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姜歲想要的就只是這些。
林期月心想。
那些想法, 那些掩藏，她每一次的欲言又止，每一次的欺騙, 對於姜歲而言，是不是就像是在黑暗的室內點燃一支蠟燭，明明並不炙熱卻讓人難以忽視？
姜歲依舊目視著前方，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像。
林期月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她想要出現在姜歲的面前, 但又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要是她的想法是錯誤的，那就是再一次的失敗。
而她明明信誓旦旦, 卻也已經失敗兩次了。
她張了張嘴, 卻有些膽怯。
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直接開口將這所有的一切全都說出來嗎？還是要先打個招呼比較好？
林期月看著在等待著的姜歲，發覺自己確實是一個什麼都不敢做的膽小鬼。
「……我可能是真的瘋了。」姜歲垂下眼眸，自嘲道：「或許這些都是我自己因為太過於渴望而造成的問題，畢竟那些醫生都曾經說過。」
她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瞬而過的水光，「我只是因為太過於痛苦, 所以才會幻想從小有一個人陪著我。而現在只不過是症狀更加嚴重罷了。」
或許在那些人眼中，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只有她自己根本不願意清醒。
剛才的喜悅驀然冷卻了下來, 姜歲揉了揉眼睛決定去河邊冷靜一下。
「等一下……就不能先給我點時間想想——」林期月看著姜歲的背影有些慌張無措地站了起來, 「我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做……」但是現在不會被人觀測到的她所說出的話只是一種無用功。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姜歲推開門走了出去, 很想現在就追出去解釋清楚，腳下卻像生根一樣一動不動。
窗外月影搖曳，枝椏敲打著窗台, 杯子裡的水已經冷卻, 廚房裡的洗碗機發出滴的輕響。
要是她能夠知道姜歲心裡在想什麼就好了, 這樣她就不必去做那根蠟燭。
「你不去追嗎？」系統問道：「一般這種情況在書里都會去追的。」
林期月看著棕紅色的門扉，出聲道：「可是這不是書里，我也什麼都做不到。」
我只是一個仗著她的愛意而肆意揮霍時光的傻子。
牆上的鐘擺朝前轉動，一圈又一圈，時間永遠不會因為你數不清的猶豫而停下腳步。
她突然衝出門。
見面之後我應該說什麼？
帶著涼意的風從耳邊疾馳而過，從葉隙中灑下的光像是虛無的幻影，寂靜的林蔭道上沒有任何身影。
不遠處主幹道上依舊有著各自趕向不同路段的車流，橙紅色的光過於耀眼，姜歲在這種時候會去哪呢？
會像小時候那樣躲在一個角落裡發呆？還是會去河道邊看早已落下不會出現的夕陽？
她慢慢停下腳步，發現自己其實完全不知道姜歲到底會怎麼做。
明明承擔著姜歲的愛恨，卻又總是游離於這個世界之外，對她而言這個世界又算得上什麼呢？
在這一刻，林期月突然察覺到了姜歲在某一刻面對她時的感情。
「……原來是這樣。」她站在河道旁撐著膝蓋喘了口氣，然後看著被銀輝覆蓋的河流。
黑色的，波光粼粼的水面。
卻沒有一個人。
「我又猜錯了。」風吹過草地，細長的草葉被風壓倒，她的心臟再一次被揪緊，就像之前許多次那樣，她們永遠也沒辦法——
身後傳來腳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林期月回過頭，看見了穿著黑色的外套，面色蒼白，眼眶周圍紅紅的人走了過來，走進及腳踝的草地之中。
她們擦肩而過。
被風揚起的衣角仿佛都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她走向閃爍著微光的水面。
林期月沉默地落後一步跟了上去，「之前猜錯這麼多次，這次我終於猜對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喜歡看夕陽的原因是因為不想回家，後來就成為了一種習慣。」
「你呢，你是因為為什麼？」她們並肩站在河邊，只要往前一抬腳，就能夠跨進水中。
「我知道，是因為我。」即使姜歲聽不見，但林期月終於能當著她的面說出這句話，「就當作一次練習，讓我在接下來能夠對你坦誠的說出接下來的話。」
她終於下定了決心，這一次不說出口的話，那麼未來就會更加說不出口，她該怎麼對著年紀越來越小的姜歲，就這樣說出自己的感情呢？
「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你看，我現在和你一樣。」林期月的臉上明明帶著微笑，這幅模樣卻又像在哭一樣，「看見了不同時期的你，只要這樣繼續下去，那麼我就和你一樣了。」
