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閉了眼, 深吸一口氣。
長痛不如短痛,豁出去了!
她毅然決然地站了起來,大踏步朝台上走去, 大有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於是,台上的追光跟隨著李不凡慢慢走下舞台。台下的追光跟隨著明媚快速朝舞台走去。好巧不巧,兩束光在台階處相遇,合為了一束更亮的光。
明媚站在台階下,李不凡站在台階上, 於是,一人低頭一人仰頭,兩人禮貌微笑著頷首示意, 進行了片刻的對視。之後, 李不凡便打算走下台階。然而,或許是她的注意力沒有在台階上面,導致她下台階時踩了個空,一個踉蹌便往前傾去,直接將明媚撲倒在地。
「咚——」
明媚的身體磕在地板上, 發出一聲響,李不凡急忙用手撐著半蹲了起來,然後趕緊扶起明媚。
「對不起, 我沒站穩, 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明媚話是這麼說的, 可眼眶霎時就紅了。
疼,腳腕好疼。
燈光師急忙把所有的燈光打開,禮堂里瞬間光芒四射, 恍若白晝。
姜齊也急忙上前查看情況, 「什麼情況, 有沒有摔到?」
明媚不想影響大會的進程,連忙搖了搖頭,忍著疼痛,若無其事地走上了舞台中央。
而李不凡看了看舞台上的明媚,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片紅色擦傷印記。剛才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眼看著明媚的腦袋就要砸在地板上,她急忙伸出手護住了她的頭,卻也因此砸傷了手背。
她扭了扭手腕,面容嚴肅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何曦,你站著幹嘛?」溫婉著急地說,「你擋住我視線了,我還怎麼給明媚錄像啊。」
何曦擔心明媚的情況,聽到溫婉這樣說,覺得好奇,怎麼這個時候了還想著錄像的事,便轉過身問:「剛才發生什麼你沒看見嗎?」
溫婉眨巴眨巴了眼睛:「剛剛我在調DV啊,怎麼了?」
「沒事了。」
何曦坐回了位置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明媚緩緩走下舞台。
明媚回到自己的位置後,把榮譽證書和紅包遞給了賀嘉禾,「賀嘉禾,麻煩幫我拿一下。」然後她對鍾諾說:「鍾老師,我去趟廁所。」
說完朝溫婉使了個眼色。
溫婉會意,連忙把DV塞給黎星嶼,然後說:「我也去趟廁所,我陪你。」
絕對有問題。
何曦注意到,明媚眼眶紅紅的,且走下舞台時走得比平時要慢,似乎在刻意掩飾些什麼,剛才那一跤絕對摔得不輕。
趁著校長在發表講話,且燈光師調了暗光,她便悄悄溜了出去。
明媚特別容易哭,情緒激動容易哭,情緒低落容易哭。受傷了容易哭,委屈了也容易哭。有時候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淚水還是止不住地就掉了下來。
她也不想這樣,可就是忍不住。
剛才被李不凡推這一把,不僅手肘受到撞擊,好像還扭到了腳腕,疼得她直冒冷汗,遭此無妄之災,她這下是受傷和委屈二合一了。
哪怕明知道李不凡不是故意的,可她就是想哭,要不是禮堂里這麼多人,她怕丟臉,硬生生忍了下來,不然估計得哭個天昏地暗。
明媚走出了禮堂,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她連忙轉身走進一旁無人的走廊,背靠在牆壁上失聲痛哭起來。
憋了這麼久,總算可以好好釋放一下了。
她哭得忘我,直到下巴上都掛滿了淚珠,她才緩緩睜開眼。
「阿媚,怎麼了?」
對於明媚哭泣,溫婉早已習以為常,一邊說一邊就在兜里翻紙,結果兜里沒翻到,一旁卻有人遞了包紙巾過來。
溫婉接過紙巾,下意識地說了聲「謝謝」,將紙巾打開遞給明媚後,才反應過來,連忙回過頭,驚奇地瞪大了眼:「何曦?你什麼時候來的?」
「出來上廁所,剛好路過。怎麼了?哭成這樣。」
