他總算醒過神來,還記得答應了慕朝雲不要亂看。
至少已經掌握了一手黑料了……
謝淵正要強行醒過來,畫面轉換間,已是少女的慕朝雲出現在了一顆樹下。
這樹有些熟悉。
他瞳孔頓時一縮,認出了這就是天青樹。
然而左看右看,旁邊的環境和那片鬱鬱蔥蔥的林子不像,分明是在慕家之中。
「娘,這天青樹外面還有一顆?」
少女慕朝雲問著旁邊的婉約婦人。
婦人輕輕點頭:
「不錯。」
「這是什麼陣勢?」
慕朝雲好奇道。
「這是……」
隨後是一頓天書般的陣法知識,謝淵聽得腦袋一暈,正要略過,就聽道:
「這天青樹的故事還多,比如你知道的,如果天青果被外人吃了,那就說明……」
謝淵豎起耳朵,正要往下聽著,突然聽到慕朝雲清冷的聲音響起:
「天隱術你還學不學?」
謝淵眼神一下變幻,瞬間就回到了白茫茫的夢境空間,看到面前站著一身白衣的慕朝雲。
他有些奇異有些驚喜道:
「慕姑娘,你也在這?」
「……」
慕朝雲神情古怪的看著他,冷冷問道:
「剛剛,你是在那邊偷看吧?」
「……沒有,突然跳到我面前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謝淵打了個哈哈,強行解釋道。
本以為要挨一頓說,結果出乎他的意料,慕朝雲只是淡淡點頭,就岔開了話題:
「就現在,你可以感悟天隱術了。」
她的聲音飄飄忽忽,十分空靈,而她的面前瞬間就出現了一朵幽暗而閃爍的蓮花,若隱若現,既在此處,又在彼方。
這朵蓮花,就代表了慕朝雲對天隱術的理解。
謝淵眼神大亮,覺得這空間、這秘法都是如此神奇,感覺跟這一世的常規武道相差甚遠。
也不知道上古之時,百家爭鳴,萬法橫空,是什麼景象?
若是生在那時,能學會諸多妙術,盡掌萬法,也不枉修行一朝!
謝淵稍微走神了一剎那,然後看著面前若隱若現的蓮花,將心神沉入進去。
剎那間,許多往常運用天隱術的景象,秘法的運轉變幻,都在心底緩緩流淌……
慕朝雲看著謝淵沉入感悟之中,不動聲色的四周掃了一眼。
周圍的晶壁和謝淵的晶壁是一樣的,但是映在兩人的眼中,景象卻各不相同。
本來按她的打算,是一進來就要開始幫助謝淵感悟,不給他任何窺探自己的機會。
雖然慕朝雲願意冒著被謝淵看到些隱私的風險助他修行,但是……還是能不看就不看,不然太羞人了。
她的確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特別是對謝淵來說,基本上所有的秘密他都知道。
然而哪怕是兩個普通人,心中總有些永遠不願給其他人說的事情,藏在最深處的一些記憶。
詐屍都得銷毀的日記本、寧願承認殺了人也不能承認的不在場證明……
一想到許多東西可能會被謝淵知道,慕朝雲的腳趾就開始扣動,幾乎要把幻夢天晶都給摳出一個複雜的傳送大陣。
但即使這樣,即使有可能暴露心裡最隱秘的想法,慕朝雲還是願意幫謝淵獲得一個修行與增強實力的機會。
謝淵心裡自然知道,慕朝雲若是不願意,是肯定不會提這個想法的。
你信我嗎?
不管謝淵的答案如何,慕朝雲的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願意將心底的東西託付,這便是真正的信。
這份心意他深刻的感受到了,也算是促使他答應此法的原因之一。
慕朝雲既光明磊落,謝淵必當有回應。
於是慕朝雲稍微偷看了下謝淵的記憶。
本來是不想這樣的……但那畫面突然跳到了眼前,她有什麼辦法?
