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來, 窗框被風吹動，樹枝敲打在窗沿。
林期月坐在椅子上觀察著那塊寶石，面色嚴肅地問道：「你是說, 姜歲在和你說完話之後突然就找了個藉口離開了這裡？」
簡娜有些忐忑，但還是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這枚戒指的設計圖應該有和姜歲說過吧？」在看到林期月點了點頭之後，她才放下心來，「我和姜歲說你是憑藉兩人之間的回憶才製作出這枚戒指，接著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
林期月站了起來, 她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她理所當然地將自己之前與姜歲的回憶交給現在的姜歲保存。
但她的潛意識裡卻依舊會時不時想起過去。
姜歲真的很聰明，她表現出來的這幅模樣，不可能沒有察覺。
如果她知道這件事, 她會怎麼做呢？
會想著送她回家的人, 認為應該給愛人自由的人，只要她說出口，不管什麼願望都會為她達成的人。
林期月快速開口道：「我去找姜歲，你先自己坐一會兒。」她抓起一旁還毫無危機意識的系統，沒有聽簡娜在身後的呼喚直接跑了出去。
「等一下, 你們一個個的怎麼都……」
是誰都可以，但不能是『我』。
姜歲發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那棵樹下，朝天生長著的黑色枝幹就像是她被妒意與不甘填充起來的心臟。
那個占據了林期月滿心滿眼愛意的人, 為什麼會是自己？
姜歲學著林期月昨晚的樣子觸碰粗糙的枝幹, 心裡想著, 明明她就站在這裡，但期月看向這棵樹的時候所想著的人，是誰呢？
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不遠處歡鬧的人群似乎與她完全不相干, 明明準備的是她的婚禮, 但她卻突然覺得一陣悲哀。
如果林期月愛著的一直是另一個與她擁有美好回憶的自己, 那她的存在又算什麼呢？
頭頂的天空突然變暗，一股從湖對岸刮過來的風將所有東西吹往同一個方向。
但她沒有動彈，她還是想站在這裡，等待一個答案。
她的答案很快就跑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姜歲抬起頭，像是小時候看著那個身影抱著畫冊走過來時一樣。
林期月喘勻了一口氣，只是看著她，暫時沒有說話。
姜歲又繼續說道：「我一直以為我是特殊的。你看，我從小就能看見你，而你又在多年之後為我而來。」
她垂眼重複了一遍，「我一直以為我在你心目中是不一樣的。」
周圍的天色越來越暗，系統又在吱哇亂叫，但林期月已經沒有了之前遇見這件事時的慌亂。
她和姜歲對視著，「你沒有猜錯，你就是特殊的，我本來就是為你而來。」
「……即使這樣，我還是很高興你能騙我。」姜歲彎起雙眸，但她的眼底卻毫無笑意，「其實你一直想見的人，不是『我』吧？」
她們彼此都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
世界真的很脆弱，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崩碎，只剩下這棵樹和她們腳下站立的地方還在。
林期月沒有沉默，而是認真說道：「你們就是同一個人，只是沒有那些和我相處的記憶。」
「我一直相見的人就是你。」
姜歲好像看不見世界的崩潰，她依舊看著前方虛無的空間，「我不喜歡檸檬派，討厭苦的東西，其實不喜歡笑，很討厭和人說話。」
「但是你很喜歡，你想讓我和其他人接觸，那麼我就聽你的。」
她說著，突然微笑了起來，「你呢？你喜歡的是什麼？」
林期月看著她，抱住了她單薄的身軀。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就一直看著姜歲被這該死的命運所左右。
明明想要拯救，卻好像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再繼續和系統努力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只是會擁有更多與姜歲的回憶，然後在某一天世界又需要重新來過。
而且，這對於姜歲來說不是太不公平了麼？一個看似擁有卻又無法完整擁有的愛人。
「系統，你走吧。」林期月沒想到第一次在姜歲面前和系統說話會是這樣一副場面，「我留在這裡。」
「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再試圖拯救這個世界了。」
【你在說什麼廢話？！】系統第一次對她用如此糟糕的語氣，【我們還有機會！只要我們繼續……不，我送你回家，接下來的事我自己來就——】
明明快要結束了，林期月的心卻如此平靜，可能是因為這是自己選擇的緣故，她打斷系統緊張地話語說道：
「不用擔心，對我來說這個結局還算不錯。」
「不行。」姜歲其實並不懂林期月在說些什麼，但是她能夠感覺到，這樣是不對的。
