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又生》在美琪電影院連映半個月, 場場爆滿,大獲全勝。
一夜之間,秀峰變得炙手可熱, 每天都無數電話打來,一半是邀約聞亭麗拍GG的,另一半是請黃遠山和聞亭麗去社會文藝機構演講的,還有大批演員打電話自薦想參與秀峰未來的新片的。
借著這大好勢頭,黃遠山隆重宣布秀峰的下一部片子《雙珠》將在一個月內殺青, 同時還透露公司正積極幫玉佩玲寫新劇本,誓要幫她打造一個跟以往「花瓶美人」風格截然不同的新角色。
聞亭麗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帶著小桃子去鄒校長家裡參加晚宴。
當日, 務實女子中學同一屆的老同學來了不少, 鄒校長的小小客廳人滿為患,到處能聽見女孩們歡樂的笑聲。
倒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只是鄒校長在連看三遍聞亭麗的新片之後,依然覺得有些不過癮,仗著校長的身份, 把聞亭麗喊到家裡同自己交流觀影心得,順便為她舉辦一個小型的慶功會。
在聽過陸世澄講述的往事後,今日再看到鄒校長, 聞亭麗心境自然不一般, 摟住鄒校長瘦弱的肩膀, 久久不肯鬆手。
鄒校長想起自己學生這一路走來的不易,怪心痛,對她說:「這段時間累壞了吧?校長這裡沒有外人, 想哭就哭, 想笑就笑, 一切有校長替你兜著。」
趙青蘿感動地說:「校長還像老母雞一樣護著我們。」
「趙青蘿,聽說你打算下一年就轉法律專業?你不學戲劇了?」
「唉,別提了,那天去聞亭麗她們公司新成立的基金會幫忙,聞亭麗邀請了亞喬姐幫著主持『女工』慈善基金會的法律工作,當天,亞喬姐在現場指揮大局,當真什麼都懂,而我這個學戲劇的,在一旁什麼忙也幫不上,我就想,是時候該跟自己的夢想告個別了。」
「可是,戲劇工作也是一樣偉大呀,好的戲劇可以對社會起到正面引導的作用。」
「就是就是。」
趙青蘿卻不像是在開玩笑:「我不是心血來潮,這個決定我已經在腦海里思考很久了。那天我在看到那些女工們的遭遇,心都揪起來了,她們這輩子,永遠沒有機會去劇院看戲劇,可法律,卻能在生活中切切實實幫助她們……你們就當我任性吧,這幾晚,我已經哭過好多次了。每回想到她們的生活狀況,我就汗顏,她們比我差在哪兒呢?倘若她們生在我的家庭,說不定比我要優秀許多,我碌碌無為,卻如此幸運,怎能不為不幸的她們做點實實在在的事?」
有人上前挽住她的手:「青蘿,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女孩。」
「光有善良毫無用處,行動起來才是真的。」
鄒校長欣慰地點頭嘆氣:「好,我的學生,個個都胸懷大志。」
小桃子靠在姐姐的腿邊,仰頭聽四周的大姐姐們說話。
終於有人發現了她:「這小不點是小桃子吧?聽說禮拜六你們商務幼稚園要在茂豐公園演出,小桃子你有節目要表演嗎?」
小桃子現在有點不喜歡別人叫她小桃子,很嚴肅地糾正對方:「我都上中班了,我的學名叫況偉航,偉大的偉,航行的航,是姐姐給我取的。」
大夥哄堂大笑,然而不忘馬上改口:「況偉航同學,你將來有什麼志向呀?」
小桃子看向自己的姐姐,聞亭麗用眼神鼓勵她,小桃子鼓起勇氣大聲說:「我要當最厲害的外科醫生!」
鄒校長朗笑著將小桃子抱在懷裡:「不得了,當真是後生可畏。」
飯畢,大家聚在桌邊說笑,突然聽見門鈴響,原來是送相機的,鄒校長想跟學生們合影,不料家裡的舊相機壞了,只好臨時跟別人借了一台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送相機的人竟是陸世澄。
大家紅著臉互望一眼,紛紛起身向他打招呼。
「陸小先生。」
務實女子中學是陸家出資創辦的。每次有學生獲得獎學金,要麼由那位白髮蒼蒼的陸老先生頒發獎章和獎學金,要麼由這位陸小先生頒發,聞亭麗那次獲得「英才獎」,就是在陸世澄手裡領的獎。
學生們都對陸世澄印象甚佳,他不僅相貌俊雅,兼具實業家的膽魄和能力,難得作風還很低調正派,可惜他平時太忙,甚少在學校露面。
看到滿屋子的人,陸世澄似乎也有些意外,禮貌地點點頭,把相機放在茶几上便離開。他並沒有朝人群中的聞亭麗看,聞亭麗也沒看他。
小桃子不理解姐姐和陸先生為什麼要裝得像不認識一樣。
他們兩個明明每晚在她家客廳嘀嘀咕咕吃飯和說話嘛,有時候還頭挨著頭呢,有的時候,姐姐還像親小桃子一樣親陸先生的臉蛋呢。
這樣想著,小桃子大聲對陸世澄招手:「陸——」
聞亭麗嚇得捂住妹妹的嘴。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沒在這邊,因為鄒校長正忙著把陸世澄拖回來:「不許走,這機器我不會用,待會還得由你來幫我們拍照。」
學生們齊聲笑起來,陸世澄只好笑著走回來架起照相機。
聞亭麗抱著小桃子坐在第一排,趁著陸世澄還沒按快門的時候,突然對他扮了個鬼臉。
陸世澄垂眸看著手裡的拍照窗孔,心中一笑,面上卻不露聲色。
「怎麼了?」
「剛才有隻小蚊子在搗亂。」陸世澄若無其事說。
大家信以為真:「在哪裡?快把它趕走。」
