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裡盛滿了星河,使人沒有辦法拒絕她的所有要求。
何曦緩緩伸出腿,把破皮流血的地方呈現在她眼前。
瘦削的小腿,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青紫色痕跡,膝蓋下方十厘米處,有著一塊手錶錶盤大小的擦傷,不停地往外滲著小血珠,上頭沾染的一小撮灰塵,被血染成了鐵黑色。
明媚抽出一支醫用棉簽,打開雙氧水藥瓶,攪拌著蘸了蘸。
「醫務室沒有碘伏了,所以我拿的雙氧水,刺激性會大一些,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下哦。」
不等何曦回答,她便舉起棉簽輕輕地往她的傷口碰了一下。
「疼嗎?」
明媚抬起頭,詢問何曦的意見,卻驀然發現她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視線相交,明媚頓了頓,慌忙低下頭,臉頰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不疼,一點都不疼。」何曦如此回答道。
明媚悄悄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然後繼續處理著她的傷口。
何曦盯著她扎著馬尾辮的後腦勺,不由得暗想:時間要是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可惜時間永遠都不會為誰而停留。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不知不覺,11月悄然降臨,期中考也隨之而來。
期中考結束後,又迎來了秋季運動會。
何曦沒有報運動項目,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一塊磚」,哪兒需要就往哪兒搬。
平常班上同學都不敢、或是不屑於搭理何曦,只有在需要付出勞動的時候,他們才會想起這個名字。
「何曦,去把礦泉水抱來!」
「何曦,調一下白糖開水!」
「何曦,把我們班的物品守好!」
……
她比運動員還要忙,一個上午都沒怎麼歇過腳。
好不容易有了空閒的時間,剛打開一瓶礦泉水,班長方伊伊就舉著班牌過來了:「何曦,現在用不著班牌了,你把它拿回教室吧!」
「好。」
何曦連忙把礦泉水瓶擰緊放置一旁,站起身來接過了班牌。
她馬不停蹄地往教學樓趕去,爬上二樓,剛想轉進教室時,卻發現樓道的盡頭有著幾抹熟悉的身影。
是寧小朵和她的跟班們。
她們坐在陽台上,完全無視監控攝像頭,吞雲吐霧,好不自在。
何曦連忙撤回身子,藏在了牆壁後面。
寧小朵吐出一口煙霧,詢問道:「調查過了嗎?」
丁羨婷回答道:「調查過了,明媚之前在青林一中上學,這學期才轉到南州一中。」
「這我知道,說點有用的。」
「明媚的爺爺奶奶老早就過世了,她的外公外婆都是退休教師,她小姨是咱們學校的歷史老師,教高三呢,就那個……對!叫沈如蘭。她爸爸和她媽媽都是援非工程師,現在還待在非洲呢,估計沒個三五年是回不來的。」
寧小朵將手中菸頭杵在陽台瓷磚上,嘟囔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背景吧?」
丁羨婷附和道:「嗨,這是當然,哪能跟寧姐比呢,您要搞她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聽到寧小朵要「搞」明媚,還扒出了她的家庭背景,何曦顫抖了一下身子,明明只是初冬,卻覺得寒得徹底,再沒有心情繼續聽下去,她握緊班牌,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教學樓。
寧小朵從陽台上跳了下來,白了丁羨婷一眼,無可奈何地說道:「我現在哪兒還敢搞她啊。」
丁羨婷不解:「怎麼了寧姐?那個明媚壞我們好幾次事了,就這麼放過她?」
「還不是我姐從中作梗。」
「李不凡?怎麼又扯上她了?」
「明媚不是加入廣播站了嗎,上次我想讓她在全校同學面前出糗,想偷偷替換她的播音稿件,結果被我姐逮個正著,數落了我一通,還警告我,讓我不要找明媚的麻煩,否則就要跟我爸告狀,要我好看呢。」
「這沒什麼啊,她或許就是說說而已。」
寧小朵撇著嘴,憤憤不平地說:「才不是呢,我從來沒看到她這麼生氣過,而且以往就算我做了什麼,她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這次竟然為了一個外人吼我,還威脅我要跟我爸爸告狀,氣死我了。」
「那有什麼,你爸媽那麼寵愛你,不會怪你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她說的話在我們家族就是聖旨,不就是學習成績比我好嗎?多了不起似的。」寧小朵的表情很是不忿,「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我姐幹嘛非得護著一個外人。」
