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過年的時候,她在幹什麼呢?
她因為發燒在與人合租的公寓裡吃著只有苦味的藥,像是苦酒入喉一般,洛泱從來沒有那樣排斥喝藥。
出國那幾年,她第一次哭,因為藥真的好苦好苦,苦澀到她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
這一晚,洛泱常態一般沒有睡著,看著太陽露出魚肚白,就像是在等待白晝的到來。
走之前,為了感謝席靳洲,洛泱借他家的廚房多做了一份早飯留在了對面席靳洲的門前,按過門鈴之後,見席靳洲遲遲沒有出來,只能先行離開。
早上這個點,公寓裡出門的人還沒有幾個,電梯來的很快,洛泱在門關閉之際,似乎看到了席靳洲的家門打開了。
電梯門的徹底關閉截斷了她的視線。
葉故看著門口地上袋子裡的便當盒,停滯許久,視線緩緩挪向電梯口,半分鐘後,拎著袋子回了屋。
便當早餐很簡單,花生醬三明治,外加切好的蘋果,蘋果看起來還切成了當下時興的小兔子模樣。
葉故突然想到什麼,鼻息間輕哼,很不爽的給席靳洲打了電話,但對面大概是在忙,並沒有接。
葉故想了想,看著便簽上的感謝,思忖片刻,眸光一閃,從書房裡拿了一支筆在上面不知道寫了什麼。
原子筆按下,葉故頗為滿意的看著便簽,才心安理得的吃起早飯。
///
洛泱一早就回到了洛家,看著依舊緊閉的大門,視線挪到院子裡的衣架上,她淺淺一笑,溫柔無害。
就這樣,頗有閒情逸緻的在院子裡的茶花座上坐下,邊吃著早飯邊看著手機,手機里還隱隱播放著愉悅的曲調。
天漸漸大亮起來,洛泱拍拍手,算著時間,從椅子上站起來,按響了門鈴。
之前洛建成說過要給她鑰匙,但是被她拒絕了,反正如果真的聯姻,回來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
來開門的是吳叔,一看到是洛泱瞬間就放下了心。
「大小姐可真是嚇死我了,昨天晚上等了好久也沒等到您回來,後來實在是掌不住就睡著了,看到您沒事就好,以後我會給您留門的,肯定不會出現昨天那種情況了。」
洛泱看他滿眼歉意,笑著把些許佝僂的吳叔攙扶起來。
「沒事,昨晚是我工作室事情多,晚回來就在朋友那裡住了一晚,沒事,您不用自責。」
吳叔趕緊讓開道,洛泱邊走邊問:「洛建成回來了嗎?」
吳叔點頭:「先生昨晚的飛機,今早凌晨到的,現在正在休息呢,您要不先去房間等等?」
洛泱一怔,嘴角些許動容,呢喃著:「……房間?」
吳叔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是的呀,您的房間還是一直在打掃的,先生都不允許我們動裡面的東西,所以還是以前的樣子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雖然洛可備受寵愛,但是當初也沒能讓洛建成同意把洛泱的房間騰給她用。
這大概是洛建成那時候唯一給洛泱的維護了吧。
走在這條熟悉的紅木板地上,洛泱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上一次走在這裡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現在看這裡的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感到陌生。
吳叔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關於她的房間,關於她走之後先生如何不允許別人動她的東西。
洛泱從頭至尾都沒有開口說話。
洛建成是一個利益至上的商人,洛泱最清楚這一點,從楊粵的離開再到洛可和張佩蘭母女的登堂入室,她就知道洛建成雖然也愛她,但除了是她父親這個身份之外,他更是一個精打細算權衡利弊的成功商人。
感情在洛建成那裡是不可能排第一的,大概是因為經歷過苦日子,也經歷過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有多麼的不容易,因此洛建成非常看中地位和財富。
這一點無可厚非,洛泱也從沒有覺得這是什麼不正的三觀,但是她唯獨不能理解的是,洛建成可以輕易忘記結髮夫妻的陪伴和支持,如果不是有楊粵的幫扶,洛建成絕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如此通俗易懂的道理,她當時身為一個孩子都能看得清楚,洛建成卻看不懂。