拍第二次的時候,聞亭麗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看著鏡頭,陸世澄一口氣幫她們拍了十幾張。
後來,鄒校長要求陸世澄教王媽按快門,硬要把陸世澄也拖進合影隊伍,陸世澄第一反應就拒絕:「王媽畢竟只學會了按快門,您就不怕照出來效果不好嗎?」
「又有什麼關係。」鄒校長問身旁的學生們,「你們介意嗎?」
「不介意!陸小先生,請站到這裡。」
陸世澄走到最後一排,卻不肯站在中間,而是退到最右邊,他最高,哪怕站在角落的位置,也很顯眼。
兩天後,聞亭麗拿到了相片。
她美滋滋對著照片看了又看,真沒想到,她和陸世澄的第一張合影會是這樣的集體照片。她在第一排,他在第四排,當中隔了好些同學。
她不由得對著相片裡的他親了一口。可惜陸世澄傍晚要開董事會,不能同她一起吃飯,她給他打電話,聊到照片的事,就說:「改天我們好好照幾張合影,就我們兩個人那種。」
「要不去大世界玩?可以邊玩邊拍照。」
聞亭麗眼睛一亮,忙說好:「小桃子前日還念叨要去玩呢,不過這幾日怕是不行,她們幼稚園最近天天在茂豐公園搞排練,何況大世界人太多,到時候就怕影迷們全圍上來……」她沉吟,「沒關係,我來想辦法。」
「不,這次我來想辦法。」他學她的口吻逗她,聞亭麗笑著掛斷了電話,當天收工較早,她在外頭找了間館子同玉佩玲和黃遠山吃了飯,隨後自行坐車回家。
到家時間才七點多,平時這時候小桃子早就放學了,可是今日一進門,家裡格外寂靜。
莫不是今日排練還未結束?自打發現北平那邊有異動,陸世澄就派了四五個護衛每日跟著小桃子和周嫂,倒也不用擔心發生意外。
她上樓洗手、換衣服、卸首飾,緊接著下樓給潘太太打電話約飯局,等她聊了幾通電話,抬頭一看鐘,赫然已經八點鐘了,周嫂和小桃子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聞亭麗心裡突然划過一陣不祥的的預感,忙要給幼稚園打電話,刺耳的鈴聲就響起來了。
一接起,電話那頭傳來嚎哭聲:「聞小姐,出事了!」
是園長親自打來的。她老人家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在茂豐公園排練得好好的,外面傳來好大的爆炸聲,有人說公園裡藏匿了炸-彈,大家都嚇壞了,到處跑,好不容易把孩子們都找齊,就發現況偉航小朋友不見了,還有你們家那位周嫂,我們擔心出了什麼事……已經報警了!」
聞亭麗聽得渾身冰涼,抓起手包就要向外沖,電話又響了。
「餵。」那邊卻傳來一個男人的低笑聲。
聞亭麗渾身血液直衝天靈蓋。
「最近很風光啊,聞亭麗。」那人說。
「邱大鵬?!你果然沒死!」
「是,老天有眼,我偏偏沒死,但我已經過夠了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邱大鵬陰惻惻地笑,「想當初,你和陸世澄加起來一共打了我八槍,結果老天爺硬是讓我活下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你們才是該死的那個!現在到了跟你們算總帳的時刻了!」
就聽那頭傳來小桃子的哭喊聲,周嫂的聲音透著驚恐:「乖囡囡,別哭,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把我們帶這裡來做什麼?!」
聞亭麗牙齒咬得硌崩作響。
「聽清楚了吧?我們好不容易才甩開陸家的侍衛,現在你妹妹被我們安置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別耍花樣,也別妄圖驚動陸世澄安插在你身邊的那兩個護衛,自己一個人過來,到了地方,用你自己,換你妹妹,這交易還算公平吧?」
聞亭麗兩眼注視著窗外,腦中飛轉。
邱大鵬卻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冷笑道:「我知道你一肚子鬼主意,膽敢給陸世澄送信的話,我馬上把你妹妹的胳膊剁下來,不信你就試試。還有,別拖太久,現在是八點過五分,我給你一個鐘頭的時間,遲到,也是一條胳膊!」
聞亭麗的後背已被冷汗浸濕,緩緩移目看向自己的手包,又看看藏在腰間的小包,再看看外頭的車,咽了咽喉嚨,儘可能冷靜地說:「好,你把地址給我,我馬上就動身。」
***
開完董事會,陸世澄第一時間給大世界遊樂場的廖老闆打電話,安排完畢,心裡想著聞亭麗,便要給她打電話,王經理進來說:「澄少爺,董事成員還在外面等你吃飯。」
陸世澄抬腕看看時間,這時候聞亭麗多半已經離開公司了,打電話也未必找得到她,何不晚上直接去她家裡見她。
可是飯剛吃到一半,陸世澄心裡突然泛起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像是被很尖銳的針扎了一下,疼得他皺了皺眉。
「澄少爺,不舒服嗎?」
陸世澄無法解釋自己這種心慌的感覺,起身對眾人歉然點點頭:「抱歉,我出去透透氣,諸位慢用。」
他一出去,就立即給聞家打電話,豈料電話響了十幾聲都沒人接。
聞亭麗大約還在外面忙,難道小桃子和周嫂這個點也不在家麼?
