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還來不及思考, 身體已經下意識作出回應,何曦往裡頭挪了挪,給明媚空出了大半個床位, 順手把枕頭往外面推了一截,說話也開始變得支支吾吾:「你……怕,怎……怎麼害……怎麼突然害……害怕呢?」
「就是害怕嘛。」明媚微不可見地咬了咬嘴唇,雙手撐著床鋪,順便自然地把膝蓋搭在上頭, 匍匐著往前,側身躺下,雙手抓著被子, 桃花眼直勾勾地瞧著何曦:「那我睡了哦, 你也睡吧。」
看到她別過頭去,緩慢闔眼,何曦慌忙點頭:「好……好。」
她小心翼翼地往下縮著身體,儘可能以最小的動靜躺下去。
宿舍的床是1.2米寬的,一個人睡還好, 兩個人睡就顯得有些侷促了,何曦怕擠著明媚,怕她睡不踏實, 因此一直採取右側臥的睡姿, 儘可能給她空出位置。
可明媚似乎是害怕極了, 她好不容易騰出了一小塊空間,明媚霎時就迎了過來,緊緊貼著她, 一點空隙都不留。
「你離我近一點嘛, 都說了我很害怕了。」明媚小聲地抱怨道, 卻並不睜眼,愈發像是夢中的囈語。
此時何曦後背貼牆,饒是想退也再無可退,索性不再亂動。
她一直維持著後背貼牆的動作,半晌不敢動彈。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身邊人不再翻身、沒了動靜,她才偷摸地打開一隻眼睛,看到明媚已然熟睡,不由得悄悄吁了一口氣,放心地睜開了雙眼,打量著眼前的畫面。
此刻的明媚像極了睡美人,側顏優越,長睫毛由於月光的照映在眼下覆上了一圈陰影。似乎是做了美夢,她抿抿嘴,塗了潤唇膏的朱唇微微翹起,唇珠飽滿,帶著珍珠般的光澤。
何曦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突然就覺得晚上不應該只吃一碗麵的。
好餓。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嘴唇,腦海里多了一個奇思妙想:葡萄味唇膏會有葡萄的味道嗎?
何曦輕輕挪動身子,用手臂撐著自己身體的重量,悄摸地把腦袋移了過去,離她的嘴唇僅有一寸距離時,停住了。
何曦啊何曦!你可真是個禽獸啊!她已經睡著了!她現在完全是毫無意識的!你竟然想偷親她!簡直有辱斯文!
何曦將自己暗罵了一通,收回了腦袋,默念了幾遍「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後,慢慢平躺下來。
然而十分鐘後,她又開始按捺不住了。
都睡在一張床了,抱一抱應該可以吧?可不是我自己要摟的啊,誰叫這張床這么小呢,我手臂沒處放而已。
——何曦試圖找一個正當理由來說服自己。
於是,她伸出壓在身下的手臂,手背貼著床鋪,以蝸牛衝刺的速度,緩緩伸向明媚……
而這時,明媚突然動了一下,把何曦嚇得喲,剎那間手就抖成了篩子。
下一秒,明媚翻了個身,好巧不巧,整個人就滾到了何曦的懷裡。
軟玉在懷,何曦的呼吸立馬停滯,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明媚睡覺很不老實,總愛亂動,一會蛄蛹著把頭埋進何曦的脖頸間,一會把手臂放在何曦的臉上,一會做出丘比特睡姿把腿搭到何曦的腰上。
感受著這軟軟的觸覺,何曦只覺得氣血上涌,儼然忘記了先前沉重嚴肅的思考,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媽媽啊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了吧!
