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起程,這次的速度倒是比之前快了不少。
畢竟有著這層身份在,雖江岳總覺得有些奇怪,但聖子之名還是可以讓他在一路上暢通無阻。
路遇巡天教勢力範圍內,無需像之前一樣隱藏身份,安穩通行即可。
「一日千里,距離麗州北部約莫還有五六天路程…」
回想著腦海中記錄的地圖,江岳不由感慨這麗州之廣袤。
一州之地,方圓何止萬里,不過他們是自東穿行而來,再北去時並不需要跨越整個麗州,只需走上小半路程即可。
而大周皇朝疆域之內,這樣的州府還有數十個之多,難以想像這般的龐然大物底蘊會有多麼深厚。
也只有在這般擁有著超凡力量的世界,方能有這種皇朝的存在,其屹立數千年之久,疆域橫跨百萬里,如今雖已逐漸沒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又知其是否真的命數已盡。
當然,對於大周的命脈是否能夠延續,江岳並不是很在意。
若是有哪支勢力上台後,天下會因此更加安定,倒也是件好事。
「不過若真的高舉反旗,各路反王逐鹿天下,戰火紛飛,民眾終究不得安生。」
「所以,我也並不會明確加入哪一方,否則恐怕只會身不由己。」
前路不定,但江岳早已做好準備。
上三十六州據說早已亂成一團,各勢力與皇室之爭不斷,相比之下,雲州的秩序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巡天司的掌控力還算足夠。
甚至就連麗州,雖有無生母教作亂,但終究不殃及民眾,江岳對其並無好感,但也不得不說或許這種方法能造福一方。
就像是那天風城大祭,以妖魔血與信仰為供品,讓母神降下賜福,得民眾願力,雖也是為其牟利,但畢竟確實除去了妖魔禍患。
不過,其聖胎降臨之事,江岳倒是並不認可。
在母教信徒看來,只是犧牲一人,便可讓聖子降世,絕對是值得的。
可——
若真是什麼聖母,又豈會讓無辜之人犧牲?
哪怕只有一人。
雖然此事在江岳手段之下平安解決,但其理念他終究不認可。
不過參與之人已經全部身死道消,只剩…
江岳抬頭望向天空,回想起那恐怖浩瀚的氣息。
也不知祂會不會因此記恨自己。
畢竟他終究不是新生聖子,只能算是強奪了命格之人而已。
其信眾倒是好糊弄過去,但那位存在不知會不會對此有異議…
「有神印在,應當不必擔心祂對我直接出手,否則當時我就已經身死道消。」
「但有沒有其他手段,可就有些難說了…」
收起心中思緒,江岳目視前方,似有所感。
如今天色已晚,他們已經於原地休整,用厚布搭起了帳篷。
按照往日的習慣,江岳應當早已窩在帳篷里,閉目聽著滄蝶唱曲。
畢竟趕路無聊,聽曲不但解乏,還能不需付出什麼便能積攢光陰,何樂而不為。
但此時此刻,他卻是沒有這個心思。
按照鴉群地圖上的指示,不遠處應當是個小鎮,依水而建,人口約莫有數千。
可嘯天循著周圍嗅聞了一圈,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之物,反倒是有些警戒了起來。
「你是說,鎮子裡有東西?」
江岳輕撫狗頭,安撫其不安的神情,待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當即決定前去一探。
聽嘯天表達這意思,前方倒是沒尋到寶,恐怕是尋到妖了。
不過,這倒是也沒什麼差別。
夜涼如水,月光灑落在鄉間土路上,江岳漫步向前,順著土路走進這鎮子中。
卻見兩旁石房並無燈火,其中似有急促呼吸聲,想來已經發現了江岳的存在,似乎有些警惕起來。
江岳能夠感知到,這些人的情緒中帶有驚恐,也不知是怕他,還是…
怕某些可能存在的東西。
「和標註的一樣,有人居住,但好像有些毫無人氣啊…」
「此地應當也在巡天教管轄範圍內,一會兒找那小旗一問便知。」
江岳大步向前,絲毫不在意眼前有些詭異的場景。
來到一處古宅前,他剛一抬手,門便悄然微開,就像是早有準備似的。
「噓…莫說話,快進來!」
一道清脆聲音從門內傳來,江岳只覺似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連忙順著方向進入其中。