這一想,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他索性讓服務生幫自己進去跟鄺志林交代一聲,逕自下樓而去,迎面就見周威幾個人白著臉跑上樓來:「澄少爺!」
陸世澄心口急跳,周威怎麼會在這裡,他早交代過,不管發生什麼事周威都應該寸步不離守在聞亭麗身邊,他上前一把薅住周威的衣領,厲聲說:「你跑這來做什麼!她在哪兒!」
聽完來龍去脈,陸世澄幾乎是一路疾馳趕到到了聞家,進去,果然一個人影都無。
他頓時面如金紙,額上的冷汗開始大顆大顆滾落,不難猜他們利用小桃子的性命威脅她,她必須一個人去見他們。
「馬上調集所有人手。」陸世澄咬了咬牙,「她去找綁匪,路上肯定需要用車,周威,你馬上打電話給電話公司,查查聞亭麗離開前有沒有給附近的車行打電話,若有,立刻找到這個司機。老李,你回去找鄺志林,讓他在陸公館等候我的調遣,記住,千萬別走露風聲,因為——」
說到此處,陸世澄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慌,聲音低下去:「一旦驚動綁匪,他們隨時可能會撕票。」
老李和周威緊張地吞了吞喉嚨:「是!」
陸世澄即刻在客廳里搜檢起來。聞亭麗很可能一到家就接到了綁匪的電話,以她的機智,勢必會想辦法在屋內給他留下一些暗示性的線索。
果不其然,他很快在電話機旁找到一張紙條,上面是一串號碼。
【09820-893】
旁邊還寫著一行字。
【邱大鵬派了一輛黃包車在後門等我,我剛查詢了電話公司,這是他們打進來時的電話號碼。】
是她的字跡,陸世澄攥緊紙條:「 09820……像是曹家渡附近的號碼,周威,跟我走!」
***
有人進來:「三爺,成了。 」
陸克儉先是大鬆口氣,旋即冷笑:「前前後後派了這麼多人,要是再不成事,我真要懷疑你們都是豬腦子了!」
「三爺也不必罵他們,怪只怪陸世澄太不好對付,包括今日這次,要不是公園裡那幫小孩到處跑擾亂了視線,我們還未必能把人擄來呢。」
說話這時正是邱大鵬,他面色焦黃,眼皮浮腫,咳嗽時不斷撫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很虛弱的樣子。
陸克儉仍舊有些疑惑:「這法子到底行不行?我倒是願意相信這小孩是聞亭麗的死穴,但你怎麼就一口咬定聞亭麗一定是陸世澄的死穴,萬一他不來呢?豈不是前功盡棄?」
「他多半會來。」邱大鵬咬牙道,「這幾月,凡是與這兩人有關的消息,一件我都不會落下,我敢打賭,陸世澄對聞亭麗絕對是動了真心的。」
陸克儉在腦海里回想一番聞亭麗的模樣,沒接茬。
事實上,他更擔心陸世澄跟葛小姐走到一起。葛家實力跟陸家不相上下,若是兩家成功聯姻,陸世澄手上無疑又多了一張王牌,那對自己的處境將更為不利。可陸世澄偏偏如此任性,不去接近葛小姐,非要與那姓聞的女明星藕斷絲連——
如此看來,邱大鵬的判斷有些道理,他心裡是這樣想,面上卻裝出一副糊塗的樣子: 「可是,我跟這個聞亭麗無冤無仇,即便要奪權,又何必非要用這等下三濫的法子。」
邱大鵬心中暗罵此人奸猾,面上卻愈發堆起笑容:「人已經綁來了,殺人的事我來做,至於陸世澄那邊,您二人是親叔侄,只有您最清楚如何對付陸世澄。只要他把聞亭麗看得極重,我們這個局就算做成了,到時候是直接取他性命也好,逼他交出陸家大權也罷,全由您來定奪,不過,為了永絕後患——」
邱大鵬的目光陰狠得似能射出一把毒針:「最好直接殺了他,沒了陸世澄,您就是陸家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即便事後陸老太爺起疑心,也只能把家業交給您。」
「聽上去你竟比我還恨陸世澄。」陸三爺似笑非笑看著邱大鵬。
邱大鵬悽慘地笑了笑:「我和犬子會落到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全拜聞亭麗和陸世澄所賜,『有仇不報非君子』,誰叫他陸世澄傷我在先呢?」
君子?分明是一條毒蛇,陸克儉心中暗笑,佯裝同情拍了拍邱大鵬的肩膀:「行吧,那就按照你說的辦,但我記得你親口說過這姓聞的很不簡單,她會使槍,甚至還懂一點防身術,你們動手時務必當心一點。」
邱大鵬心中暗想,你陸三爺想利用白龍幫替你成事,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世上豈有這麼便宜的事?只要你加入這個局,殺人的這筆帳自然會落到你一個人的頭上。
到時候,他既可以成功替自己和兒子報仇,又能全身而退,再也找不出比這更面面俱到的計劃了。不枉他窩窩囊囊在北平當了這麼久的「陰溝老鼠」!