直到很久,洛泱才知道洛建成為什麼會同意張佩蘭頂替楊粵的位置,竟是因為張佩蘭是曾經一個商業巨富的女兒,只是後來那個巨富垮台了,而張佩蘭也只是嫁給了一個沒什麼本事且一身毛病的男人,還沒來得及結婚,那男人就捲走了張佩蘭所有的錢逃跑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洛建成深諳此理,雖然巨富垮台了,但因為之前的地位,身邊的朋友總會賣他一個面子,且在商海之中浸淫沉浮多年,總有幾個交情極好的摯交。
憑著這點,洛建成靈活的借著巨富的關係打通了在海外的市場,開拓的商業範圍也越來越大,越來越繁華。
不可否認,洛建成的商業頭腦不比任何人差。
洛泱不知道張佩蘭是否知道洛建成娶她的初心,但她也不關心,也大概是因為這一點,她從不為難張佩蘭,儘管她恨她,畢竟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話,楊粵不會那麼快離她而去。
拿得起放得下,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
「大小姐,到了,我給您開門,您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叫我,我就在樓下。」
洛泱看著房間裡泄進來的陽光肆無忌憚的瀑在地板上,泛著誘人的光,恨不得將人席捲進去。
「好,謝謝吳叔。您忙吧,我一會兒自己下去就行。」
這裡,是她曾經居住了十八年的房間,十八年裡的每一個夜晚,不論噩夢美夢,都全部裝載在這個房間裡面。
房間朝南,因此陽光是最充足的,這裡是當時楊粵給洛泱選的房間,原本這裡是洛建成的書房,但那時候楊粵和洛建成還很恩愛,楊粵想做什麼,洛建成都不會反對,總是順著她。
於是這裡從洛泱出生前開始,就被楊粵規劃成了她的房間。
楊粵很喜歡粉粉嫩嫩的東西所以這裡面都是她給洛泱置辦的玩偶物件,包括床上四件套,也都是很有少女氣息的,幸好洛泱也並不排斥。
看著房間裡的一木一物,還像她離開前的模樣一般,沒有變動,看來洛建成是真的沒有允許別人隨便碰過她的東西,連離開前放在窗戶前的玫瑰花盆已然枯萎了,都沒有動過位置。
單支的玫瑰花很難養,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麼心血來潮就要種的,其實後來是成功了的,但是她驟然離開了,什麼也沒帶走,包括那盆開出花骨朵的玫瑰花。
她錯過了最美的花期,從十八歲那年離開的時候就註定會錯過。
///
席靳洲好不容易今天和人換班,下午才得以能回家休息,看到有來自葉故的未接電話,剛想打過去,葉故就自己打過來了。
「你今天下午還有班麼?」
席靳洲:「沒有,怎麼了?」
葉故斟酌著,還是說:「本來我今天要回老宅的,但是我中午有點事情,就麻煩你了?」
席靳洲瞬間臉都沉頓了,「你又來,到時候你家老爺子不僅罵你,還要連帶著一併告我的狀,我不干。」
「那瓶羅曼蒂康白葡萄酒,你要的年份,任你選。」
席靳洲想都沒想:「好!成交,那我先去你家換身衣服,掛了。」
等到進了葉故家,才意識到自己又進他的圈套時,為時已晚。
算了,一次挨罵換一瓶酒,值得。
一上午都在手術,換完衣服,準備去廚房先找點乾貨墊墊肚子,木然看到白瓷桌面上那張粉色方正的便簽。
「感謝收留,這頓簡易的早餐就聊表謝意,以後請你吃大餐,席醫生。」席靳洲雙唇翕動,一字一頓念了出來。
落款是洛泱,但是看著那個被黑色水筆劃掉的「席醫生」,上面被潦草遒勁的兩個大字遮掩
——葉故
席靳洲只覺得好笑,咬牙切齒的幽幽吐槽,葉故真的三歲不能再多了,既然想被感謝,幹嘛還要躲他背後借他的名義去幫洛泱,真是彆扭鬼。
///
「啊——」
「我的衣服去哪裡了!為什麼會在垃圾桶里啊!是誰!」
「吳叔你就是這樣管事的?!」
連綿不斷的尖叫呵斥聲從樓下不絕於耳的傳來,洛泱看著洛可氣急敗壞的拎著那件沾滿垃圾桶髒水的西裝,面紅耳赤的指責吳叔。
那件衣服是她前幾天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定製西裝,當時為了定製,和設計師交涉轉圜了好久,結果還沒穿幾次,就變成現在這種模樣,洛可怎麼能不氣?