她好像突然從之前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你應該要陪伴的人不是我，而是……」
「這樣想來，其實都一樣。」她看著從頭頂的銀杏樹的黃色枝葉中穿透而過的陽光，仿佛回到了她曾經最懷念的時候。
她放開了手，伴隨著並不刺眼的陽光說道：「去吧，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
姜歲推開了她。
可你，根本就沒有給我做出決定的機會啊。
林期月跪坐在黑暗中嘆息地想著。
她沒有呼喚現在不知到在何處的系統，也沒有想著去找現在這個節點的姜歲，或許她一直不出現在姜歲的面前才是對她最好的方式。
她是在幾歲的時候突然能夠看見自己的？
要是拜託系統直接從源頭斬斷她們之間的聯繫，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或許這樣才是她們最好的結局。
黑暗的空間中傳來水滴聲，林期月突然發覺，太久了。
如果她重新跨越了節點，就算是晚上也應該能看見東西才對，但是這裡除了四面八方的水滴聲，只有一片虛無的黑暗。
頭頂突然亮起，不知道多少道泛著白色光芒的飄帶從她的周身划過，林期月伸出手想要觸碰。
「不要碰。」身後傳來一道女聲，「那是『書本』，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某個還未掙脫命運束縛的世界主角的劇情。」
林期月回過頭。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睡衣的女人，她揉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那顆球做了很傻的事吧？總之我先替它跟你道歉了。」
她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年輕的外貌，眼睛裡卻浮現出滄桑的神態，「它其實沒什麼惡意，你甚至可以將之前所發生的事當做……是那個世界的自救。」
「……明明我們約定好讓你過上平靜的人生的。」
林期月走了過去問道：「你說的平靜的人生……是怎麼回事？」
她抿起嘴，突然對這些沒了興趣，「我已經想到了讓整個世界以及姜歲存活下去的辦法，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
女人打了一個響指，她們的面前出現了兩張椅子，她招呼站著的林期月坐過去，然後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那個自稱為系統的玻璃球，是我從屬於你和姜歲的世界中撿回來的。那時候正處於世界的重塑區，應該是那個世界的力量組成了它，所以它才能從萬千世界中準確地找到你的下落。」
「什麼意思？」林期月皺起眉頭，「什麼叫做我和姜歲的世界？我和姜歲……曾經是一個世界的人？」
「嗯……我該從哪裡開始好呢？」女人從虛空中拿出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問道：「你要不要來一杯？」
林期月定定地看著她，要不是她還想搞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她真的會轉身就走。
「好吧好吧，我繼續。」她抿了一口咖啡說道：「你就不覺得奇怪麼？你擁有美麗的外表，在某一方面的天賦無人能及，只要付出一點點努力就能夠獲得巨大的成功，所有的事對於你來說都毫不費勁。」
「這種能夠在『書本』上留下姓名的人，我們一般都調侃地稱呼她們為主角。」
「但是，主角也是會死的，因為命運並不會像書本上寫的那樣，因為你是主角而逃過。
「原本你才是那個世界的主角，姜歲……就叫她這個名字好了。她在凝望著這個世界的時候愛上了你，時不時會去你的身邊偷看你。」
這個女人突然說道：「我一般稱她這種狀態為變態跟蹤狂。」
「如果事情繼續這樣下去，不過就是她會一直陪在你存活的節點中，直到自身消散的那天。
「但是那天，她為你擋住了命運傾倒的水花。你看見了世界的真相，從那時起，你的生命真正的進入了倒計時。」
她面露微笑，說出的話卻異常平靜：「你知道的，我們這種東西，對於心愛的人是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的。」
「但她越拯救，卻越是失敗。」
女人撐著下巴感嘆道：「然後她想了一個好辦法，由她來代替你，成為那個世界的主角。要不是那時候這裡只剩下我們倆，而她又必須找我來將你送走，或許這件事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所以這就是那個世界這麼脆弱的原因吧？」
她看著垂著眼的林期月說道：「我將這件事告訴你，如果你感謝她的付出，那就回家吧。」
「那個世界本來就是要毀滅的，姜歲在做出那樣的決定之後就知道了。
「我覺得她並不後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