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塔拉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 因為這樣的話實在是不像是那個正直的典獄長會說出的話,可惜萊歐斯利是認真的。
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幾分,卻正好維持在一個足夠讓人難以忽視卻又不會真正傷到她的地步。
他低頭, 對上少女躲閃的眼神,輕輕笑了聲:「可別光顧著緊張啊,溫塔拉,你可是我最能幹的助理,在這種情況下也一定能保持冷靜的對吧?」
溫塔拉簡直想給他一拳。
只可惜她現在受制於人, 根本沒有半點辦法。
萊歐斯利接著道:「難道你不覺得現在的姿勢很眼熟嗎?或許你需要一點點善意的提醒,女士,好好想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知道要是自己猜不出, 他的行為恐怕就不止於此了, 溫塔拉只好竭盡所能地動著腦子。
被按住的雙手,和貼近的臉頰……
她的腦海里好像閃過了幾個畫面。
只是在那些畫面里,主導方和受制方完全反了過來,是她將萊歐斯利按在了床上。
溫塔拉的眼睛驀地睜大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見她終於想起來了, 萊歐斯利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維持現在這樣的姿勢了。
他果斷鬆手,退到了一邊。
不過即使是這樣,溫塔拉還是沉浸在了這莫大的打擊中無法自拔。
想起了一點之後, 後續的記憶就像是泄了閘的洪水一樣毫不客氣地湧入了她的腦子裡, 甚至於昨晚男人低啞的喘息都變得清晰起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自己先動的手。
「想起來了?」萊歐斯利靠在牆邊, 抱著胸揶揄。
「不,我沒聽明白你在說什麼……」溫塔拉拒不承認做完的那是自己,死鴨子嘴硬地繼續否認。
「這樣啊——」
萊歐斯利一邊裝摸做樣地感慨, 一邊又抬腳朝她走來。
溫塔拉立刻警惕地往後面縮了縮, 只是她的身後就已經是牆了, 根本就沒有再退的餘地。
她色厲內荏地大聲問道:「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幫你想起來昨晚發生的事,我不介意用一點更過火的方式。」萊歐斯利伸手,頗具暗示意味地按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溫塔拉立刻想起了兩人唇齒相交時的那種觸感,臉騰地紅了。
萬幸,這地方的光線很暗,足以遮去她這不合時宜的羞澀。
萊歐斯利還在靠近。
溫塔拉只好投降:「不用不用,我已經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
「真的?」
「真的!」
溫塔拉就差舉雙手雙腳發誓了。
萊歐斯利很喜歡她現在的反應。
原本只是想隨便調戲一下的小心思這下徹底占據了上風,讓他暫時忘記了正事,轉而想要挖掘出她更有趣的反應。
他裝出一副哀怨的表情:「你可要對我負責啊,溫塔拉。」
溫塔拉不想負責,溫塔拉只想做一個冷酷的女子。
但是看到男人「不經意」扯領帶時,隱約從張開的領口下露出的一點胸膛上的咬痕,她又很心虛。
不過作為梅洛彼得堡身經百戰的助理小姐,溫塔拉也是見過大場面的,比如說前些日子因為對監獄裡的某位少女騙身騙心,最後被抓到在外面其實還有老婆孩子,於是被萊歐斯利拎到拳擊場「友好對練」的犯人。
……不對,這個案例好像用的不太對!
溫塔拉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成了一團漿糊。
最後,一個奇怪的等式在她腦子裡誕生了。
她在外面沒有老婆孩子=她可以在梅洛彼得堡對別人騙身騙心=她睡了萊歐斯利沒有任何問題=她不需要負責!
溫塔拉眼睛一亮,結論脫口而出:「我們只是單純的一夜情關係而已,我不需要負責!」
話音剛落,溫塔拉自己就愣住了。
好像有哪裡不對?