明媚擦了擦下巴上的淚珠,然後將紙團緊緊攥在手中,彎腰探了探腳踝,嘟囔道:「剛剛好像扭到腳了。」
「啊?」溫婉挑眉,「怎麼回事?」
「上台時摔了。」
「啊?」溫婉再次瞪大了眼,「什麼時候的事?」
何曦按了按太陽穴:「你調DV的時候。」
「啊?不會吧?扭到哪只腳了?」
明媚於是指了指自己的右腳。
溫婉急忙俯身下去,撩起明媚的校服褲腳,輕輕將襪子褪到腳踝下,果然看見腳腕有些浮腫。
她心疼地問道:「痛嗎?」
「痛。」
「那還等什麼,我們趕緊去醫務室吧。」
何曦制止道:「校醫院肯定是沒法治扭傷的,學校對面那家中醫館挺不錯,裡面有個老中醫,治跌打損傷很有一手。」
溫婉蹙眉:「真的嗎?」
「當然,上次丁羨婷的手臂脫臼,就是在那裡治的,三秒鐘不到就給還原了。」
「話說,丁羨婷的手臂脫臼就是你弄的吧?」
何曦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了兩聲,連忙轉移了話題:「趕緊走吧,一會老中醫下班了。」
明媚站直了身子,「那我去找班主任開個假條。」
「開假條還得去辦公室,不用那麼麻煩。」何曦說著就蹲在了地上,很自然地拍了拍肩膀,示意明媚到自己背上來,「跟我走就行了,門衛叔叔會開門的。」
上次運動會就是何曦把自己背到醫務室的,明媚不好意思再次麻煩她,連忙擺了擺手,「沒事的,我自己能走的。」
何曦扭過頭,「你傷的是腳,最好不要隨意走動,萬一傷情加重怎麼辦?」
好像挺有道理。
於是明媚朝前走了兩步,把手放在何曦的肩膀上,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交給何曦的背部。
何曦早已輕車熟路,況且明媚一點都不重,她便很輕鬆地將她背了起來。
明媚回過頭:「溫婉,你去賀嘉禾那裡幫我拿一下紅包吧,我怕我身上的錢不夠開醫藥費。」
「好,何曦你小心點看路啊,別把明媚給我摔了。」溫婉說完後急忙跑進了大禮堂。
暖黃色的路燈透過樹葉,一片連著一片的斑駁光影灑在兩人身上,場景靜謐安寧。
明媚摟緊何曦的脖頸,臉頰微微發燙。
路過籃球場時,她突然想起何曦上次手指轉籃球的場景,便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對了何曦,你會打籃球嗎?」
「還行。」
「那你周末有空嗎?」
「有空。」
「你周末可以陪我去體育城嗎?」
何曦停了一下,連忙回答說:「可以,周末我隨時都有時間。」
「那我們十點鐘在體育城見咯?」
「好,一言為定。」
兩人快走到校門口時,溫婉拿著紅包追上來了。
隔著鐵門,何曦朝著安保室的門衛打著招呼:「張叔叔,在忙嗎?」
張叔轉過身來,食指和中指間夾了根煙,他抬起手嘬了一口,眯眼道:「小何啊,你們是要做什麼?」
何曦說:「張叔叔,我同學摔傷了腳,要去醫院。」
「假條給我看看。」
「班主任開會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情況緊急,張叔叔您就通融一回吧。我們就去對面那家中醫館,很快就回來的。」
張叔又嘬了口煙,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將煙放到嘴裡叼著,將一旁的校門打開了。
「下不為例啊,你們看完了傷就趕緊回來,現在是上課時間,別在外面亂晃。」
「謝謝張叔叔。」
中醫館裡,明媚坐在凳子上,按老中醫的吩咐脫下了鞋襪,老中醫戴著老花鏡,蹲在地上,輕輕抬起了明媚的腳。
只見她的腳背像是抹了豬油似的,略有浮腫,微微發亮。
「扭到的?」
「嗯。」
老中醫先檢查判斷了一下傷情,然後手指按了其中一個穴位,「痛不痛?」
「還好。」
老中醫又按了另外的地方,「痛不痛?」
「有一點。」
「這裡呢?」
「也有一點痛。」
「那這裡呢?」
「嘶——」明媚倒吸一口涼氣,「這裡特別痛。」
老中醫點了點頭,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然後她對著身旁的助理說:「之前搗好的草藥還有剩,給我端過來吧。」
