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只有一小段, 很快播放完畢。
席璵一直沒有說話,也一直保持著俯身撐在床前的姿勢沒有動。
小時候的蘇冶真的很可愛,很天真, 他的雙眼裡還沒有現在那種溫柔、又讓人不自覺平靜下來的眼神,只有滿眼的純真。
小蘇冶用最純真的語氣,說出那句讓席璵喘不過氣的話。
「我沒有家了。」
那雙隱約能看出日後雛形的眼睛雖然包裹著淚水,雖然不斷地順著小蘇冶的臉龐滑落,但裡面的眼神仍舊純真, 且茫然無比。
視頻里的蘇嵐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抱著蘇冶不停地哭。
但小蘇冶的眼淚落完後,很快沒有再繼續哭泣, 反而伸出雙手抱住俯身的蘇嵐, 那雙小手甚至拍了拍蘇嵐。
那個動作,很像席璵記憶中一邊說著自己的難過事,一邊還照顧著他人情緒的蘇冶。
只是小時候的蘇冶不像現在這麼從容,拍著蘇嵐的時候,還是一副迷茫的表情, 仿佛開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大哭的蘇嵐抱在懷裡。
席璵覺得自己無法再看下去。
一分一秒都不行。
好在視頻很短,席裊已經收回了手機, 靜靜站在旁邊陪著席璵, 代替席璵拂開蘇冶臉側的碎發, 別在耳後。
蘇冶仍舊漂亮又安靜地沉睡著,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席璵就站在床前, 心揪得仿佛無數螞蟻攀爬啃噬, 又酸又痛。
席璵隱約明白了蘇嵐為什麼總對蘇冶百依百順。
那麼漂亮的孩子, 原本應該被人捧在手裡護著,而不是帶了一身傷,站在這個播報現場。
蘇冶吃了太多的苦,到了讓十幾年後的席璵痛苦不已的地步。
「席璵,他會好的。」
席裊大概能感受到一些席璵現在的情緒,但她也知道,現在除了蘇冶,其他人無論怎麼安慰席璵,都蒼白無力。
席裊第一次如此鮮明地感受到蘇冶對席璵的重要性。
席璵從來不會因為別人而痛苦。
「等鎮定劑效果過了,等他休息好了,他會醒過來的,你不要太著急。」
席裊心裡嘆了口氣,哪怕蒼白無力,但該說的也要說。
「.」席璵深呼吸一口氣,「嗯,我知道。」
他會整理好自己,在蘇冶的情緒變得更差之前,用最讓人安心的樣子來迎接蘇冶。
蘇冶說過,不想看到他難過的表情,他會聽蘇冶的話,好好做到。
「林河那邊有動靜了嗎?」
「還沒有。」席裊瞄了下手機,「林河很謹慎,但多半已經聽到了風聲,確定情況之後一定會有動作。」
蘇冶在公眾面前露臉的機會越多,林河的過去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強。
所以一旦得知蘇冶順利被顧東城搞到崩潰,林河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時機,他會抓住這個機會,把蘇冶踩到無法再翻身,讓蘇冶沒有能力再去追究當年那件事件。
「顧東城現在在哪?」
席璵摸了摸蘇冶的眉尾。
「被控制起來了,在局子裡,林河目前還沒有露面,他明顯有點慌了。」
顧東城能夠這麼橫,明顯是仗著林河的許諾才會這樣。現在他出了事,林河卻毫無反應,他自然會慌張。
「叫律師去和顧東城交涉,讓律師把所有該承擔的法律責任給顧東城一條一條說清楚,告訴顧東城,我會派最頂尖的訴訟團隊起訴他。」
席璵聲音稍微冷靜了一些。
席裊皺眉,「你要起訴他?但是現在林河的尾巴藏得很乾淨,明面上只是顧東城一個人鬧出來的事。現在起訴顧東城的話這條線索就斷了,沒辦法順著往下接著追究林河。」
「不是。」席璵站直,調整了下蘇冶床邊的吊瓶,然後才扭過頭來,雙眼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席裊。
