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 這間宅子真的陰森森的,撇開現在夜晚帶來的濾鏡之外,它那到處都是的蜘蛛網和朽木都完全當得起「鬼屋」這兩個字了。
不過礙於這宅子主人的孫女還在場, 胡桃沒好意思把這些話說出來,只是不斷嘆氣。
雖說職業所致,她也不怕這種地方,但是她身後的荀洺感覺已經快要嚇死了啊!
衣擺被人牢牢攥在手裡,胡桃忍不住問道:「荀洺小姐, 你還記得你打翻的那個盒子在哪裡嘛?」
想要徹底解決問題當然得直達病灶,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到那個詭異的盒子。
荀洺思索著:「……在祖父的臥房裡。我記得很清楚,祖父似乎很珍視那個盒子, 一直把它安置在臥房的柜子里。」
「既然這樣, 我們就直接去你祖父的臥房一探究竟!」胡桃斬釘截鐵道。
按照荀洺的說法,當時她並沒有察覺到什麼奇怪的,只是有一點心悸,而在發現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祖父最心愛的盒子之後連忙把它放回了原處,繼續整理其他東西。
後面又因為奇怪的聲音, 她沒敢再來這個陰森森的地方,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盒子應該還在柜子里擺著。
從荀洺口中問到了路,胡桃徑直帶著她和鍾離兩人往那裡趕。
不出所料, 剛一推門胡桃就瞧見了柜子里的東西, 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材質做的, 反光性能倒是不差,火把一招顯眼得很。
一見到這個盒子,荀洺一張臉立刻變得慘白。
注意到胡桃躍躍欲試想要去拿的行為, 她急忙出聲勸阻:「胡堂主, 要不我們還是謹慎一點吧……」
不過她說的有些晚了, 作為行動派的胡桃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盒子拿到了手裡,此刻連打開的動作都已經收不回來了。
盒子被打開了一道縫,鋪天蓋地的黑霧頓時一窩蜂地從裡面涌了出來,將三人包裹進自己的身體裡,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吞噬了火把。
霎時,房間裡陷入黑暗中。
*
這是一片足以屏蔽人感知的黑霧。
鍾離立於原地,發尾的棕紅亮起一抹金光,這片黑霧在他的眼中頓時形如虛設。
他看見回神之後發現他們和盒子都不見了的胡桃終於正色,手中的護摩之杖燃起烈焰,試圖衝破迷霧。
他還看見沒有神之眼的荀洺露出驚恐的表情,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想要逃跑。
她的步伐慌亂,視野又因為黑霧一片漆黑,不時撞上屋內陳列的擺設,很快一雙白皙的腿上就滿是磕碰出的淤青痕跡,看得人觸目驚心。
鍾離本可以直接驅散黑霧的,畢竟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但他只是安靜地看著。
看著荀洺陰差陽錯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跑來,聽著荀洺越來越近的啜泣。
而後,女人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荀洺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住了,身體後仰跌坐在地上,眼眶裡盈滿的淚立刻滑落,在臉頰上留下一道水痕。
倘若胡桃看見這一幕必然要哎呦一聲,憐惜地圍著她噓寒問暖。
可惜現在她面前站著的是鍾離。
男人沉默著,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就像他一直以來做的那樣只是單純地看著。
荀洺的哭聲越來越大,身體蜷縮成一團,本能地靠著這種笨辦法來汲取那一點點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的安全感。
直到發現四周除了她的啜泣聲沒有其他任何聲音,她似乎並沒有遇上什麼可怕的怪物,她才慢慢冷靜下來,徒勞地睜著一雙什麼都看不清的眼,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一回她學聰明了一點,不再莽撞地往前跑,而是慢慢摸著旁邊的東西。
然後,她摸到了鍾離。
荀洺明顯愣了一下,大腦短暫地停擺了。
指尖的觸感溫熱,完全不像是先前摸到過的桌椅板凳一樣冷硬,她還沒反應過來這究竟是什麼,手上已經忍不住又摸了一下,甚至下意識地還想要捏一下。
只是在她動手之前,鍾離先一步出聲了。
「荀洺小姐,」他說,「你沒事吧?還好嗎?」
他擋住荀洺亂摸的手,出口的聲音溫和,隱隱帶著關切,但隱藏在黑霧中的臉依舊沒有任何波動。
只可惜唯一在場的荀洺不看不見,臉上只剩下在確定眼前的是熟人之後的慶幸表情。
意識到脫離危險了之後,她緊繃著的神經瞬間放鬆,身體也有些脫力,一頭扎進了鍾離懷裡。
「抱、抱歉!先生!」荀洺掙扎著想要起來,但是發軟的四肢並不能給她提供任何助力。
她只能如一株菟絲花,軟軟地攀附在鍾離身上。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晦澀。
「別動,荀洺小姐。」他扶住她,「身體不適的話暫時先緩緩吧。」
荀洺終於不再亂動,低著頭也不說話了。
鍾離扶著她靠在一邊的桌子,端的是儒雅有禮的樣子,溫和道:「荀洺小姐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我在附近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堂主。」
那傻姑娘已經越走越遠了,再這樣下去就要脫離他的視線了。
雖說沒有感覺到太危險的氣息,但以防意外還是得謹慎一點,鍾離暫時還不想辛苦自己去撈人。
荀洺低低應了聲好,很是乖巧的樣子。
只是去做永遠比去說難,鍾離的腳步聲漸遠,每輕上一分,荀洺就覺得身邊黑暗的存在感強上一分,甚至隱隱有種陰濕黏膩的感覺,仿佛化作了一攤渾濁的黑水想要她溺斃其中。
荀洺的手緊了又緊。
她安慰自己,沒關係的,之前她不也是自己走了那麼長一段路還成功找到了鍾離先生嗎?所以沒關係的,這裡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僅僅只是黑了點而已……
真的嗎?