然後,老中醫從石頭做的藥臼子裡舀起一大坨綠油油的草藥敷在明媚的腳背腳踝處,又用紗布將她的腳踝、腳背、腳底綁緊,起到一個助力作用,只剩前腳掌和一個腳後跟露在外面。
「好了,兩天後來找我換藥。」老中醫站起身來,在一旁水池裡洗著手,「避免劇烈運動,少蹦蹦跳跳的。不要碰水,不要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也不要吃生冷、油膩的食物。」
「謝謝大夫,那我可以用這隻腳走路嗎?」
「可以,走慢一點。」
所幸襪子彈性充足,即使在裹了那麼多紗布的情況下仍然能穿上,可是帆布鞋本來就窄,這下完全穿不進去了。
老中醫洗完了手,便說:「這幾天就穿拖鞋吧,最好買雙那種後跟有坡度的拖鞋,能更快痊癒。」
「那我去超市買拖鞋!」溫婉看著何曦,「你就在這守著,不許亂跑!」
不多時,溫婉提著一雙粉貓咪毛毛拖鞋進來了。聽從老中醫的吩咐,特意買了有點坡度的款式。
溫婉將拖鞋拿了出來,放到地上,「阿媚,我想著你腳浮腫,所以買大了一個碼,你看看合適嗎?」
「剛好。」
明媚穿上拖鞋後,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試了試腳力,果然不怎麼疼了。
她一瘸一拐地轉著圈走了一陣子。
「好神奇啊!感覺綁了紗布之後,腳踩到地上都不疼了。」
等她們回到學校時,表彰大會已經結束了,三人便不疾不徐地走回了教室,打算拿上書包回家。
同學們見狀都湊了上來。
「明媚,你腳怎麼了?」
「扭到了。」
歐雅諾湊了上來,一臉看戲的表情:「是不是被李不凡撲倒時扭到的?」
「呃……」明媚啞口無言。
到底回答是還是不是呢?
說不是吧,也的確是。說是吧,她用的「撲倒」這個詞聽起來又怪怪的。
「被李不凡撲倒?」溫婉蹙眉,「什麼情況?我怎麼不知道?」
「你沒看見嗎?明媚上台時,李不凡從台階上摔了下來,正好把她撲倒在地。」歐雅諾雙手托腮,眼神迷離,「妥妥的偶像劇劇情啊,太甜了!」
這算什麼?
CP粉直接舞到正主面前了嗎?
「甜個鬼呀!」溫婉輕輕敲了一下歐雅諾的腦袋,「你偶像劇看多了吧,明媚都受傷了!我看應該是倒大霉才對!」
很好,溫婉總算說了回人話。
此刻溫婉就是何曦的嘴替。
三人出了校門,站在馬路邊,明媚在馬路邊不停觀望著來回的車輛,撲閃著睫毛,「何曦,今天你不用送我們回家了,我和婉婉決定豪氣點,打個計程車回家。」
「坐計程車?」
「嗯嗯,我腿腳不方便,走得太慢了,還是打車回家吧。」
何曦頷首,「倒也是。」
「那你先回家吧,這段時間你每天都送我們回家,也辛苦了。」
「沒事,我陪著你們一起等車。現在這麼晚了,我總覺得不太安全。一會我跟司機交涉一下,會比較放心。」
不一會兒,溫婉攔下了一輛綠色計程車。
趁溫婉扶著明媚上車的間隙,何曦走到計程車前面,故意當著司機的面拍下了車牌號,然後走到主駕駛的窗口,迅速記下了司機的長相,微笑著說道:「麻煩您把她們安全送到家。」
然後,她又朝著後排的明媚和溫婉大聲說:「我手機一直開著,你們到家了記得給我打個電話。」
「好,拜拜。」兩人異口同聲回答道。
看著計程車消失在視野之外,何曦這才把手機的靜音模式關閉,調至響鈴加震動模式。戀戀不捨地轉過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夜深人靜,又是兩個女孩子,安全方面不得不防。剛才她做的這些,為的就是給司機以震懾,給她倆的安全上一層保障。
何曦剛走到小區樓下,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明媚打過來的。
「喂,明媚嗎?」
「何曦,我們已經安全到家啦,你早點睡。」
「那就好,你也早點睡,晚安。」
「晚安。」
洗漱完畢,躺在床鋪上,何曦忍不住打開了手機貼吧,再次進入了南州一中的貼吧。
《世紀對視:她們一定在談戀愛了對不對?》
鎮樓圖用的是兩張明媚和李不凡的照片。
何曦點開了大圖。
黑暗深沉的背景,兩束光交迭在一起,李不凡微微頷首,明媚輕輕抬頭。拍照的人似乎也很有技術,照片主體格外突出,光影色彩氛圍特別抓人眼球,兩人視線相交,一股濃重的宿命感撲面而來,如同童話般迷幻。