***
這時候,聞亭麗已被那輛黃包車帶到了一幢空房子前,下車後,車夫在她眼睛上綁上了布條,推著她向前走,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聽車夫說:「站在這兒別動!」
聞亭麗在原地站了有十分鐘之久,才聽見車夫說:「好了,繼續往前走吧。」
沒多遠,突然被那車夫用力推了一把:「到了,進去吧。」
聞亭麗差點沒被推倒,勉強站穩身體,只覺得這地方無比安靜,但直覺告訴她,四周有人盯著她。
也不知看見了什麼,那車夫的聲音陡然變得十分恭敬:「小的剛才已經在路口確認過了,足足等了十分鐘,後面都沒有尾巴跟上來。」
有人哼笑:「聞亭麗,這回算你聰明,沒偷偷跟我們耍花樣。」
聞亭麗牙槽一緊,邱凌雲!有人走過來把她眼睛上的布條扯下來,她快速眨了幾下眼,等到恢復視野,就見對面站著幾個人,當中那個是邱凌雲。
他的右腋窩底下拄著一根拐杖,在那兒直勾勾地打量她,緊接著,一瘸一拐朝她走來她。
「別來無恙啊,聞亭麗。」他的語調跟他的表情一樣陰沉沉的。
「周嫂和小桃子在哪?!」聞亭麗冷颼颼地問,「我已經來了,快把她們放了。」
一面問,一面若無其事摸向自己的手包。
邱凌雲反手將她的手按住,笑道:「怎麼,還想像上次那樣偷襲我?!」
說話間將她的手包搶下來,揚手甩給旁邊的手下:「裡面有一把駁殼槍,當初她就是用這把槍前後打傷了我和我爹,她大約以為自己還能故技重施。」
聞亭麗臉上掠過一抹慌亂的神情,幾個人在那兒把她的手包翻了個底朝天。
「少堂主,裡面除了槍,還有一把匕首,顏色不對勁,像是淬了毒!」
「嘖嘖,一年多不見,愈髮長了本事,都會使毒了。繼續搜!她身上說不定還藏著別的武器,把她衣服扒下來好好搜一遍!」
聞亭麗急速後撤一步,用舌尖頂住自己的前牙:「我在舌頭底下藏了毒丸,一旦咬碎,見血封喉,誰敢碰我一下,我馬上就咬毒自盡。」
「笑話,你以為我會怕你死?」
但邱凌雲還是立即拄住了拐杖。
「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把我領到這兒來,除了要跟我算帳之外,也想利用我威脅陸世澄吧?我死了,你爹還拿什麼籌碼去轄制陸世澄?他可是一心要找陸世澄報仇的。」
邱凌雲眼皮一跳,
她全說中了。
他惱羞成怒:「你不好好配合我們,就別想指望見到你妹妹!」
「要我配合,首先答應我兩個條件。第一,把周嫂和小桃子帶來,我要親眼確認她們安然無恙,否則一切免談。第二,要搜身可以,但只能我自己動手。不答應的話,我馬上咬毒,橫豎都是一個死,我何不自我了斷。」
邱凌雲眼看她再次用舌尖頂住自己的上顎,臉色不由得一黑,扭頭對身邊人說:「去問問我爹,能不能把那對哭哭啼啼的一老一少帶過來。」
那人走後沒多久,外面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兩個人壓著周嫂和小桃子過來了。
看到自己姐姐,小桃子的哭聲越發悽厲,向前伸出自己的兩隻小手: 「姐姐!」
聞亭麗心縮成一團,不等她上前,斜刺里有人將她攔住。周嫂懼怕地喊著聞亭麗:「大囡,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好在兩個人看上去都是毫髮無損的樣子,小桃子的手裡甚至捏著一包糖。
「別怕,小桃子。」聞亭麗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妹妹擠擠眼睛,「你不是老要去姐姐的攝影棚參觀嗎?瞧,我們現在就在姐姐的戲棚,我們在拍兵匪戲,你是小土匪,你要是老哭,電影就拍不出好了。」
小桃子的哭聲戛然而止,聞亭麗又朝周嫂投去一個安慰性的眼神。
邱凌雲一嗤:「把她們帶下去!」
看來,在陸世澄到來之前,他們是不可能放走小桃子和周嫂了。聞亭麗突然出聲:「她們得留在我身邊,我要時時刻刻都能聽見她們說話的聲音。」
「聞亭麗!你別得寸進尺!」
聞亭麗把舌上那枚小藥丸頂出來,冷眼瞅著邱凌雲,邱凌雲認得那是一種含「氰-化物」的毒-藥,名叫「歸西丸」,歷來只有黑市有賣,這藥,他們白龍幫過去沒少用,他只得忍耐著點點頭:「把她們帶到隔壁房間去。」