故而感悟稍微推遲了一點,也給謝淵偷窺的機會。
對遇到她之前的謝淵的人生,慕朝雲雖然已經聽謝淵提過許多次山村裡的恩怨情仇,但還是想自己親自看一看。
於是鬼使神差的,慕朝雲稍微花了一點點心思在那副閃回的記憶中……就一點點。
樹枝圍成的柵欄小院之中,一個瘦骨嶙峋、衣衫破敗的少年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拿著把爛木斧頭一邊砍柴,一邊咒罵:
「老子、一斧、劈死、李麻子!再劈死、張老二……這個是、李麻子!這個是、張老二!」
隨著他手起斧落,面前的木柴紛紛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看起來還頗像那麼回事。
他嘴裡一直碎碎念叨,跟著手上的節奏,話語一頓一頓,聽起來像什麼異界的俚曲一般……嗯,好像是聽謝淵唱過的。
慕朝雲是不知道,若是見過了,就知道這個叫rap,一個押都沒有,沒有技術,全是情緒。
看著這一幕,慕朝雲又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還有人對著柴火說話啊?
真逗。
慕朝雲知道謝淵口中的兩個人名是誰,聽過許多次了,是當年欺壓他的仇人。
看著這時的謝淵,瘦骨嶙峋,風吹就倒一般,慕朝雲從沒見過。
她第一次遇見謝淵時,他已經踏上了武道路,生活已經大有改善,故而慕朝雲從未見過謝淵這副模樣。
那時的謝淵遠不如現在自信大氣,瘦削的面容看起來還有些陰鬱,但哪怕兩頰都餓的凹陷,堪稱美少年的五官仍然顯眼。
特別是配上彼時的瘦弱和陰沉,的確滿足某些人的癖好,便是慕朝雲也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確實是個好皮相的……真難想像山村里能長出如此少年?」
她低聲自語,忍不住就再多看了幾眼。
畫面迅速的閃過,都是那段時日的大事。謝淵覺醒了獨特的武道天賦,憑其殺死了第一個仇人,然後打死了老虎,獲得了踏上武道之路的門票。
這天賦是什麼慕朝雲沒有看出來,但顯然不是一個正常的發展。她不由微微挑眉,隱隱知道謝淵的秘密就在這裡。
於是縱然還忍不住的想繼續看下去,慕朝雲就在這裡停住,不再窺探。
大概看了個十章回的畫面,如同戲劇。
慕朝雲點了點頭,正要做正事,忽然眼前一閃,奇異的畫面倏忽而過。
她本不欲窺探,然而宗師的洞察力告訴她,那副畫面似乎不一般。
哪怕慕朝雲閱遍秘藏,那一閃而逝的畫面仍然超出她的想像。
於是她猶豫一下,暗自告訴自己就看一眼,心思一動,看到了剛剛的那副畫面。
無數高聳入雲的尖塔拔地而起、直插雲霄;金屬的光澤伴隨彩燈,以及龐大的如同此時晶壁的螢屏,映亮整個夜空。
奇裝異服的人們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旁邊還有造型獨特的四輪馬車,丟了馬兒卻自己在跑……
慕朝雲一臉震撼,看著這超出想像的一幕,呆滯了許久。
這是……
上古遺蹟?
謝淵其實是上古遺蹟走出的遺民?
慕朝雲瞬間明白了謝淵的猶豫,神情一片複雜。
不管這是他的夢境還是他的故鄉,毫無疑問這都是一個巨大的秘密。
若是慕朝雲有這樣的秘密,一定也會將其藏在最深處。
但他還是願意向我敞開……
慕朝雲的神情柔和至極,瞬間就從這幕景象轉頭,踐行著自己的諾言,不再去看。
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不就是個上古遺蹟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自己不會因此用另類目光看他的。
但謝淵對自己如此坦誠,這心意難以言喻。
她以後一定對他更為用心,不管他做了什麼,都……
這是什麼?
慕朝雲好看的眉頭驟然挑起。
元宵夜晚,雲州城頭。
彩燈四處,焰火升空。
一男一女在巨大的圓月背景下,執手而立,含情脈脈。
喀。
慕朝雲的拳頭用力的捏起,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沒什麼,這個自己想像得到……不用在意。
在那些刺眼的畫面閃回中,慕朝雲一邊告訴自己不要看,一邊又忍不住多瞅了兩眼,額角一跳一跳。
會彈琴有什麼了不起……他這麼愛聽?怎麼老是聽。
慕朝雲臉色沉凝,深吸一口氣,將眼前的畫面彈開。
正要結束時,一副謝淵修行的畫面又跳了出來。
本來這沒什麼,不過那副畫面如同夢中之夢,又映現了謝淵第一次用天晶蓮修行的場景。
看來這個寶物給他的印象很深……
慕朝雲點點頭,素手一揮,準備徹底驅散這些記憶,然後嬌軀就徹底僵硬,如同石化。
畫面里的幻夢空間,有一幅景象,特別熟悉,也特別刺眼。
那不是自己在簪花樓的藏身之地?
