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運動會第二天, 上午九點。
拔河比賽如約舉行。
第一場比賽由高二(5)班對陣高二(7)班,由於兩個班級的積分咬得很緊,熱身時雙方同學火藥味很濃厚, 誰也看不慣誰。
雙方開始數人數,賀嘉禾沒有參與拔河,於是一馬當先,衝到對方隊伍旁邊,一遍又一遍點著人數。突然, 她好像發現了異樣,連忙舉起雙手搖晃並大喊:「裁判,裁判!7班多了一個男生!規定12個女生12個男生, 可他們班是13個男生!」
圍觀者的目光都往7班隊伍里看去, 裁判也連忙趕過去點人數。
這時,一個短髮學生從7班的隊伍里走出來,頗為無奈地說:「人數沒有錯,我是女生。」看起來她似乎經常被認錯。
賀嘉禾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頭髮剪得超短, 穿衣打扮很中性,聲音卻是很溫柔的女孩子。
賀嘉禾認錯性別,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給對方道歉時, 7班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女生陰陽怪氣地說道:「眼睛不好就去配個眼鏡, 5班是沒人了嗎?找這麼個瞎子來檢查人數。」
聽到她說自己是瞎子,賀嘉禾氣不打一處來,但他們人多, 自己身處「敵營」也沒有幫手, 於是瞪了丸子頭女生一眼, 然後緊閉雙唇,守在這裡查看他們有沒有犯規。心裡卻一直祈禱:咱班一定要贏啊!等咱班贏了看我給不給他們好臉色!哼!
然而賀嘉禾不愧是預言家,原以為拔河比賽7班會很難纏,沒想到裁判剛喊完「開始」,7班就被5班秒殺了。
賀嘉禾激動得跳了起來,在原地歡呼。她的興奮與周圍7班人的失落格格不入。丸子頭女生尤其看她不順眼。
丸子頭女生叫韓芽,平日裡就尖酸刻薄,性格刁鑽,為人處事完全是小太妹的風格,是個不好惹的對象,這下她成功記住了賀嘉禾。
下午四點半,女子4×400米接力賽即將開始。
賀嘉禾正在看台上興沖沖地看著正在抽籤的自班同學,期待著她們能跑出個好成績,身後卻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過頭,是一個陌生的女生,女生說:「你是高二(5)班的紀律委員賀嘉禾嗎?」
「對,有什麼事嗎?」
「你們班主任鍾老師讓你回教室取兩支粉筆過來。」
「粉筆?拿粉筆幹嘛?」
「不知道,鍾老師說有用,讓你儘快。」
「哦哦,好的。」賀嘉禾並沒有懷疑,怕錯過比賽,連忙拔腿往教學樓跑去。
運動會期間,大家都在運動場上,教學樓反倒空無一人,賀嘉禾跑得氣喘吁吁,跑到樓梯轉角處時,卻被幾個女生攔住了去路,為首的女生正是韓芽。
賀嘉禾反應過來這是個圈套,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此時何曦和黎星嶼站在看台上,打算等到自己班開跑時再下去,好給她們加油。
黎星嶼的臉卻突然皺成了一團,她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手拉住何曦的袖子,小聲說道:「曦姐,我想拉屎。」
何曦翻了個白眼:「這種事情不用跟我說,上面就是廁所!」
「沒帶紙……」
「那你去借啊!」
黎星嶼臉漲得通紅,用請求的語氣對何曦說:「憋不住了,我先去拉屎了,麻煩您幫我借個紙,送到廁所來,我感謝你八輩祖宗!」然後捂著肚子飛快往廁所竄去。
何曦深感無語,看了看周圍同學,她也不好意思張口問別人借紙啊!她突然想起黎星嶼抽屜里還有一包未開封的紙巾。
正好溫婉她們抽到第五組。
如此說來,回教室去把紙巾給黎星嶼取來,再來看溫婉的比賽也完全來得及。
於是何曦連忙朝教室趕去,踏上樓梯時,正好看見這樣一幕:賀嘉禾被幾個女生圍在牆角,低著頭不敢說話。為首的那個扎著丸子頭的女生氣焰囂張,並揚言:「我要幹什麼?嗯,這樣,你自己打自己巴掌,打重一點,打響一點,打到我滿意了,我就讓你走。」
這一幕讓她想起了當年被欺凌的自己。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何況被欺負的人還是自己班上的女生,何曦看不下去,三步並作兩步踏上台階,用看戲的語氣大聲說道:「喲,瞧瞧我看到了什麼,校園霸凌啊。」