吳叔不明所以的看著洛可手上的衣服,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道歉,畢竟這是他工作的失誤。
「道歉有用的話,要你們這些管事的幹什麼?!」
「拿了酬勞就應該做你應該做好的事情,而不是做成這樣!」
「以為你仗著在洛家時間最久,是洛家的老人就能敷衍了事嗎?!我照樣能讓我爸開了你!」
「你開一個試試!」
吳叔驚異轉頭,趕忙走過去。
「大小姐您怎麼下來了,是我的問題,您不用管。」
洛泱將吳叔拉到身後,眼神居高臨下,漠視眾生般,強有力的直攫洛可。
「你這件衣服,是我扔的。」
「你——」洛可剛開口,就被洛泱截了胡。
洛泱漫不經心地從包里抽出一張濕巾紙,一根一根慢條斯理的擦拭著自己纖長白皙的手指。
輕描淡寫道:「畢竟這拙劣的縫線,我還以為是家裡用來擦玻璃的毛巾呢,所以就扔了,如果需要毛巾,可以買更好的,我想洛家應該不會缺這點錢吧。」
洛泱每一個字都在洛可的雷區瘋狂橫跳,她忍不住尖叫起來,說著就要去拉扯洛泱。
吳叔想攔,卻詫然接收到洛泱的一個眼神,像是在對他說別動。
洛可果不其然,狠狠拉住了洛泱的手腕,她本來就瘦,手腕上稍被人施加用力,就會有紅印。
洛可又叫又罵,想去揪洛泱的外套,順著她的方向,洛泱倒在了地上,膝蓋剛好撞在石板地上,擦出幾條紅色痕跡,幾秒後,便絲絲縷縷滲出了血。
洛可也驚慌了,瞬間鬆手,束手無策的看向吳叔,使勁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用力,我根本沒用力拉她!」
吳叔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趕緊去攙扶洛泱。
「洛可!你給我回房間反思去!不到吃飯不允許出來!下午給我在祠堂里跪著!」
威嚴滿貫的聲音不知道何時從大門傳來,洛建成站在台階上,滿臉慍怒看著洛可,氣的後槽牙緊繃。
洛可最怕洛建成,雖然洛建成寵她,但在家裡,洛建成是威嚴的象徵,沒有人能不聽他的話,到目前為止,敢做出反對洛建成行為的,也只有洛泱了。
她又氣又委屈,眼淚不要錢的連串往下掉,死死咬著唇,唇色慘敗,帶著恨意不甘心的睨著洛泱。
「還不快去!再白眼試試看?!」
洛建成聲如洪鐘,嚇得洛可一激靈,快步進了屋裡。
洛泱看著洛可的背影,膝蓋上的傷口雖不深,卻看著駭人。
她卻像是感知不到絲毫疼痛感,唇角幾不可察的上揚。
洛建成看著她,沒有說話,半晌,轉身進屋才道:「吳叔帶她進去處理一下。」
洛泱一瘸一拐剛走到門口,身邊突然闖入一股風,還有一陣淺淡的奶香味。
「你是笨蛋嗎?」
(本章完)
作者說:小甜甜葉故:笨蛋。
洛泱:笨蛋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