直到萊歐斯利沒忍住笑出了聲,她才終於回神茫然地看向他。
公爵的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恕我直言,溫塔拉,一夜情在楓丹也是一項會被關進梅洛彼得堡的罪名呢——」
就像不能單獨在餐廳里吃番茄醬,不能給寵物取名叫「芙寧娜」之類的無厘頭規定一樣,在別的地方或許合理的一夜情,在楓丹也是一項罪名。
事實上,楓丹人大多風流,在很久之前一夜情是件相當常見的事,只是在現任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接任這個位置之後,這種行為就被禁止了。
這位生性嚴肅較真的大人,在因為出色的外表被貴族小姐們明里暗裡勾搭了很多次之後,終於煩不勝煩地將這一點寫入了法律條文中。
溫塔拉恨不得穿回到一分鐘前給腦子沒轉過彎來的自己一巴掌,但是時間沒辦法真的逆轉,她現在只能看著萊歐斯利努力思考對策。
只可惜萊歐斯利不打算再給她這個機會了。
「如果你堅持這句話的話,我恐怕只好給你重新安排一個屬於犯人的房間了——」
那一刻,溫塔拉甚至自暴自棄地在想要不乾脆就這麼算了,反正她現在的房間估計還是亂糟糟的,完全沒有讓人想回去的意思。
不過萊歐斯利的下一句話打消了她的想法。
「要不要猜猜看,因為強迫公爵這種罪行成為了犯人的你會不會被我給予一些特殊關照呢?」
溫塔拉咬牙切齒:「卑鄙!」
萊歐斯利並不介意收到這樣的評價,畢竟他確實是在威脅她。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溫塔拉不願意告訴自己她到底經歷了什麼,那就換一種方式靠自己去打探到這些吧。
*
溫塔拉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於是乎她現在擁有了一個新鮮出爐的新身份——公爵的秘密女友。
「秘密」兩個字是她自己強硬要求加上的。
她可不想自己的私事因為萊歐斯利在這座監獄裡的受關注度被傳的沸沸揚揚。
只是哪怕旁人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作為唯一能夠長期待在他身邊的女性,溫塔拉依舊受到了廣泛關注。
這種關注從她選擇成為萊歐斯利的助理開始就有了,並不只是現在,但是或許是因為多了個女友的名頭,她對這樣的視線更敏感了。
*
是夜,本該熱火朝天的梅洛彼得堡地下拳擊場今天的氣氛不太一樣。
往常承擔著氣氛組的職責,不是在歡呼就是在喝倒彩的觀眾今天難得保持著安靜,戰戰兢兢地看著擂台上幾乎可以說是單方面碾壓的情況。
台上爭鬥的兩人他們都很熟悉,一個是近期拳擊場上的新銳,一個是公爵常帶在身邊的助理。
只是一個普通的助理真的能那麼厲害嗎……
擂台上的戰鬥已經到了尾聲,其中一方似乎是終於覺得這種完虐行為很沒意思,停下了自己不停往對方身上招呼的拳頭,轉而用一個過肩摔狠狠地將他甩到了地上。
那人還是不死心,想要再爬起來繼續,卻又因為腰腹被打的痛得不行,只能四肢並用地掙扎。
溫塔拉拍拍手,拂去上面沾染的塵土,而後取下了頭上戴的防護器具,冷眼看著他撐起又倒下的難堪樣子。
拳擊場的主持人羅西莫夫咽了口唾沫,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溫塔拉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該宣判結果了吧,羅西莫夫先生?」
「是、是的!」明明是冷淡的語氣,但羅西莫夫總覺得自己從那裡面聽出了威脅,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
在確定溫塔拉的對手已經沒了爬起來的可能之後,他連忙高聲宣布這場拳擊比試的贏家:「我宣布——贏的人是溫塔拉小姐!」
溫塔拉面上無悲無喜,無所謂地點點頭,將身上的護具一一拆下隨意地丟給他。
她走到了輸家身邊,拍了拍他的臉:「那麼,依照賽前的約定,我會拔走你的牙齒。」
鼻青臉腫的傢伙終於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哀求她饒過自己這一次,只可惜溫塔拉並不吃這一套。
「我以為當你在背後詆毀別人的時候就做好現在的覺悟了。」
——是的,這一場突然的拳擊比賽並非是毫無緣由的,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殺雞儆猴。
這傢伙是她從那群一直在背後造謠她和萊歐斯利之間存在不正當的潛規則關係的人里精心挑選出來的,這場賭局也是溫塔拉利用這群人對自己的輕視騙來的。