「律師交涉完後,想個辦法暫時把顧東城放出去。」
席裊愣了一下,馬上品出了席璵的意思。
「顧東城這種沒皮沒臉的人肯定會很慌,他會去纏著林河,到時候林河躲不開他,然後就會露出馬腳」
「行,我知道了。」席裊拍了拍席璵的肩,「就按你說的做。」
她心裡稍微鬆了口氣,還好,席璵雖然情緒不穩定,但是看起來頭腦還算比較有條理,不至於一下子垮了下去。
席裊再次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蘇冶。
沉靜,漂亮,像一尊美輪美奐的人偶。
希望蘇冶早點恢復過來,不只是為了席璵,席裊自己也發自內心地希望這個漂亮的青年挺過這一關,再也不要經歷那些讓人崩潰的事。
「你也稍微休息會兒。」
席裊走後,席璵重新在床邊坐下。
他沒有絲毫困意,在夜色中無聲地凝視著蘇冶的面孔,目光一寸寸描摹,想把蘇冶的樣子刻在心底。
蘇冶太安靜了,席璵摸到他的手,強迫症似地輕輕揉捏著蘇冶的手指。
蘇冶的手指很漂亮,長而勻稱,骨節優美,搭在琴鍵上的樣子很動人,不適合這樣插著針,搭在床邊。
蘇冶坐著的時候手指總會乖巧地貼在膝頭,不高興的時候手背會浮起指骨,害羞的時候骨節會微微發紅,緊張的時候會無意識揉搓自己的褲腿。
是一雙非常生動的手。
很適合被席璵握在掌中。
席璵一隻手握住蘇冶,另一隻手摸出手機,整個人往蘇冶身邊坐近了一些,報告似地對沉睡著的蘇冶開口,聲音學著蘇冶的習慣,語氣放得很輕柔。
「小助理嚇壞了,看到你昏倒,氣得哭到喘不上氣來,小楊在旁邊哄了好久才好。」
「蘇嵐阿姨在全力搜集可以給顧東城和林河定罪的證據,公關部也發了聲明函,那檔節目被撤了下來。」
「安思嘉和江從風說想來看看你,我怕他們來了你嫌吵,我讓他們明天再來。」
席璵嘴角很細微地笑了一下,很快消失。
「你知道了肯定會埋怨我,肯定會說『就讓他們來呀,你怎麼這麼幼稚。』」
席璵不知道第幾次貼近蘇冶,臉側湊近蘇冶的唇邊,仿佛蘇冶正在小聲地說話,他要靠近一點才能聽清。
「水水,你想讓他們來嗎,你告訴我。」
蘇冶的唇角幾乎碰到了席璵的下頜,觸感溫涼,但毫無動靜。
主治醫生為蘇冶注射的鎮定劑只會起到短暫的效果,本來最多兩三個小時,蘇冶就應該醒過來。
但蘇冶已經躺在這裡接近一天了,接近二十小時,連手指都沒有動彈一下。
「水水,如果你說想讓他們來,我現在就打電話把他們叫過來,好不好?」
蘇冶的鼻息安靜。
醫生對席璵和蘇嵐說這種情況也不算太罕見。雖然藥效已經過了,但患者受到了過重的心理刺激,在意識得到完全舒緩前會拒絕現實,拒絕從沉睡中醒來。
但不會沉睡太久。醫生告訴席璵,蘇冶是會醒過來的,只是不確定在哪個時間醒來。
所以席璵想守在蘇冶身邊。
這樣的話,蘇冶醒來,馬上就可以看到他。
那位醫生是長期負責頂樓客戶的主任,很乾練嚴肅的女性,帶了副眼睛,和席璵蘇嵐說情況的時候,悄悄看了好幾眼身後病床上的蘇冶。
席璵當時沒有注意到這些。
醫生說完後,推了推眼鏡,公式化冷靜又理智的語氣才帶上了一點情緒。
「我也是他的粉絲,真希望他早點醒過來。」
「你知道嗎,水水。」席璵沒能等到蘇冶溫柔的聲音,貼在蘇冶臉邊低聲開口,「你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連醫生都說她是你的粉絲。」
席璵又笑了一下,仿佛是替蘇冶開心。
「她說你性格很好,人也溫柔,我磕到頭的時候大半夜了你還守在醫院,去取病曆本的時候還耐心給她簽了名,對值夜班的她說了句辛苦了。」
「她說她很喜歡你,很期待你正在拍攝的作品。」
席璵指腹觸碰了下蘇冶的嘴唇,很軟,微涼。
「水水,你怎麼不說話,是不相信我嗎?」
席璵打開微博,聲音低沉,但令人安心。
「我念給你聽。」
他點開蘇冶的主頁,點開最近一條微博的評論,一個字一個字念出口。
[冶他還好嗎,急死我了,有沒有人知道啊,我真的氣哭了!]