「我好像能夠知道你在經歷這些的時候在想些什麼了。」
夜晚的水面上有時會跳躍起銀色的波浪，沒當在這時，水底的那輪明月就會被攪碎，但只要河面平靜下來，月亮就會重新出現。
烏雲有時會遮住月光，林期月偏過頭只能看見她在這夜色中安靜的輪廓。
「我不應該瞻前顧後。」月光出現，她再一次看見了姜歲通紅的雙眼，一滴泛著光芒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順著臉頰的弧度在下巴停留一瞬。
林期月攤開手，眼淚很輕，砸在手上很快就順著指縫溜走。
「我從來不相信那些醫生的話。」姜歲語氣平靜地開口，「或許在小時候，我會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存在，但自從我長大之後，我就知道那些都是我的父親為了支配我而做出的行動。」
「我很聰明，不會被欺騙。」她看著水面，不帶任何自傲的語氣，只是在陳述事實，「我對自己的心理和生理有著很明確的把握，所以我要做一件事。」
「或許瘋子都不會認為自己是瘋子吧？」她用輕飄飄的聲音在這隱蔽的角落裡說道：「但就算是瘋子，也會有賭一把的決心。」
她背對著河岸張開雙手，風將她頭髮吹向腦後，月光照在她瑩白的臉頰上，就連黑色的發尾也被鍍上銀色的光輝，她的眼中帶著偏執的神色，朝著前方溫柔說道：「我根本就不會游泳。」
然後毫不猶豫地放鬆了身體，閉著眼朝後倒去。
或許這一切都是假的，但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如果她沒有派人從那位店主的口中問到那些事的話。
明明可以出現在別人面前，明明這麼關心我，如果我馬上就要死了，那麼她一定會出現在我身邊。
姜歲的眼中完全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只有超乎尋常的期待。
她要抬起頭才能看見月亮，但此時月亮就在她的眼中。
林期月抱住了她。
「……你好啊，或許這是我們真正的初見。」姜歲將頭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並沒有著急。
水流聲嘩啦作響，在跳躍見會有水花躍上兩人的褲腳，地面的影子緊貼在一起。
林期月感受著她微涼的臉頰，有些鬱悶地說道：「你剛才是不是在騙我。」
姜歲呼出一口氣，認真說道：「我真的不會游泳。」
林期月在她的耳邊嘰嘰咕咕，「我不是說這個，你其實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是不是？」
「也不能說早就。」姜歲很想現在帶著她回家，而不是在這並不浪漫的河邊翻舊帳，「剛才我讓人找那位店主問到了一些東西，所以才能確認你真的在。」
「畢竟自己的記憶可以說謊，但我無法控制別人的記憶，一個人可以造假，但是如果有很多人都說了同樣的話，那這就是真的。」
「我做這件事不是想要逼你出現，只是——」
林期月鬆開抱著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通紅的眼眶，吐出一口氣說道：「姜歲，你先聽我說。」
「第一次穿越是在你二十七歲，我在走人行道的時候遇見了你，那時候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用那種傷感的眼神看著我，後來我們產生了誤會，我來到了你的……」
她將從過去到未來發生的所有的一切從頭說了一遍，「我想把這一切全都告訴你，並且我喜歡的是你，你明白嗎？」
「不管是未來的姜歲還是現在的姜歲，我所喜歡的只是你。」林期月依舊不懂姜歲現在的心底在想些什麼，但是她還是摒棄了心中的猶豫，將她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全都說了出來。
「我知道。」沉默了許久，姜歲終於開口道：「就像不管你和另外的兩個姜歲發生了什麼，我都會比她們更喜歡你一樣。」
她又重複說道：「我最喜歡你。」
「……什麼？」林期月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你們明明是……那就是你。」
姜歲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皺了一下，鼻翼上淺棕色的痣也隨之一動，「那麼在這裡，在只有這個姜歲的世界裡，你是不是最愛我？」
林期月條件反射地點點頭，「當然是這樣。」她被比她矮上半個頭的人牽著往前走，姜歲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這樣就可以，只要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要想著其他的姜歲就可以。」
她回頭笑道：「不然我吃起醋來，真的會很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