現在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她起身,視線在台下的觀眾身上一一掃過,滿意地看到幾個眼熟的傢伙已經完全不敢和她對視了。
地下拳擊場經常會有這樣的賭局,所以羅西莫夫也做慣了見證人。
溫塔拉沒打算親自動手,畢竟她雖然不介意看這種血糊糊的畫面,卻還是會有點噁心的,索性就將拔牙齒的事轉交給他。
羅西莫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迫於她的威懾力還是答應了下來。
溫塔拉並不擔心他會陰奉陽違,大不了到時候自己再親自動手就好了。
她乘坐升降梯離開了地下拳擊場,卻迎頭撞上了升降梯外抱胸靠牆,一副在等人的模樣的萊歐斯利。
至於等的是誰,顯然是她。
升降梯的控制機關就在萊歐斯利的旁邊,就算溫塔拉現在想裝作沒看見重新回去都沒辦法。
某人顯然是故意挑了這個位置的,見她呆愣在升降梯里進退不得的樣子促狹地笑著:「還不出來嗎?」
說真的,自那天之後溫塔拉一直在躲他。
萊歐斯利倒是試圖找她說話,不過在躲不過的工作時間內溫塔拉總會用「現在是上班時間,不宜聊私事」來搪塞他,一到下班則是立刻跑的沒影,把拒絕交流表現得明明白白。
現在也是這樣,唯一的去路被人堵住了,溫塔拉沒了逃跑的可能卻還是擺出了一張冷臉。
看久了她這樣的表情,萊歐斯利反而習慣了,依舊是一張笑臉,不過嘴上還是不忘壞心眼地調侃:「怎麼了,是今晚那些傢伙沒能讓你玩得盡興嗎?」
溫塔拉的表情一愣:「你知道我——」
「噓。」萊歐斯利伸出一隻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唇上,示意她噤聲,「偶爾有些時候對自己做的壞事要學會保持緘默。」
雖說梅洛彼得堡是犯人的放逐地,可這兒也是有自己的規章制度的,溫塔拉的行為雖說是應下賭約的兩個人都同意了的,但真要說起來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並不適合在明面上提起。
只是這個舉動落在規則的制定者身上多少顯得可笑了。
溫塔拉的唇角上揚,多了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這笑意卻不達眼底,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在挑刺:「這話會從公爵口中說出來還真是出人意料。身為梅洛彼得堡公正的象徵,您居然也會徇私?」
「規則是會隨人改變的。」
萊歐斯利並不是個死板的人,他制定的規則更加不會是死的。
身為在這所監獄裡手眼通天的典獄長,他其實知道的比溫塔拉還要多。
比如那個和溫塔拉打賭的傢伙叫做杜爾,來梅洛彼得堡就是因為惡意詆毀一位少女的清白,最後導致那個本就脆弱的小姑娘沒能扛過流言蜚語選擇了自殺。
只是這傢伙似乎並沒有因為被判刑了而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反而在進了梅洛彼得堡之後就盯上了一個新的目標,也就是貴為公爵助理卻有著一副柔弱外表的溫塔拉。
平心而論,溫塔拉的外表相當有欺騙性。
黑色的及腰長發平日裡是散下來的,柔順地披在背後,再加上齊劉海後那雙圓軟的杏眼,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學生,充斥著和這個灰暗的監獄格格不入的氣質,哪怕她總是冷著一張臉。
以杜爾那個只有黃暴的腦子,他只覺得溫塔拉能在這所監獄裡過得如此滋潤是因為有某人的庇護,而那個人就是和溫塔拉離得最近的萊歐斯利。
在他的口中,溫塔拉成了攀附在公爵身上的菟絲花,萊歐斯利則成了利用權勢引誘少女的惡人。
至於他呢,當然是憤世嫉俗的大好人!
犯人里不乏有愛看樂子起鬨的傢伙,於是這謠言經他們的口越傳越廣,最後傳到了溫塔拉的耳中。
萊歐斯利原本打算暗地裡解決掉杜爾這個罪魁禍首的,只是在發現溫塔拉的小動作之後,他還是決定交由她親自動手。
只是現在看來溫塔拉似乎並不那麼高興,尤其是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懨懨:「算了,我不在意您是怎麼想的,您不來干涉我反倒是件好事。只是既然您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還請您讓開,我要回去了。」
她身上還沾著杜爾的血,很不舒服。
萊歐斯利卻依舊沒有讓步的意思:「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去。」
溫塔拉仰頭看他,沒有說話,但那雙耷拉著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她很介意。