剛剛敲這扇門,本就並非隨意選了處房屋,而是在他心智通的感知下,其餘人心中皆是一片懼意,但此屋之人還有其他情緒。
進入屋中,雖無燭火照明,但循著月光,江岳也能看清眼前的是一名少女,其身著素衣,正好奇地望著他。
「噓…」
少女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江岳不要說話,看上去有些緊張。
想了想,她踮著腳尖來到桌案旁,拿起紙筆,迅速寫著什麼。
江岳站在門口,掃視著這石屋內的擺設,桌椅床鋪一應家具倒是齊全,雖有些古舊,但想來應當還算是富足之家。
「夜不可起燭火,不可高聲語!」
那少女捏著紙張,示意江岳看其上的內容,待江岳點了點頭之後,又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你是從外面來的?」
「是。」
江岳以手為筆,沾了些墨迅速在紙上書寫完畢。
「難怪不知此間規矩…切記,定不可發出聲響,否則…」
「待明日,你可沿主路向前,莫要回頭看,若能逃出去,記得將此事告知巡天司。」
少女神色嚴肅,指著紙上的文字,似乎這規則若是不遵守,將會發生很嚴重的後果。
「這裡發生了什麼?」
待江岳再次詢問後,她繼續寫道:「此鎮名為青木鎮,不久前還一片安寧,但…」
「也不知是何時開始,夜間常有悽慘叫聲傳出,白日間卻如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有何異常。」
「沒有人知道夜間發生了什麼,但那些空房,應當是有人的才對…」
「蹊蹺的是,無人記得那些人的具體樣貌,仿佛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
看到這裡,江岳眉頭一皺,望向屋內房間布置。
按照這個布局,這間屋子所住的應當也不止一人才對。
感受著少女的情緒波動,他倒是能確定對方所說的是真話。
只是…
「倒是也有過一些過客來此,但不知為何,久久沒有人來除去此地禍患,就像是…無人在意一般。」
「若你有幸走出,還望你能將此間事告知外界。」
紙上又多出幾行小字,江岳看完後輕輕點頭,而後注視著眼前少女。
見江岳投來目光,少女俏臉一紅,似乎有些害羞,畢竟容留他人進房,還是個青壯男子,實有些…
「看來此地妖邪倒是十分擅長偽裝啊。」
這一次,江岳並非書寫於紙上,而是緩緩開口說著。
「你…莫要發出聲響呀。」
少女看上去有些花容失色,臉龐瞬間變得煞白,連忙想要阻止江岳。
「剛剛走進這屋子時,我就有些好奇。」
「為何他人都有懼意,你卻不怕?不怕我是那邪異,將你吞吃了?」
「退一步來講,就算我非邪異,只是過路人,你只是好心相救…」
「可我怎麼感覺,你的情緒中,似有興奮呢?」
江岳已然喚出手中三尖兩刃刀,眉心神眼亮起。
不可起燭火,不可高聲語。
這到底是規矩,還是說…
那妖邪怕的就是這個?
少女一臉驚恐,拼命搖著頭,似乎若是這樣下去一定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急忙想要阻止江岳。
「孽畜,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一道聲音如洪鐘大呂般響徹整個小鎮,這一吼江岳用了幾分氣血,直接震的屋內桌子一陣顫抖。
「你,你…」
只見那少女面容瞬間被融化了一般,迅速扭曲起來,麵皮滑向兩邊,露出其真面目。
其面目可憎,四肢粗壯,伏地而行,江岳當即認出,這是一隻山魈。
山魈常出沒於深山老林之中,行動迅捷,聽力出眾,只是不知為何這隻竟並未占山為王,而是尋了個小鎮。
「為何…」
「為何就連藏在這裡,都會被你們找尋到!」
「我身居天地之間,就連個容身之所都不能有麼?」
那山魈憤怒猙獰,本就扭曲的五官如今看上去更是恐怖,尤其是面容似人卻非人,更是讓這一幕變得有些詭異。
山魈聽覺太過敏銳,便是一點點動靜也能察覺,但同樣也是因此,及其懼怕巨大聲響,江岳剛剛那一吼,已然讓其如遭重創。
「容身之所…」
「你所謂的容身之所,便是占據他人辛苦建造出來的房屋,殺其父母,化作其身麼?」
江岳冷哼一身,手中三尖兩刃刀猛然出手。
那山魈頓時面露驚恐,雙臂一橫,意圖抵擋這一擊,以它六境實力,想來也…
刷!