寧小朵的爸爸和李不凡的媽媽是親兄妹。
而李不凡人如其名,確實不太平凡。
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便是別人家的孩子,進入高中以後,更是事事都要做鳳首,頭銜很多:班長,年級第一,廣播站站長……
可以這樣說,李不凡絕對是南州一中的正向風雲人物。
另一個女生聽到寧小朵這樣說,也從陽台上跳了下來,好奇地猜測道:「李不凡難道喜歡明媚?」
寧小朵別過頭,像找到了知音似的,興奮地說道:「你也這樣覺得對吧?」
女生點了點頭說:「嗯,光是聽廣播都能聽出來,她以前不是和李拂月、曹順、周強當過播音搭檔嘛,廣播裡跟他們交流時,毫無感情,就像一個想快點下班的員工,可是這學期不一樣啊,她跟明媚搭檔後,連語氣和態度都變了……」
「就像一隻開屏的孔雀!」寧小朵對她這一長段話做出了一個準確的總結。
「對對對!」女生搗蒜似的點頭,「就是這種感覺。」
寧小朵咬了咬下嘴唇,臉上露出一個壞笑:「不凡姐啊不凡姐,原來你也會有凡心啊,可算被我揪住你的弱點了吧。」
丁羨婷詢問道:「寧姐,咱還整明媚嗎?」
「不整了,咱撮合她和我姐。」
丁羨婷十分不解:「為啥?你姐不是才吼過你嗎?你幫她幹啥?」
寧小朵高傲地揚起下巴:「這你就不懂了吧?每次家庭聚會,我爸都可勁地誇她,把我貶低得一無是處。要是讓家裡人知道她早戀,早戀對象還是女生,再影響到學習的話……哼哼……」
「哦,原來是這樣啊。」丁羨婷不理解這個行為,卻還是附和似的點了點頭。
……
自從在教學樓偷聽到丁羨婷和寧小朵的談話,何曦一直心神不寧,想起前段時間那個古怪的夢,更是慌張了。
明明已是初冬,天氣寒冷,她還是出了一身汗。
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把那封絕交信親自送到明媚手中。
趁著秦依然在比賽,班上大多數同學都去為她吶喊助威了,她才有機會把明媚約到一個無人之地。
她低著頭,眉心微蹙。
然後,把絕交信遞到明媚手中。
再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因此,她沒有看到明媚接過信時眼中的期待和忐忑,以及看完信後臉上的疑惑和失落。
宛如一個晴天霹靂,明媚拿著絕交信怔在了原地。
在沒有打開之前,她懷揣著最大膽的猜測,擅自以為是情書,所以,才會有些激動和不知所措。
沒想到打開後,卻是一封絕交信。
「從今往後,再無瓜葛,惟願相見不相識。」
再也沒有比這更傷人的語句了吧。
鼻子忽然酸酸的,她看著已經遠去了的何曦的背影,起初還清晰可見,到後面只覺得一片模糊。
豆大的淚水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她始終想不通: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提出了絕交?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
高二(16)班的教室里,寧小朵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雙腿靠在桌子上,上半身完全倚在椅背上,脖子上戴著頸枕,頗為悠閒地仰著頭讀著漫畫書。
「咯吱」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偏偏要打攪她看漫畫的興致?
寧小朵不滿地皺了下眉頭,將漫畫書從眼前拿了下來,在看到來人後,臉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何曦?」她嗤笑一聲,「我沒找你,你還主動找上我了?」
一旁的丁羨婷也是一臉疑惑,在她看來,何曦主動找寧小朵,無異於水往高處流、太陽從西邊升起、老鼠挑釁野貓。
「寧小朵,我找你有事。」何曦努力鼓足勇氣,態度強硬了些許。
寧小朵將雙腳從桌子上拿了下來,饒有興致地「哦」了一聲:「什麼事?」
「明媚已經和我絕交了,我們倆之間再沒有任何關係,沒必要牽扯上她。」
「哦?」語調上揚,滿是疑惑的語氣。
「我的意思是,我跟你的恩怨沒必要牽扯上別人,有什麼事沖我來。」
寧小朵將手中的漫畫書隨手一扔,落拓不羈地站起來走到何曦身邊,繞著她轉了一圈,不斷地上下打量著她的一切,最後才停在她面前,笑著問:「你們真絕交了?」
「嗯。」
「所以你是來求我讓我不要找她麻煩是嗎?」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寧小朵眼珠一轉,佯裝可惜地搖了搖頭:「但是明媚三番兩次壞我好事,這口氣我始終咽不下,你說該怎麼辦呢?」
「你想怎麼樣?」
「既然是請求,怎麼也得拿出點誠意來吧?」
何曦蹙眉說:「那你想要什麼樣的誠意?」
寧小朵並不急著回答,而是用手撐著坐上了第一排的課桌,雙手抱胸,表情極具挑釁:「跪下求我,我就答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