次日六點半,鬧鐘響起,明媚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與何曦調換了位置,睡到了裡面去,還緊緊抱著何曦不撒手,仿佛把她當成了人形抱枕,霎時就紅了臉,慌忙起身,卻被地上垃圾桶里幾團帶著血跡的紙吸引了注意力,便好奇問道:「你流鼻血了?」
「咳咳——」何曦咳嗽了兩聲,眼神躲閃,「沒事,有點上火而已,已經沒流了。」
明媚湊近她的臉,又發現她的眼睛下方多了兩圈青色,料想她沒有睡好,以是自責道:「對不起啊,好像兩個人睡一張床是有點擠,害你沒睡好。」
「沒有……」
何曦還沒有說完,明媚就急忙打斷了她:「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害怕,那些畫面真的太震撼了!所以我不敢一個人睡……」
「沒有的事。」何曦再次重複了一遍,隨即下床穿鞋,又蹦又跳,「你看你看,我睡得可好了,精氣神都煥發出來了!」
看到她這反應,明媚忍俊不禁:「別跳啦,早上起來要緩緩的,起猛了會頭暈的。別一下子做這麼大幅度的動作,要給大腦和身體緩衝時間呀。」
「收到!」何曦一本正經地朝她敬了個禮,「一會洗漱完畢記得去食堂吃早餐,我請了假,要去學校外面,就不陪你了。」
「你去找你朋友嗎?」明媚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床鋪。
何曦點頭:「對,我需要我朋友幫我畫像,同時,我還要把這段時間回想起來的線索全部告知李隊,警方早點抓到上一世那名歹徒,我也能更放心。」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明媚迭完了被子,興奮地指著它,「你看!像不像豆腐塊!我現在迭被子迭得跟你一樣好了!」
「是是是。」何曦笑著附和,「我的明明最厲害了。」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明媚得瑟地揚了揚下巴,隨即爬上自己的床,拾起被子遮在胸口,開始換起了衣服。
她先把睡衣脫下,露出白嫩的雙肩,從一旁拿起粉色內衣,兩手交換拽著被子,終於把內衣穿好,又把被子夾在胳肢窩下,開始穿起夏季校服。
何曦注視著她白嫩的雙肩,想起昨晚看到的旖旎風光,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不自然。
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看的!要怪就怪……對!怪睡衣!明媚穿的那件睡衣可愛是可愛,就是領口鬆了些,翻來翻去的……也保不準是吧?所以她一不小心就看見了,這合情合理。
想到這裡,何曦忽然感覺鼻子處湧出一股熱流,不禁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明媚就驚呼:「何曦!你怎麼又流鼻血了?」
何曦伸出手碰了碰,一看,指上多了一抹紅色。
丟人丟到太平洋了!怎麼光是回憶也能流鼻血啊?何曦低頭拿紙,自然不能說出真實理由,於是編排好了藉口:「沒事沒事,老毛病了,一到夏天就容易流鼻血。我先去洗漱了。」
何曦急忙逃到陽台,把血擦乾淨後,用冷水沖洗著面部。
儘管沒有用,她還是在心裡默念起了清心令。
刷牙的時候,明媚走到她身邊,「還在流鼻血嗎?」
何曦搖了搖頭。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老是流鼻血也不是個事兒。」
何曦不敢抬頭看明媚,反正在刷牙,索性不說話,只一個勁兒地搖頭。
明媚無法,只得好奇問道:「今天周四誒,你朋友不上課嗎?」
「她美術生,在集訓呢。」何曦含糊不清地說,「她跟她畫室老師說一聲就行,比較自由。」
「畫室在哪裡呀?」
「人民公園附近。」
「這樣啊……」明媚把洗臉帕丟進臉盆里,從保溫瓶里倒出一點熱水,又在水管處接了一點冷水,然後問:「人民公園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小吃呀?」
何曦刷完了牙,把牙刷杯放到窗台上擺好,思索道:「不太清楚,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太好了!就等你這句話呢!」明媚擰著洗臉帕,桃花眼滴溜溜地轉,「我想吃紅糖糍粑,還有炸小酥肉。」
「保證完成任務!晚自習給你帶回來。」
「啊?」明媚失落地抱怨說,「怎麼是晚自習才回來呀?我還以為你中午就能回來呢。」
何曦也佯裝嘆了口氣:「我也沒辦法呀,他畫畫也是需要時間的呀。」