雙臂如瓷器碎裂般布滿道道裂紋,雖未當場被斬下,但也幾乎失去控制,根本不能再提起。
好在還有雙足在,山魈行動極快,當即就準備破門逃竄,卻見一犬飛速撲來,將其按倒在地。
耳膜遭重創,雙臂又失去勁力,山魈雖肉身強過嘯天,但猝不及防之下依舊被死死咬住,難以掙脫。
「若不是山間無生存之地,我何須向村鎮下手!」
「這鎮子處於山林間,可我此前何曾對其有過念頭?便是那來往過客,我也不曾將其吞吃了去!」
「可你們殺妖時,又何曾論其是否有罪?那一次次殺妖取血,為的不就只是個祭祀!」
「明明都是身居天地間,為何我等不能有個棲息之所?」
山魈吃痛之下,不斷掙扎著怒吼著,急忙想要擺脫嘯天的撕扯。
面對其接連發問,江岳不語,只是悍然出刀。
【光陰+400年】
六境大妖如今能給他帶來的光陰,倒依舊還算豐厚,四百年歲月加身,也能帶來些許提升了。
而對於其所說的話,江岳並沒有給出回答。
山魈所說的倒是不假,其身居深山老林之間,不曾加害於人。
而讓它生活產生變化的,是巡天教為祭祀不斷進行的斬妖行動。
一頭頭大妖被斬去,剝去皮肉取其精血,如豬狗般任人宰割。
在這個過程中,可從未審判過它們的罪行。
也因此,惶恐至極的山魈只得選擇隱藏在這鎮中,若是江岳今夜並未看破,恐怕對方也只會任他離去,而後繼續隱藏。
不過那樣一來,這鎮子還剩的居民可就日日活在惶恐之中了。
便是巡天教來人又如何?
其六境實力,又不作什麼大惡,只要想隱藏,極難被人發現。
「同是身居天地間,沒有誰更高貴,更沒有誰天生就應當成為這片天地的主人。」
「只是…」
看著眼前山魈的屍體,江岳輕嘆一聲:「只是,既然遇見,且有罪行在身,我就必須宰了你。」
身負神眼,江岳倒是有把握不會錯殺,但巡天教那邊可不在乎這個。
只要是化形妖魔,皆可殺之,以血祭祀,得母神賜福…
對於這種行為,江岳也並未覺得有錯。
只能說,利大於弊。
巡天教也並非能掌控一切,又哪裡來的鑑別手段,對於妖魔只有一個態度,那便是誅殺之,這並非什麼錯事。
至於山魈這般,只能說如果江岳在其還未犯下惡行時遇見,不會取其性命,就如同此刻留在黑山中的老白猿一般。
妖,既是從有靈之物化形而來,其智本質上也與人類相似,只是種族不同。
為惡者誅之,其餘卻不能一概而論。
這便是江岳的看法。
一路以來,他行事只循著本心,或也有過錯,但…
念頭通達即可。
「山魈已死,此間再無危險,諸位往後不必驚恐!」
又一道聲音傳遍整個鎮子,卻見許多石屋內的民眾依舊未敢發出聲響,只有些好奇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江岳見狀也不多言,這些人畢竟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了許多個夜晚,如今怎敢輕易試探,等再過些時日慢慢就會發現他說的是真話。
拖著山魈屍身,江岳迅速回到營帳之中,思緒複雜。
直到滄蝶的聲音傳來,那宛轉悠揚的戲曲響起,他才終於安然入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