「不要那麼絕情嘛,你可是我的戀人。」萊歐斯利不依不饒,像是沒看出她拒絕的的態度。
「還是說你又打算不對我負責了?」
在說這話時,他取下了腰間的手銬靈活地在指間轉著,仿佛是一種提醒。
溫塔拉咬牙切齒地選擇了妥協。
兩人就這麼搭伴往住宿區去了。
不過因為這不輕不重的威脅,兩人之間的氣氛難免有些沉寂,萊歐斯利默默嘆了口氣,搜腸刮肚地找著話題。
「唉,真懷念你當初在外面撒嬌賣萌地想要當我助理的時候啊——」
他說的是當時梅洛彼得堡剛放出消息要招聘公爵助理時候的事。
雖然他在接任了梅洛彼得堡管理者的職位之後,因為納稅的貢獻被授予了公爵的稱號,沫芒宮甚至主動在楓丹廷給他安排了一套房子,但萊歐斯利其實很少回到水上。
僅有的那麼幾次也多是為了正事,例如協助沫芒宮抓捕押送罪犯之類的,還有最近的那一次是為了招聘助理。
消失了十年的溫塔拉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
出於某種不可言說的理由,萊歐斯利並不想讓幼時的好友和魚龍混雜的梅洛彼得堡扯上關係,直接拒絕了她遞交上來的簡歷。
他原本還想著在之後再找個機會敘敘舊,卻沒想到當天這傢伙就因為被拒絕的事找上了門。
溫塔拉和他打了一架,雖然最後還是輸給了他,不過姑且能和他打的有來有回的情況已經足以讓萊歐斯利相信她有足夠的資本在梅洛彼得堡立足了。
再加上某人因為打輸了以為這事兒沒戲了,卻還不死心,只好一直執拗地看著他的綠眼睛,簡直就像是在說他要是不同意就哭給他看一樣。
萊歐斯利被萌得心一顫,當然選擇了妥協。
不過不明內里的溫塔拉只覺得他是犯傻,畢竟她可不認為自己當時有任何撒嬌賣萌的行為。
溫塔拉:我是個冷酷的女子。
她懶得和他絆嘴,只著重強調道:「我想當公爵助理只是因為這裡活少清靜還工資高而已。」
至於這句話到底有幾分真,只能說是仁者見仁了。
楓丹的公務員普遍都是這麼個理,她特意選了這裡,萊歐斯利不相信這其中沒有半點自己的原因。
所以他才奇怪溫塔拉後來在面對他時堪稱是小刺蝟一樣的狀態了。
溫塔拉的房間很快就到了,萊歐斯利這一回沒有選擇跟她一起進去,而是停在門口輕聲說了句:「晚安。」
溫塔拉還是沒能習慣他這樣溫柔的語氣,就像她心裡一直不承認兩人的關係一樣,糾結了半晌最後乾巴巴地說了句:「你快走吧。」
萊歐斯利無奈攤手:「如果連晚安都得不到的話,乾脆給我來個晚安吻代替如何?」
見他又開始貧嘴了,溫塔拉白了他一眼,直接關上了門。
吃了閉門羹的某人心情倒是不錯。
夜晚是適合算帳的時候,不僅僅是清算一些犯人的罪責,偶爾還可以用來記錄別的瑣事。
萊歐斯利其實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人,就像他認為咖啡需要加奶,喝茶需要加兩塊糖一樣。
他有一本專門用來記錄瑣事的本子,原本只是簡單的日記,不過前兩天他大手一揮在封皮上加了「戀愛」兩個字。
嗯,戀愛日記,專門用來記載他和溫塔拉之間的事。
萊歐斯利很少會和人提起自己過去的事。
他其實並不想回憶這些,畢竟他不是個戀舊的人,過去的也早已過去,記憶中唯一鮮明的只剩下了溫塔拉一人。
少年慕艾總是來得突然,萊歐斯利當然也不例外。
年少懵懂的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溫塔拉,而等他終於反應過來了的時候,少女已經被德拉斯科夫婦送走了。
他們就此分別了很長很長時間,長到這中間發生了很多事,長到這點年少時的情愫因為遺憾從幼芽抽條生長成了參天大樹,在他心裡紮根。
是的,萊歐斯利喜歡溫塔拉,這點毋庸置疑。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會在酒精的影響下半推半就地配合溫塔拉完成了那一場「脅迫」,畢竟醉酒時少女呢喃他名字時的樣子實在算不上無情。
至少在那晚,他以為他們是互相喜歡的。
萊歐斯利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出錯,只是溫塔拉究竟為什麼會在清醒之後想要和他保持距離還有待考究。
束手待斃可不是他的風格,他已經派人去查了,不過線索實在是太少,還需要他從溫塔拉這邊探探風聲。
萊歐斯利提筆,在自己的戀愛日記上寫下了剛剛和溫塔拉的互動。
相信未來這將是一份相當有價值的回憶錄,啊,他已經可以想像到這件事會有多麼美妙了——
也就是現在沒人看見,不然任誰看了不感慨一聲好端端的小伙子,年紀輕輕怎麼就成了戀愛腦呢。
(本章完)
作者說:我努力過了,可是在期末月真的好難擠出時間來做到寫萬字啊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