那個人不是我嗎?
但那身衣裙……是怎麼回事?
怎麼有如此短的裙子???
跟剛剛上古遺蹟里的奇裝異服有些像,但比那些已經很暴露的穿著還要暴露的多……
腿上的白色長襪是怎麼回事?
看起來材質如此奇異,但造型又這麼的、這麼的輕浮……
慕朝雲臉色驟然通紅,紅得如同氣血將要突破,拳頭都顫抖起來。
他、他要在夢裡做什麼……
還沒等慕朝雲暈暈的想完,畫面一閃,房間內突然又多了一個人。
慕朝雲眼睛瞪大,難以置信的看著明麗無比、嬌艷萬方的司徒琴。
這一身黑色的戲服、黑色的襪子,比她還要暴露。
兩、兩個?
慕朝雲拳頭都握得發青,很想一拳直接將這面晶壁轟爆,但又鬼使神差的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簪花樓,暴露的女子——兩個,還有簪花樓四周若隱若現的背景音……
謝淵為什麼會做這樣夢境,簡直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慕朝雲將臉微微側過,用餘光冷冷的去看,已是泫然欲泣。
對除了讀書就是修行然後就是復仇的慕朝雲來說,單純了近三十年看到這一幕,實在是有點衝擊過大。
只要謝淵有不端的行為,自己就立即給他一拳,驅散這荒唐的一幕!
但是這只是虛影……
那就再也不和如此登徒子來往了!
但他以後遇到危險怎麼辦?
「……」
先不理他一個月。
慕朝雲往日清晰理智的腦袋現在已經氣得發昏,糊裡糊塗的想著。
她用餘光看著謝淵在自己和司徒琴的虛影上流連忘返,一臉豬哥像,然後……給了自己一巴掌。
?
那裡面的謝淵猛地搖了搖頭,將畫面驅散,並沒有去做這真實無比、香艷無比的春夢,還是轉身跳入了見真湖的夢境中開始修行。
慕朝雲怔怔的看著這一幕,臉上的憤怒逐漸開始消退。
冰霜徹底化解,變成一汪春水。
慕朝雲臉上前所未有的柔和,定定的看著這一幕中的謝淵,微微嘆息。
即使他真的在夢裡胡來,又如何呢?
君子論跡不論心,只是想想又如何?便是慕朝雲自己,有時候也會有一閃而逝的各種想法。若是這樣就算,那每個人都是十惡不赦。
但即使論心,他也是值得託付的君子……
即使在夢裡,他也依然尊重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姑娘。
慕朝雲本來感動的心情突然一陣波動,糾結了半天,再嘆一口氣。
別再來第三個就行。
慕朝雲徹底將這些景象甩開,看見了夢境中真正的謝淵,似乎在發呆。
但看到謝淵的一剎那,她本能的先是有些心虛。
自己不但食言了,而且食言的實在是有點多……謝淵的秘密,基本都被他看光了。
於是她先倒打一耙,讓謝淵慌裡慌張的開始感悟,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著沉浸心神的謝淵,慕朝雲靜靜的望著他,眼神中韻有萬千。
【天隱術·小成:(4891/5000)】
謝淵被慕朝雲喚醒之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不過半天功夫,天隱術暴增一百多點,距離突破到大成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感悟著慕朝雲的感悟,就是摸著慕姑娘過河,這效率不談了。
「今天你該去姚家了。」
慕朝雲說道。
不知不覺間一夜過去,還是慕朝雲把控著時間,要不然謝淵恨不得一直到天隱術突破。
慕朝雲撤了秘法,兩人又重回房間之中,隔著並不寬的案幾,彼此對視。
一陣有些朦朧的氛圍在兩人間升起。
此番心心相印,兩人各自窺探了些不該看的秘密,對眼前人的了解愈發深了,深到了心底。