韓芽回過頭,看見來人後立馬皺起了眉:「何曦?你來這裡幹什麼?」
何曦挑眉:「還知道我的名字?看來是熟人啊。既然是熟人,欺負熟人的同班同學,不是很好吧?你說說,她哪兒惹著你了?」
「你少管閒事!」
何曦假裝悠閒地抬起頭了看了看四周,大聲自言自語道:「不錯呀,選的位置都是監控死角,技巧很嫻熟嘛。」
「你想幹什麼?」
何曦道:「不想幹什麼,只是覺得以多欺少,多少有點下作。」
「你!」韓芽咬了咬牙,然後說:「總該講點道理吧,是她自己有錯在先。」
何曦假意咳嗽了兩聲,越過韓芽,然後疏散其他幾個女生,徑直走到賀嘉禾旁邊,低下頭問:「發生什麼了?」
賀嘉禾抬眼看了下韓芽,又很快收回目光,然後她仰起脖子,在何曦耳邊悄聲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告知。
聽完全過程,何曦點點頭,然後對著韓芽笑道:「我以為多大個事呢,又不是故意懷疑你們,認錯性別了而已,再說了,贏了還不得高興點啊。還是,你們輸不起?所以故意找茬?」
「誰讓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了!我就是氣不過!」
「你可以不看嘛!」何曦靠在牆上,雙手一攤,然後說:「你們班積分比我們班多,我們班都沒生氣,你生氣幹什麼?不至於這么小氣吧。之前你能叫出我的名字,看起來你應該認識我,這樣,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們交個朋友。」
說完何曦向對方伸出了右手,見對方咬緊嘴唇遲遲不肯回應,她又挑了一下眉,催促道:「美女,給個面子行不行?」
對方猶豫了片刻,撇著嘴,還是與何曦握了一下手:「我叫韓芽。」
「韓芽?」何曦笑嘻嘻地說道,「好,那咱們就算是認識了。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件事就過去了,翻篇了,到此為止好嗎?往後你也不要再找她的麻煩了,懂嗎?」
韓芽看了眼賀嘉禾,還是有些氣不過。可何曦的本事她可是親眼見過的,上學期她暴打寧小朵那一幕依舊曆歷在目,下手那叫一個狠。
韓芽覺得有些煩躁,擺了兩下手然後說:「撤了撤了,咱們走。」
然而她轉過身,剛走下一級台階,何曦就叫住了她:「韓芽,給賀嘉禾道個歉吧。」
「什麼?」韓芽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給賀嘉禾道個歉吧。在操場你罵了她,在這裡你又把她推到牆角。又動手又動口,道個歉,不過分吧?」何曦已站直身體,像一棵挺立的白楊,嘴邊帶著微笑,卻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韓芽思慮了兩秒,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是想起那日親眼看到的場景,足以見得何曦打起架來完全是不要命的,她犯不著惹她。她囁嚅了一下嘴唇,不情願地丟下「賀嘉禾對不起」六個字,然後迅速離開了現場。
韓芽離開後,賀嘉禾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上、雙手抱著小腿就開始哭。從小到大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自然被嚇得不輕。
何曦低頭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然後去教室里拿到黎星嶼的紙巾,又回到賀嘉禾身邊,見她哭得傷心,便也蹲下身來,安慰道:「別哭了,人都已經走了。」
可是賀嘉禾仍然哭個不停,何曦覺得棘手,她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哄人啊。
她拆開紙巾,扯出一張遞給賀嘉禾說:「別哭了,被別人看見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