聞亭麗又等了一會,確認他們將小桃子和周嫂帶到了隔壁,便主動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
邱凌雲愣了愣。
「不勞你們動手,我自己搜自己的身。」
說話間,她把脫下來的外套往前一擲,剛好丟到邱凌雲的腳邊,接著,把頭上的貝雷帽摘下來扔過去,再就是頭髮,她把一頭秀髮散開了給他看。
最後她把鞋子脫下來踢過去讓對方搜查。
這一來,聞亭麗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軟緞長旗袍,腰身,前胸、後背、小腿、腳踝,全都一覽無遺,可惜衣服尺寸有點闊,並不怎麼貼身。
這樣單薄的裝束,想在底下再藏一把駁殼槍是斷乎不可能了。
邱凌雲稍稍放心,吞了吞口水,一雙眼睛在聞亭麗的身上掃來掃去:「你以前也沒這麼瘦啊,沒吃好,還是沒睡好?再瘦,可就不好看了。」
旁邊有人咳嗽一聲,邱凌雲如夢初醒,換了一副嚴肅的神色,皺眉踢了踢自己腳邊她的那堆衣物:「給我好好搜一搜。」
剛搜完,邱大鵬突然帶人進來了,進來就看到地上聞亭麗的衣物:「搜完身了?」
「是。」
「搜了幾遍?」
「爹,反正她身上就剩那件旗袍了,您自己看。」
邱大鵬凝神看了看:「好了,快把她給我帶走。」
「換地方?」
「為防有變,我們不能在曹家渡乾等。」邱大鵬冷颼颼地說,「我還不知道她麼?眼珠咕嚕嚕一轉,一個壞點子就冒出來了,我打賭她來之前給陸世澄留了口信,陸世澄手下兵多將廣,若叫他查到我們藏身在曹家渡,很快就會追蹤到這所空房子,我倒不怕他帶人硬闖,就怕他不動聲色在附近設防,到時候即便我們暫時占上方,也難逃天羅地網,走吧,那邊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聞亭麗被推著上了另一輛車,邱大鵬不比邱凌雲,壓根不給她討價還價的機會,她的嘴裡被人塞了一團布,以防她路上呼救,幸好周嫂和小桃子也跟著上了車,她能聽見她們的動靜。
三個人的眼睛都被黑布蒙得嚴嚴實實,路上,聞亭麗自己雖然冷汗直冒,卻不斷拍撫身邊小桃子的小手。
自從剛才聽姐姐說這是在拍戲,小桃子的恐懼心理似乎就消除了一半,不怎麼哭,不一會就靠在周嫂的膝蓋上睡著了。
聞亭麗雖說失去了視覺,但聽覺還在,一路上都在豎著耳朵聽外頭的聲音。
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就聽邱大鵬說:「到了,下車。」
聞亭麗感覺自己被人推到一張桌子前,緊接著被人按坐在一把椅子上。
邱大鵬在她身邊撥電話。
電話一通,邱大鵬的語氣一下子快活起來:「陸先生,好久不見。」
***
陸世澄一直在等這個電話。
曹家渡已經被他翻了個底朝天,全無她的消息,失蹤時間越久,聞亭麗吃的苦頭就會越多,這讓他心如油煎,坐立難安,電話每次響起,心臟就會縮成一團。
然而,真等接到邱大鵬電話的這一刻,他的心反而踏實了,一種死樣的寂靜靜靜籠罩住他的心頭,殺意慢慢從身上每個毛孔里滲透出來,他不得不控制著自己,耐心聽對方把話說完。
等邱大鵬停下來,他毫無波瀾開了腔:「好,我什麼都答應你們,但我得先聽聽她的聲音。」
這邊,聞亭麗手裡忽然被人塞了一個聽筒,她忙將它舉到耳邊,那邊果然是陸世澄。
她顫聲說:「是我……頭先聽見有人在街上叫賣刀魚面,我就想起那天你給我過生日的情形,你送我那麼好的禮物,可我偏要同你吵架——」
沒等她說完,電話倏地被人掐斷了,話筒里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有那麼一瞬間,陸世澄的表情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抄起外套向外走去。
鄺志林見勢不妙,帶人追上:「澄少爺,聞小姐在哪兒?」
「去查一下上海晚上什麼地方有賣刀魚面的攤子。」
「刀魚面?到處都有啊!」
「他們要藏人要交易,絕不會選在熱鬧的地方,多半是在郊區,或是在冷清一點的街道,給我好好查。」
「等等,刀魚面是嗎?我想起來了,旺林的母親就住在三林塘一帶,他常說他們那邊的刀魚面好吃。」