這般坦誠相見,讓兩人的感受都有些怪異。
不是不舒服,而是心底最隱秘的地方被另一個人進去過了……就有些回不去了。
心靈交流的過程堪比水乳交融,或者說更遠遠勝於身體的合一。
兩人在這個過程中,某種程度上已經融為了一體,互相補充,不分彼此。
現在的兩人,頗有些像第一次意亂情迷過後第二天起床的小兩口,彼此間還有些不尷不尬。
這一下是真的在心裡留下了痕跡了,字面意義上的……
但這樣一來,即使心中最隱秘亦有人分享,仿佛永遠孤獨的人也不再孤獨。
這世界上還有另一個靈魂,和自己是在一起的。
獨一無二的兩個人。
謝淵和慕朝雲默默對視,彼此的眼睛裡已經多了許多不言而喻的東西。
本來的心照不宣,就變得更不必多說了。
「慕姑娘,我準備走了。該『回家』了。」
謝淵輕聲道。
慕朝雲點點頭:
「一路小心。」
「放心吧,這一次……收穫良多。再過不了多久,我天隱術自己就能修到大成。即使是現在,在姚家低調點,也無人能夠察覺。」
謝淵信心頗足,站起了身。
慕朝雲隨他站起,正要送他出去,忽見他突然轉身,目光炯炯。
謝淵張開長臂,輕輕的和慕朝雲抱了一下。
懷中的佳人僵硬了一瞬,然後立馬就變成了春水般的溫柔,一雙纖細的手臂環住謝淵的腰。
兩人一觸即分,臉上都有些紅紅的,心跳各自加速。
謝淵笑道:
「早該還你一下!」
「說什麼呢。」
慕朝雲抿著嘴道:
「快走吧你。」
謝淵哈哈一笑,轉身離去,留下慕朝雲默默的注視著他的背影。
回到姚天川的小屋,謝淵將東西一收拾,不多的行禮早已經打點好。
「姚家,你們的皇帝回來了——算了,太子吧。」
皇帝還是有些不合適,但對曾經是皇室的姚家來說,現今的姚天川地位如同太子並不為過。
金陵姚府。
頂著姚天川相貌的謝淵一臉冷峻,剛剛踏入姚府的大門,就被一群下人圍住,前呼後擁的問候著。
本以為會直接被家主姚余知或者其他長老召見,結果謝淵在管家僕役的簇擁下先回到了他的小院,說是要先沐浴更衣,等待通傳。
「大家族的屁規矩是真的多。」
謝淵搖搖頭,在幾個貼身丫鬟的圍繞下,先在房間坐下,等待她們準備。
姚天川這一支是當今家主的三弟、也就是如今姚府的三老爺所傳,算得上是主家嫡系,還沒分出去。
但這一支從老到小全部都死在了八門之亂里,只剩了他一個,故而直系的親屬是一個也沒,省得問候。
謝淵閉目沉思,將這一路見過的管家下人丫鬟全部過了一遍,以防認錯人;再將姚家的龐大親屬關係做了最後梳理,免得等會叫錯稱呼。
這項準備已經進行了多次,如今只不過實戰前的最後溫習。
片刻過後,謝淵微微點頭,睜開眼睛,旁邊嬌俏的丫鬟當即上前柔柔一福:
「少爺,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謝淵起身,跟著丫鬟來到了小院的偏房,裡面赫然是一個占據整個屋子丈許見方的大水池。
這是姚天川的沐浴房。
謝淵站在那裡,不動聲色的張開了雙手,然後一雙溫柔的手就過來幫他寬衣。
當少爺就要有當少爺的樣子……可別讓慕朝雲知道了。
等到只剩一條襯褲時,謝淵淡淡點了點頭:
「好了,你出去吧。」
貼身丫鬟愣了一下,有些惶恐道:
「少爺,是翠屏哪兒做的不好嗎?」
「沒有,我這段時間自己習慣了。」
謝淵冷冷道。
丫鬟翠屏半信半疑,隨後眼睛半闔,媚眼如絲,膩聲道:
「少爺這麼久沒回來,不讓屏兒伺候您沐浴嗎……」
謝淵看著翠屏的嬌軀如蛇般將要纏上來,退了一步:
「不必。」
他知道這個丫鬟是姚天川的暖床丫頭,姚天川算是大族裡對玩樂不甚感冒的,一心只知道練劍,但還是早已不是元陽之身,便是將少年熱血全部傾瀉給了翠屏。
翠屏聞言,眼神中迷茫一閃而過,隨後微微咬牙,陡然伸手:
「少爺以前最喜歡屏兒的小手……」
臥槽?