聽到這話,賀嘉禾抽抽鼻子,接過何曦的紙巾,開始擦起了眼淚鼻涕。一張不夠又要了第二張、第三張……
八張紙都被用完了。
最後,她站起身來,摸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確認看不出哭泣的痕跡後,才收回鏡子,對何曦說:「謝謝你啊何曦。但是,你能不能別告訴別人啊?」
「你放心,我沒那麼多嘴。」何曦滿不在乎地說,「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賀嘉禾看了看自己扔在地上的廢紙,又對何曦說:「那,你去忙吧,我把這裡給打掃一下。」
「嗯,好。」何曦說完後便慢慢走下了台階。
賀嘉禾也迅速爬上樓梯,跑回教室,拿了掃帚簸箕,把廢紙掃進簸箕里,把它倒進教室的垃圾桶里後,便打算趕回運動場。
走出樓道時,在門口看見了何曦,賀嘉禾有些驚訝:「你沒走啊?」
「反正都要回操場,正好一起。」何曦其實是打算趕緊趕回操場的,但是又想到賀嘉禾哭得這麼傷心,應該被嚇得不輕,她一個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怕,乾脆好人做到底,陪著她到人多的地方去算了。
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快到運動場時,賀嘉禾才開口說:「對不起啊何曦,我以前不該經常挑你刺的,也不該說你壞話的。」
「沒關係,我不在乎這些。」
賀嘉禾咬了咬嘴唇,然後支支吾吾地說:「那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何曦想起初一時賀嘉禾遞給自己絕交信的場景,擠出一絲笑容開玩笑似的說道:「那你還給我寫絕交信嗎?」
「不寫了,再也不寫了。」賀嘉禾委屈著說,「那個時候……她們說誰要是和你做朋友,就是和她們作對……其實看到你被欺負,我也很難過。可是從上學期開始,感覺你像是變了一個人,經常打架鬧事……」
「其實絕交信我沒有看,直接撕了。」何曦打斷她的話語,「所以,絕交不作數。」
賀嘉禾眨了眨眼說:「那,我們就還是朋友嗎?」
「當然。」
「謝謝你,何曦。」賀嘉禾說完,她邁開步子朝班級根據點跑去。
何曦看著她跑起來像個小鴨子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突然,她想起了溫婉的比賽,直呼完了完了。然後也趕緊邁開腿追隨賀嘉禾的步伐。
她剛回到看台,溫婉就從位置上起來,徑直走到她身邊,不高興地說:「不是說好在終點等我嗎?你去哪裡了?」
「對不起,臨時有事。比賽結果怎麼樣?」
溫婉雙手抱胸,特意藏了藏自己手背上的擦傷,有些沮喪地回答道:「第三名,可惜了。明媚在家養病,都特意來看我比賽,讓她失望了……」
「明媚來學校了?」何曦東張西望,「她在哪裡?」
溫婉道:「別找了,她答應我來看我比賽,讓外婆陪她來的,現在已經回家了。還有,你失約了,好好想想該怎麼補償我吧。」
何曦於是收回目光,向溫婉深深鞠了一躬,並說:「對不起,我錯了,下輩子當牛做馬也要補償您。」然後她起身,卻突然想起黎星嶼讓她帶紙這件事,她一拍額頭,完了,給忘了。
見溫婉不生氣了,何曦從她那裡要了包紙便趕緊往女廁所趕去。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黎星嶼一瘸一拐地從裡面走了出來,兩人對視後,黎星嶼的眼神從生無可戀變成了哀怨。
何曦走近黎星嶼,假裝有些嫌棄地捂了捂鼻子,然後說:「你不會沒有……」
黎星嶼哭喪著臉說:「問隔壁坑位借了紙。我等了半個小時……半小時啊!腿都快沒有知覺了!」
何曦放下手指,想幸災樂禍,又怕表現得太明顯,於是露出很遺憾的表情:「小嶼呀,我真的是馬不停蹄地給你找紙啊,但是真不好找啊。」她摸出從溫婉那裡拿的紙,攤在黎星嶼眼前,又繼續說:「這不,剛找到,打算給你送來,你卻出來了。我都這麼努力了,總不能怪我吧。」
黎星嶼欲哭無淚,她抬起手臂伸在何曦面前,雙腿直打顫,委屈地說:「扶我回座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