荀洺想起了女人喊著岩神名諱的聲音。
她是不是因為猜到了自己回去找人幫忙才會在盒子裡裝這一片黑霧呢?她是不是就隱藏在黑霧裡面冷眼看著自己呢?她是不是就等著第三者離開好出來殺了自己呢?
……
「鍾離先生!」
就在腳步聲消失前的最後一秒,荀洺不受控制地叫了他的名字。
鍾離回頭,臉色蒼白的女人正扶著桌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她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恐懼很難以啟齒,不願意開口說自己害怕,而是扯了個光面堂皇的理由:「……我們一起去吧,這裡沒有光線,很容易走丟,兩個人也可以有個照應。」
鍾離沒有說話。
荀洺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先生,我不會拖累您的……請讓我和您一起去吧……」
「荀洺小姐當然不是拖累。」黑暗中,男人輕輕笑了聲,「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的話——樂意至極。」
於是兩人保持著現在這樣的姿勢繼續往前。
荀洺不知道,在她拉住他的那一刻鐘離已經改變了主意。
他不打算先去找胡桃了,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這裡沒有太過危險的存在,胡桃一個人完全可以解決,而現在他更想干另一件事。
鍾離臉上帶著好整似暇的表情,開始在這一片區域繞圈。
荀洺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她看起來真的很信任他,完完全全一副服從的樣子,哪怕看不清楚依舊睜著一雙滿是孺慕之色的眼望著他。
鍾離臉上的笑意盡失。
他現在背對著她,所以完全不用擔心這種情況下荀洺可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鍾離肆無忌憚將內心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是的,在他看來,荀洺是能夠透過這片黑霧看清四周的情況的,儘管她表現得是如此真實,甚至不惜用受傷的方式來博得他的信任。
原因無他,這樣的手段鍾離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看過了。
記憶里那人也是這樣,碧色的眼眸總是蓄著淚,看向他時的眼神柔軟而又膽怯,抱著他顫抖著聲音說自己好害怕,求他不要拋下自己……
想到這兒,鍾離的嘴唇緊緊抿起,幾乎繃成一條直線。
「……先、先生!可以請您慢一點嗎?」
直到身後響起荀洺結結巴巴的聲音,鍾離才發現自己的情緒外放的太過,連帶著行進的速度都比先前快上了很多,荀洺幾乎趕不上他的腳步了。
鍾離停了下來。
荀洺終於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袖,幾乎不敢抬頭看他,畢竟不久之前她才剛剛說過自己不會成為累贅的,現在卻要央求別人放慢速度等自己。
她本來不想出聲的,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她害怕這樣下去鍾離會把她丟在這裡。
荀洺把哽咽吞進喉嚨里,靜悄悄地掉著眼淚,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哀求道:「求您不要拋下我……」
*
「求求您……」
少女緊緊地抱著他,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打濕了摩拉克斯的衣襟。
新生的稚嫩神明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雙手僵硬地垂在兩邊,一副想要推開她又難以下手的模樣。
他的手上還有不久之前剛剛殺死的另一個魔神的血,它不應該沾在少女潔白的祭司服上,哪怕這血就來源於少女本應供奉的那位魔神。
摩拉克斯垂眸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裡是屬於魔神的冷漠和隱藏得極深的屬於他自己的茫然情緒:「你應該像他們一樣恨我。」
他說的他們,是少女的族人,畢竟他殺了他們的神。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經大發慈悲地打算放過她了,她卻還要主動衝過來抱住他,讓他不要丟下自己,就像他想不明白少女當初究竟為什麼會把他撿回來,成為一個被人唾罵的蠢貨一樣。
摩拉克斯終於不再顧及手上的髒污,掐住她的臉強迫她抬頭看自己,強迫那雙永遠被淚水模糊的眼睛裡只倒映自己的影子。
魔神知曉人類究竟有多脆弱,所以收斂了自己的力氣,但哪怕是這樣,尖利的指甲仍舊劃破了她的臉頰,滲出鮮血。
劣質的面鏈斷裂,上面的珠玉散落一地。
摩拉克斯等著她給自己理由。
但少女依舊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側著臉頰輕輕貼上他的手心,低聲道:「請您憐惜我……」
(本章完)
作者說:擔心大家討厭女主,這裡提一嘴女主這個人比較複雜,目前只寫出了她想讓別人看到的一面,還有別的樣子沒有表現出來,總之可以期待一下(撓頭)感謝在2024-03-02 15:13:34~2024-03-04 19:42: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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