「快去找!」
鄺志林焦灼地跟上陸世澄。
陸世澄猛回頭:「別跟著我!」
「澄少爺!」鄺志林急得聲音都啞了,「你真打算單槍匹馬去找他們?這一去必死無疑啊!聞小姐再重要,也沒有你自己的命重要!」
陸世澄不置可否,兩眼直視著鄺志林,後退著走了兩步,反手擰開身後的房門,把鄺志林關在屋裡。
***
聞亭麗話未說完,話筒就被邱大鵬搶過去,他抬手就給她一個耳光:「想耍花樣,沒門!」
聞亭麗咬牙握緊拳頭,邱大鵬罵罵咧咧將她從椅子上拽起來推搡著向前走。
過了大約幾分鐘,有人把她眼睛上的布條扯下,邱大鵬已經不在屋裡了,周嫂和小桃子躺在窗下的一張木床上。
屋裡,有兩個人負責看守她們,每人腰間都別著一把槍。窗外是一個小院,院門口一左一右掛著兩盞碩大的燈籠,昏黃的光線將周遭蒙上一層慘澹的色彩,院中站著四五個大漢,四周靜得可怕,全程沒人開口或是交談。
忽然聽見院門口一陣喧譁,有人跑進來對說:「姓陸的來了!堂主叫你們把聞亭麗看緊。」
「放心,插翅也跑不了!」
有個人隻身走進院子,雖然隔得有點遠,但從身型氣質來看,就是陸世澄無疑。
聞亭麗心頭一熱,不顧一切搶著向窗口奔去,屋裡的那兩人立即掏出槍對準她:「老實點!」
陸世澄一進院子,邱大鵬就在廊下喝道:「站住!把槍丟到地上。」
陸世澄從懷裡掏出一把槍,想也不想就扔出去。
「身上一定還有,仔細搜!」
幾人圍著陸世澄搜了個遍,又彎腰將陸世澄的鞋脫下來,連他的襪子都脫下來檢查。
陸世澄赤腳站在院子中間,冷冷看著邱大鵬:「搜完了嗎?她在哪兒?」
邱大鵬跟他靜靜對峙,似在等待著什麼。
二樓,陸三爺在露台上俯瞰著這一切,自打陸世澄單槍匹馬走進院子,他便如臨大敵,兩手緊抓住輪椅的把手,隨時預備反擊,眼看邱大鵬把陸世澄渾身上下搜了個遍,什麼也沒搜出來,緊繃的表情逐漸舒展開來,露出驚訝而又歡喜的表情。
「這小子為了一個女人簡直瘋了!」
隨即含笑嘆了一口氣:「別人不清楚這小子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事情絕不會這樣簡單,讓邱堂主先假意相信陸世澄,把他穩住再說,同時悄悄帶二十個人去附近搜找,我猜,鄺志林多半帶人藏在這附近,這一次,務必先發制人!切記,眼下絕對不能殺陸世澄,今晚我們要把他當人質來使喚,若不借著這個機會把他的人一口氣全殺光,將來我們還會有殺身之禍。」
那人跑到樓下向邱大鵬傳話,邱大鵬面露猶疑,恰在此時,陸世澄不經意抬手看看腕錶,分明在掐算時間。
邱大鵬額角一跳,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最終還是對左右使了個眼色。
很快有人走到院子裡,一口氣點了十來個大漢走了,這一來,院中的人少了一多半。
邱凌雲不理解父親為什麼遲遲不動手:「爹,你還在等什麼?姓陸的可是一個人來的,這附近一個鬼影子都沒有,難不成他還有能耐給外面的人送信?直接送他去見閻王吧!」
邱大鵬揮手制止兒子,對陸世澄說:「陸公子,我知道你精明穩重,來這之前,勢必提前做過一番安排,可我們白龍幫也不是吃素的,為免今晚鬧得血流成河,你我不妨先好好談一談。」
「我要見她一面,否則一切免談。」陸世澄面上籠罩著一層寒霜。
「可以,她在裡屋。你們陪陸公子進去。」
「爹!」
「屋裡屋外都是我們的人,兩個手無寸鐵之人,料著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門一開,聞亭麗就朝門邊跑來,陸世澄將她摟在自己懷裡,安撫性地低頭親親她的發頂。「別怕。」
聞亭麗心中一酸,把頭抵在陸世澄的胸前哭起來。
邱凌雲在一旁看得表情扭曲,好幾次要衝上去把他們兩個分開,都被邱大鵬喝止了,在他看來,陸三爺說得沒錯,眼下最需要防備的不是面前這個手無兵刃的陸世澄,而是蟄伏在這附近的鄺志林等人。
儘管陸世澄已落入他們手中,但他無法預料陸世澄會不會以某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釋放求救信號。
他得在鄺志林對他們發動攻擊之前,率先發難!