「那好吧。」明媚抿了抿嘴,催促著她趕緊行動:「那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何曦進了屋,迅速換好衣服,打開門後,朝著陽台大聲說:「那我先走了,記得要吃東西,小心低血糖哦。」
「知道啦。」
拿著假條離開了學校後,何曦話不多說,連忙找到夏尋真,拜託她把她印象中與炎火有關的人的長相全部畫了出來,並拍進手機里。又如法炮製,找了個陌生人替她買了張電話卡,把這些圖片全部以彩信的方式發給李芳,順便把這段時間回想起來的、上一世有關炎火所在的犯罪團伙的線索編輯成文字,包含某些重要時間和地點,一併發給李芳。
何曦對李芳百分百信任,相信以她的警惕性,哪怕用陌生號碼發這些,她也一定會放在心上。公安局能調動更多資源,比起她一個人單打獨鬥實在是要更高效些,而且和親自攔截炎火實施犯罪相比,何曦覺得,還是提前將犯罪團伙一窩端、防患於未然,對社會對明媚對他人都更有利。
「靠你們了,加油。」做完一切後,何曦把電話卡扔掉,長舒了一口氣,默默祈禱著他們將來的行動能夠順順利利、平安歸來。
已經下午五點了,何曦想起要給明媚買小吃,急忙一頭扎進了人民公園附近的小吃街。
「紅糖糍粑,炸小酥肉。」何曦嘴裡呢喃著這兩個名詞,左顧右盼,奈何望穿秋水,硬是沒有發現這倆小吃的招牌。她隨手攔下了兩位路人姐姐:「姐姐您好,我想問一下這附近哪裡有賣紅糖糍粑和炸小酥肉啊?」
路人姐姐駐足,東張西望著說:「之前還有個叔叔推著小車在賣紅糖糍粑來著,去哪兒了呢?」
「你去火鍋店吧。」另一位路人姐姐好心建議,「單獨為炸小酥肉開小吃攤的還是少,你不如去火鍋店吃,紅糖糍粑和炸小酥肉都有了。」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呢?何曦向她們道謝,正好不遠處就有一家火鍋店,她想也沒想就走了進去。
門口的迎賓服務員面帶微笑:「您好,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我不吃火鍋,我想買點店裡的小吃帶走,可以嗎?」
服務員也是經歷得多,絲毫沒有猶豫,依舊微笑:「當然可以,請上二樓,到收銀台告知您的需求即可。」
「謝謝。」
到了二樓收銀台,何曦按照服務員所說,向收銀員表示她想打包一份紅糖糍粑和炸小酥肉帶走,收銀員領會點頭:「好的,請問還需要其他的嗎?」
「不需要了,謝謝。」
收銀員將小票遞給她:「已經通知後廚在準備了,麻煩您稍等片刻,空的位置都是可以坐的哦。」
何曦接過小票,又說了句「謝謝」。
趁著等候期間,她便開始打量起了店內的裝修。
店鋪完全採用復古風設計,大紅燈籠高高掛,最中間有一塊假山石,裡頭加了乾冰和水,騰騰地冒著霧氣,木質桌子和條凳,就連窗欞也是十字雕花狀……
等等?何曦突然發現窗邊坐著的那個女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是陳曲新。
那她對面的人難道是何思城?
不,不是何思城。
何思城的肩膀要比他窄一些。
看到陳曲新臉上勉強的笑容,何曦隱隱覺得事情不簡單,當即換了個位置,躲在假桃花樹後面,隔著花葉,方便自己觀察。
只見坐在陳曲新對面那個男人站起身來,笑嘻嘻地拈起一塊肉,放到陳曲新碗裡,說了幾句話,陳曲新的臉色立馬就沉了下去,端起一旁的茶水就往那男人臉上澆去。男人濕了臉卻並不生氣,一把抹掉臉上的水,又繼續說了些什麼。
何曦在桃花樹後快要急死了,只恨自己讀不懂唇語,她巴不得衝到他們身邊去,好好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到了後面,陳曲新雙手抱胸,生氣地別過臉去不再說話。那男人便站起身來,做出要離開的樣子,陳曲新卻一下子拉住了他,皺著眉搖了搖頭,然後從包里摸出一沓鈔票,正數著面額時,男人卻一把將它奪了過去,數也不數就放進了公文包里。
陳曲新先前的反應,多少有點不情願見這個男人的意思,可給錢的時候又像是司空見慣似的,何曦才不會傻兮兮地認為是那男人搶她的錢,因此沒有魯莽地衝過去。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陳曲新應該是被這男人脅迫了。
雖然陳曲新以前從不給她好臉色看,但一碼歸一碼,陳曲新要真是被人脅迫了,她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正好服務員送來了紅糖糍粑和炸小酥肉,還順便贈送給她一把GG扇。於是,她舉著GG扇,假裝路人走過他們身邊,卻好巧不巧聽見男人說:「親愛的,你知道我有好想你嗎?為什麼我們不能像從前那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