沒想到這小丫鬟的無影手還挺嫻熟,一把就要探過來。幸好謝淵眼疾手快,趁她抓到自己把柄之前一把捏住她的手,狠狠一甩:
「讓你出去就出去,哪那麼多話?」
翠屏無奈,只得低著頭快步出去。
聽到門外隱隱傳來的哭聲,謝淵嘆了口氣。
雖然財閥的生活曾經是以前做夢的素材,但是謝淵不是來此享樂的,或者說修行之樂大過其他。
更何況,他現在不是孑然一身,不必跟這些庸脂俗粉糾纏。
只不過對這些下人來說,恐怕姚天川的一個心情,一次寵愛,就足以改變她們的命運。而若是失寵,就等於判了死刑。
不要說討厭了,過往的姚天川哪怕只是對某個下人有一點不感興趣,過幾天悄無聲息的就會換人過來,直到周圍全是順眼的人。
大家族啊。
謝淵自己麻利的洗了澡,穿好褲子,然後沉聲喊道:
「翠屏。」
「誒!」
翠屏迅速奔了進來,低頭道:
「少爺喚翠屏來?」
「服侍我穿衣。」
「誒?」
翠屏霍然抬頭,還有些紅的眼睛露出了驚喜無比的神色。
一臉喜氣的幫謝淵穿好頂尖料子做的袍服,翠屏跟著他走出了浴房,在旁邊下人的眼神中,頭又稍微抬起來了。
被謝淵轟出浴房的翠屏本來以為自己完蛋了,周圍的下人本來也這樣想,當即就有不少人對往日的紅人抬起了眉。
好在還沒多說什麼,翠屏又被喚了進去……看起來依然受寵,不少人再度對她也露出恭敬之色。
「八少爺,今天中午的家宴,家主讓您參加。」
這次是姚余知身邊的一個下人來喚,加上了姚天川的排行。
在這代主家的年輕一輩子弟中,姚天川在男子裡行八,故而是八少爺。
謝淵點頭示意知道了,看看天色,還有一會兒,便先在姚天川大得沒邊的房裡逛了起來,在下人看起來似乎在踱步沉思。
寶劍,軟甲,功法,丹藥……
謝淵眼睛一眯,拿起一個護符,放在手上細看。
在司徒琴那長了不少見識的他知道這是什麼,護身法寶,向來只有大族弟子才用得起的。
能擋三變境的一擊……謝淵默默感受,心思一動,將其收入囊中。
還有許多丹藥靈寶,不一而足,謝淵看得心潮澎湃,只感覺自己發了大財。
都是咱的了。
回來再慢慢點數。
時間差不多了,謝淵隨著下人七拐八繞,來到姚府的一處水榭。
還說為什麼要提前那麼久,因為光走路都走了一炷香……姚府里如無特殊情況,自然禁止奔跑慌亂。
許多長輩已經在這裡,還有不少年輕子弟,在祖屋裡的幾乎都到了。
見到姚天川,眾人紛紛問候寒暄,謝淵一一應付,說了半天,還沒吃飯已經感覺開始疲累。
還好沒認錯人。
等到家主姚余知姍姍來遲,家宴便正式開始。
這一場家宴的主角毫無疑問就是謝淵,席間姚余知一臉和煦,多多勉勵,只道姚天川一看這一趟山中訪名師,學有所成。
對外他自然是如此說的,實際上能知道秋風樓真相的在姚家中也少之又少,大多數只是知道個一鱗半爪、風言風語。
稍微說了幾句廢話,姚余知就來到了正題:
「天川,你既然有所進步,這次萬妖山狩,你可有信心?嗯,近日族裡正在選拔子弟,你還是要參加一下,這是規矩。」
雖然對大多數人來說,姚天川去參加也就是走個形式,他最後肯定能去。
謝淵只要低調一些,小露兩手便可,名額不會旁落。
但是……
跪坐在案幾前的謝淵聽了,微微直起腰身,目不斜視的淡淡道:
「竟還有人敢與我來爭?哼,不知在座之人,誰有資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