難得陸世澄一看到聞亭麗就心神大亂,何不利用她把陸世澄拖在這裡,這樣陸世澄才會沒有心情耍花樣,而等到他們的人把鄺志林那幫人一網打盡,他再親手送這對苦命鴛鴦上路也不遲。
話說回來,女人就是女人,平時再張牙舞爪,到了關鍵時刻還不是只知道哭哭啼啼。這樣想著,邱大鵬臉上多了一抹輕蔑的笑容,強拉著兒子退到外面,只留兩個人守在門口,加上屋裡的那兩個,足夠了。
聞亭趴在陸世澄胸口啜泣著,陸世澄的身軀剛好可以幫她將後面人的視線完全隔絕開,等到邱大鵬帶人一走,她忽然抬眼跟陸世澄對了個眼色,說時遲那時快,陸世澄猛地一側身,聞亭麗抬手對著左右兩邊的護衛,各做了一個動作。
只聽「啪啪「兩聲,那兩人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前胸,一眨眼工夫,大股鮮血涌了出來。
屋內屋外,所有人都駭在那兒,怎麼回事?不是已經仔細搜過他們的身嗎?
哪來的槍!
聞亭麗兩槍得手,表情冷厲,轉而用槍瞄準門外的兩名護衛。這兩人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胡亂拔出槍,就要對準聞亭麗開槍。
可是已經太遲了,聞亭麗就地一滾,順勢將床上的周嫂和小桃子拖下來塞進床底。
兩人氣急敗壞補槍,忽覺手腕一抖,斜側方又射來幾發子彈,將他們的手槍擊落在地。
原來陸世澄已撲到中槍倒地的那兩人面前,迅速將手槍從他們腰間拔出,面無表情對著他們連開數槍。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兩名護衛一個挨一個撲倒在地。
邱大鵬驚怖得無以言表,帶人要往屋裡闖,可惜門框狹窄,一次只能闖進去一個,而只要他的人一冒頭,就被陸世澄打倒。
邱大鵬氣得直嚷:「里外包抄!」
這當口,邱凌雲已帶人跑到窗口,打算從後方偷襲,誰知他這邊剛一冒頭,左右肩膀就各中了一槍,身體一晃,連人帶拐杖一起摔倒在地。
只聽聞亭麗在屋裡冷森森地笑著:「忘告訴你了,我身上可不只一把駁殼槍,這把是m1906,白朗寧公司出的袖珍手槍!」
邱凌雲腦中一片空白,是,那件旗袍對她來說未免太寬大了一些,可即便如此,他又怎能想到她身上會藏著一把如此袖珍的手槍!
當時他若是堅持搜一搜就好了,只恨自己被她用所謂的「毒藥」唬住了。不,怪只怪,他被一個「色」字迷了眼!認識聞亭麗這麼多年,他難道還不清楚她是什麼人?她這人就像野草,無論到什麼地步都不會自尋絕路的!
「爹!」他梗著脖子哭道,「我早說了直接殺了他們,你不聽!這回再也別聽他們花言巧語,趕緊把他們打成一灘血泥!」
邱大鵬臉色陰得要滴水,他不是不後悔,但後悔也已經晚了。現在他想動,卻只能在原地等待時機,門框已經被打得稀爛,他料定屋裡那三把手槍不剩幾發子彈了。
突然間,槍聲停下來,邱大鵬心領神會,隨手抓起身邊的某個屬下往屋裡扔去,果然沒再聽見槍響。
即便這樣,他也沒有妄動,又在屋外等了一會,這才帶著大批人馬闖進去,一進去,就見剛被扔進去的屬下倒在地上,脖子上繫著一根袋子,已經被勒斃了。
陸世澄和聞亭麗,一個躲在窗後將槍口牢牢對準外面。
一個站在屋子中間,兩眼直視著他們。
兩人都絲毫不見慌張。
「沒有子彈了吧?」邱大鵬冷笑連連,臉色一陰,舉槍對準陸世澄。
陸世澄卻對他「噓」了一聲:「你聽,外頭那是什麼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大門外驟然響起「突突突」的槍響,緊接著,屬下們滿臉是血跑進院子:「不好了,堂主,鄺志林帶人藏在土坡下面,這會已經闖上來了!」
再回頭,就看見陸世澄對他笑著揚了揚眉,剛才的槍聲果然是某種信號,僅過了幾分鐘,鄺志林就帶人闖進來了。
邱大鵬恨得咬牙,恨陸世澄把他的心思全都猜准了!