又點開另外一張。
兩人依舊在光束之下。
明媚半倒在地上,一隻腳撅著,右手死死地抓著地面,眉心攏起,眼睛瞪得很大,表情略微驚恐。而李不凡一隻手強撐著地面,另一隻手護著明媚的後腦勺,表情嚴肅,眉眼間帶著擔憂。
2樓:【她們絕對在談!你瞧瞧第一張照片李不凡的眼神,愛意繾綣,我就說嘛,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3樓:【都撲倒了,竟然沒有親到,這不符合常理啊!】
4樓:【明凡黨頭頂青天!】
5樓:【啊啊啊啊啊啊,李不凡的眼神絕對有貓膩!】
6樓:【雙李黨路過】
7樓:【可我覺得還是李拂月更適合不凡耶】
8樓:【樓上ky滾粗好嘛,這是明凡的帖子![怒]】
9樓:【別提李拂月了,她和李不凡根本不搭啊,再說了,李不凡也不喜歡她】
……
何曦沒有再繼續看下去,她眉頭深鎖,眼睛裡交織著疑惑、焦慮、擔憂。
不管是今天明媚扭傷腳,還是上次運動會班級只拿了總分第二名……這些都是何曦的記憶中不曾出現的。
如果完全按照以前的軌跡來發展,那麼秦依然不會鬧出那個烏龍,明媚也不會被迫參加長跑比賽,而溫婉會順利取得長跑比賽第一名,最終高二(5)班將會是總分第一的班級,順利獲得獎金。
如果完全按照以前的軌跡來發展,那麼年級表彰大會頒獎人依舊是寧知源,而不是李靜遠,李不凡就不會因為避嫌拒絕主持人的職務,領了證書後就會直接去後台,明媚就不會被她推倒而扭到腳。
而現在,或許是何曦強行更改了某一些環節,導致軌跡發展完全混亂,她也無法預料下一步將會發生什麼。
或許應該感到欣喜。
因為這預示著事物正在發生改變,那麼明媚是否不會死在高考後的那個夏天?她的命運會不會截然不同?
但何曦對於未知的一切還是非常恐慌,她總以為自己是天選的位面之子,此番重生定能拯救無辜枉死的明媚,以及被殘忍虐殺的簡淳。
到現在,歷史的所有軌跡已經悄然發生轉變。
然而她卻連殺害明媚的兇手在哪裡都不知道。
兇手名叫任焰,1981年出生於南城省南州市南柯縣,性別男,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無固定居所,有過吸毒史,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南州市,平日裡遊手好閒,經常干一些小偷小摸的勾當,無固定居所。
這是當年警方調查出來的信息。
顯然,任焰跟明媚的人生沒有任何交集。
的確,如果信息沒有錯誤的話,任焰完全不可能與明媚結怨,而明媚被刺殺前的表情也足以說明她並不認識任焰。
所以只能歸結於隨機性殺人。
可是,如果信息有誤呢?
何曦就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在2013年6月1日後,辦理身份證才開始需要錄入指紋。而且在過往的案件中,身份信息造假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如果信息有誤,那麼此任焰並非彼任焰。
聯想到那張照片上那雙眼睛,以及「炎火」說的那句「竟然被發現了」,何曦基本上可以確定兇手起碼有三個身份,並且絕對認識明媚。
那就不算是隨機性殺人,而是有目的性的,那麼他的作案動機就值得商榷。
只要鎖定兇手,確定作案動機,就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
可根據已有的信息,她確實無法找到任焰的所在之處。
南州市這麼大,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找到這個人難度還是過於大了。
何曦心煩意亂,將手機扔在一邊,低垂著腦袋,伸出左手,用大拇指按壓著太陽穴。
希望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轉變,而不是變得更糟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