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一念極樂,一念地獄
藺儀將平日間的委屈,盡數訴說給不能給予自己回應的父親。
自從藺相如去世,藺相如掌權時不敢叫囂的趙國貴族們紛紛冒出了頭,對原本顯赫無邊的藺家蠶食啃噬。
繼任藺家家主的藺儀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卻是無力回天。
除了眼睜睜看著藺家的土地被奪、門客出走、聲勢漸落外,什麼都做不了。
藺相如佝僂著身子,躺在火炕上艱難度日都能撐起來的藺氏。
藺儀一個一頓能吃兩碗飯的大好人卻就是撐不起來。
說夠了,藺儀想要站起來。
跪的時間太久,膝蓋麻木。
第一下沒起來,側倒在了地上。
藺儀正要喚人進來扶自己一把。
一個大手抓住他的臂膀,硬生生將他提了起來。
藺儀手臂被攥的生疼,立時惱怒,還沒回頭就罵開:
「爾不長眼……假父!」
藺儀驚呼一聲,身子一軟,癱在了廉頗懷中。
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抱著一個四五十歲的老人,這畫面看上去有些違和,兩人位置好像顛倒了。
藺儀費力站起,強作鎮定,試探道:
「假父何時來此,怎不喚儀一聲。」
廉頗偏頭,看了眼至交藺相如的墓碑,原本冷硬如鐵的心腸鬆動了。
老將撤手。
腿腳發麻,其餘部位被嚇軟的藺儀跌倒在地,面色一下子灰敗下來。
他嘴裡發苦:
「看來假父什麼都聽到了。」
廉頗一腳踹翻藺儀,手指頭就戳在藺儀臉上:
「廢物!興不得藺!做不好間人!你能做甚!」
藺儀捂住臉龐,羞於見面:
「假父拿我去請王上賞吧。」
廉頗「呸」了一聲,一腳踢開藺儀捂臉的手掌:
「你也配?若非老夫暗中照拂,你藺氏一族連最後這幾畝薄田都剩不下!」
藺儀不可置信地望著假父,嘴唇顫抖:
「假父……不去王上面前告發我?」
廉頗怒容滿面,不答。
他一個跨步,站在了藺相如的墓碑之前,腦海中浮現兩人往昔的崢嶸歲月。
風蕭蕭兮,墓碑無言。
廉頗背對不知何時站起身的藺儀,高大身軀像是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
老人用極為平淡的聲音說道:
「藺氏一族要去秦國。」
藺儀猶豫一下,決定說實話:
「是。」
「全都去嗎。」
「是。」
「你是相如長子,你最好留下。你在趙國是上卿,繼相如爵位而為君。到了秦國,你甚都不是。你留下,對窈窕才有價值,對秦王才有價值,哪怕你什麼都不做。只要你不再做間人,老夫保你性命無憂。」
藺儀沉默了一段時間,道:
「我不想留下。」
廉頗霍然轉首,巴掌掄過頭頂。
看著從小看到大的侄子縮腦袋的害怕模樣,那隻不知結束多少生命的大手就懸在了空中:
「廢物!
「你留在趙,秦國藺氏若亡,還有個趙國藺氏。
「這點鳥事,還用老夫說透嗎?」
藺儀低下頭,像是個大鵪鶉:
「假父所言,我都明白……但我不想留下。」
老將這一巴掌還是甩了下去,在藺儀胖臉上留下了五根清晰的手指印記。
「貪生怕死的廢物!這若是在軍營,我立斬你!」老將痛斥著侄子。
他一臉怒氣地從侄子面前走過,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遠遠的,有年老聲音傳來:
「滾吧!都滾!」
「假父……」藺儀捂著眼睛。
淚水從手掌下流出,淌在微微浮凸的手指印上,火辣辣的。
離開了藺相如墓地的廉頗徑直入宮,面見趙王。
他是奉趙王命令來調查藺儀。
廉頗入宮城城門,為宦官引領著行進,來到了一間大殿之外。
還沒有走到大殿近前,相距還有三十步。
廉頗就聽到了放肆的調笑聲,和美人的嬌呼音。
廉頗抬頭看大殿匾額——長樂宮,趙國專門用來舉行大型王宴的宮殿。
老將以十三萬破六十萬凱旋時,就是在長樂宮吃的大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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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長樂宮宮門,宮中春色比外面春色還要濃郁不知多少。
殿中央,美人如雲。
穿衣服的半穿衣服的沒穿衣服的。
跳舞的唱歌的在地上爬來爬去不知道做什麼的。
他們美得各有千秋,環肥燕瘦,肌膚在通明燭光下反著靡靡之光。
趙王丹大笑著,吊兒郎當得從一眾美人中心走出來,胡亂穿著衣服:
「信平君要不要來玩一玩?」
廉頗心中極不舒服。
君王白日宣淫不算罪過,趙國不看重這個,沒有確立敦倫具體在何時的法令。
但明知道要和自己談大事,在此之前白日宣淫,這是不是太不拿自己和政事當回事了?
老將拱手,有些生硬地道:
「老臣不知王上事務繁忙,來的不是時候。
「老臣先行退去,等王上忙完再召。」
趙王丹嘆了口氣:
「廉公這是在說寡人太荒淫了。」
廉頗微微低頭:
「老臣不敢。」
「廉公說的在理啊,這確實是寡人過錯。」趙王丹自承有錯。
低頭的廉頗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極為熟悉的利刃破空之音!
隨著一聲悽厲慘叫,廉頗再顧不上什麼大不敬,霍然抬頭。
就看到趙王丹拿著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利劍,在美人群中肆意揮舞。
利劍劃破了風花雪月。
鮮血混合著男女哀鳴,在長樂宮中揮灑。
趙王丹的利劍很利,很快就殺得宮殿之中只有他和廉頗兩人站立。
地上全都是美人身,像是被屠宰的牲口一般,隨意丟在地上。
被鮮血浸染的身體,換了一種方式攝人心魄。
剛享受人間極樂的趙王丹,親手將這一切變為地獄。
他丟掉卷刃利劍,身為血染,呼哧帶喘地笑道:
「廉公,寡人可算得上知錯便改?廉公可否不記恨寡人的慢待之過啊?」
廉頗抽著鼻子。
不熟悉的香氣,變成了再熟悉不過的血腥氣。
老將眸子漸熱:
「王上病重假信,已通過藺儀傳了出去,不知」
趙王丹「哎」了一聲,打斷廉頗言語,誠摯地道:
「此事不急。
「寡人現下最關心的是,廉公能否原諒寡人這些年的慢待之過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