今晚他的確一直沒想好要不要殺死陸世澄,只因根據自己的人生經驗,任何時候都該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萬一陸世澄這個人質死了,他和兒子手裡連最後一張王牌都沒有了。抱著這個念頭,他錯失了一個又一個大好機會,現在,絕不能再犯蠢了。
「去死吧!」他嘶聲大吼,對著陸世澄連續叩響板機,忽覺不對,忙使勁全力向後一躍,陸世澄射出的那發子彈好險擦過他的腦門,在他方才所在位置後頭的牆壁上打了一個洞。
他的手槍里居然還有子彈!
邱大鵬險險就地一滾,卻沒機會再反撲,剎那間,院子裡已是槍聲大作,又聽兒子在外頭倉皇喊道:「爹,快救我! 」
邱大鵬心一橫,仰頭沖樓上喊道:「三爺!三爺!該你了!」
***
邱凌雲在院中喊了幾聲,不見爹來救他,強忍著劇痛從地上爬起來,再不跑,今晚他的小命就要丟在這兒了!不,未必會輸,他爹可是死不了的「九頭蟲「,再說他們身後還有陸三爺,三爺可是全程在樓上盯著。
他懷抱著一線希望拼命向前爬,不知從哪兒飛過來一顆流彈,剛好擊中他的胳膊,再次栽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邱凌雲再醒過來,耳邊嘈雜不堪,腦袋昏昏沉沉,隨便一動就是一陣劇痛,勉強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的兩隻腳在地上拖行,有人正拼命扛著他向前走,一轉眸,幾乎要哭出聲:「爹……」
「別說話,兄弟們在後面幫我們頂著,爹帶你出去,逃出去就好了。」
邱大鵬滿頭大汗扛著兒子跑到院門外,前方剛好有一輛汽車正在發動,邱大鵬忙對著那車大嚷道:「三爺,等等我們。」
說話間,便撲上去拉開車門,車上的人毫不留情對他踹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父子倆倒在地上,邱大鵬也就罷了,邱凌雲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那車將他們丟在原地,頭也不回跑了。
緊接著,有人四面八方包抄上來,這回,真是插翅也難飛了,邱凌雲心裡又恨又急,喉間湧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邱大鵬情急之下,翻身將兒子壓在自己身下,從袖中抖出兩把槍,發瘋一般對著後方掃射起來。
為了兒子,他已經豁出去了,一口氣打了幾十發子彈,倒也逼退了幾個人。
這下子,他愈發狂性大發,一邊對著四面亂打,一面留神觀察聞亭麗的身影,忽然瞧見周嫂和小桃子在眾人的簇擁下往那邊跑,立即舉槍對準小桃子的腦袋。
橫豎今晚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了,他要不在聞亭麗的心上鑿開一個永難癒合的血洞,叫他如何甘心!
只要打中這一個,他就不算虧。
那圓圓的小腦袋若是開了瓢,不知會有多好看,聞亭麗勢必會嚇到發瘋。
邱大鵬咧嘴一笑,便要扣動扳機,電光石火間,側面襲來一股無形的大力,將他的腦袋衝撞得向旁一歪,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順著太陽穴淌下來。
他頓覺不妙,艱難地轉動眼珠,瞥見右方站著一個人,陸世澄面無表情舉槍對著他,手中的槍管還在冒煙。
與此同時,他的額間再中一槍,這次卻是從正面打來的。
聞亭麗站在對面,發了狂似的,對著他的腦袋開了一槍又一槍。
「你敢動小桃子,你害死我爹!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還想殺我妹妹!」
心臟位置異於常人?這次她要他腦袋開花!面前那顆碩大的腦袋,很快被打得稀巴爛。
陸世澄沒有勸阻,就那樣站在一旁看聞亭麗瘋狂發泄,直到她清空了彈夾,才上前將她摟入懷中。
「子彈呢?」她一面掙扎,一面厲目環顧,「我爹說這姓邱的是九頭蟲,向來比旁人命硬!不能叫這畜生留下一口氣,不然他還要害我和我妹妹!」
陸世澄沒有鬆手,只是安撫性地不斷摩挲她的後腦勺,試圖幫她冷靜下來。
「放開我!」
「他死了!」陸世澄低喝,「已經死了!」
聞亭麗一愕,定睛對著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軀殼看了又看,確定邱大鵬再無半點聲息,她的臉上,驀地泛起狂喜的笑容。
死了?
一腳踩上去。
真的死了!
死得好慘!
她笑起來,這個無恥之徒終於死在了她的手裡。
這個纏繞了她近兩年的噩夢,真的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