席璵每念完一句,還會自言自語般地加上自己的感想。
「又是一個氣哭的,小助理肯定很理解這種心情。」
[看了冶的公司放出來的當年的退團真相,我真的.冶你好傻啊,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啊!我們都在啊!]
「對啊,水水,你為什麼一句都不說呢。」
席璵牙關咬緊,又倏地放開,壓住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
[嘉寶和風仔錄節目的時候明顯有點難過,冶快好起來吧,我們都在等你!]
「安思嘉和江從風打了好多電話,我說等你醒了你會打回去。」
[我真的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冶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求求大家不要跟風就是雨,對他好點吧,他真的已經經歷過太多了]
[媽的,誰他媽再敢叫冶那個名字,我祝他死後下地獄。]
[他叫蘇冶,他是蘇冶。]
[冶冶,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段話,其實大家根本就沒有信那個節目,太假啦,好多路人看了也在質疑那個姓顧的,你是什麼樣子我們都看在眼裡的,你不要傷心難過,好嗎?]
[冶,我們都愛你,你好好休息,我們等你回來。]
念完評論,席璵又點進黑黑站的粉絲群,看著裡面的消息。
[星立去死吧,真他媽下賤!]
[看到冶冶醫院裡那個視頻,我真的淚流了滿臉,他連發脾氣都不會,是多崩潰才會變成那樣啊.]
[冶的嗓子是唱歌用的,不是拿來這樣嚎叫的啊,我他媽真的哭死了]
[能不能不要再折磨他了,他身體已經垮了,現在要把他的心也弄垮嗎]
[現在冶的情況怎麼樣啊,有人知道嗎?]
「水水,你的粉絲很擔心你,我幫你回復他們一下,好嗎?」
躺在病床上的蘇冶自然沒有回答,席璵垂著頭,動彈著手指打字。
[@0w0]:現在在休息恢復中,可能暫時沒辦法露面,但他肯定會好起來的。
[@吃飽了嗎]:字母佬你來了!唉在休息就好,讓冶好好休息吧,我們不急的。
[@小蘇哥哥的圍巾]:對對對,小蘇哥哥好好休息,其他的先放一放,有我們呢qwq
[@小蘇哥哥的圍巾]:天氣冷,小蘇哥哥的病房要注意窗戶別開太多,著涼了就不好啦qwq
席璵一句一句地轉告給毫無知覺的蘇冶聽。
手機叮咚一聲,是幾條私信,席璵安靜地坐了會兒後才點開。
是黑黑站站長[@吃飽了嗎]發來的消息。
[@吃飽了嗎]:字母哥哥,麻煩您一定要好好陪在冶身邊照顧他,冶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席璵緩慢又安靜地看著站長發過來的消息。
站長姑娘很聰明,似乎是看出了什麼,但什麼都沒有說,像是對席璵心照不宣的信任。
她沒有過多詢問席璵為什麼會這麼了解蘇冶的近況,甚至沒有好奇席璵到底是誰,只是很禮貌很認真地請席璵好好陪著蘇冶。
席璵基本不回粉絲消息,哪怕是小號,偶爾有些蘇冶的粉絲想和大粉友好互動,他都不一定會回。
但這次,他很仔細地回了站長消息。
[@0w0]: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吃飽了嗎]:不謝不謝!我才要謝謝您!
[@吃飽了嗎]:有其他我能幫到的請您一定要和我說,我們都等著冶冶!
[@0w0]:好。
退出私聊,席璵再次去點開那些蘇冶也許會想知道的、知道後也許會很開心的消息,認真地念給蘇冶聽。
[熱心市民蘇先生加油!]
[舒靈都在備采上說要等你回去PK呢。]
[風仔可難過了,一個小時的節目提了七八次哥。]
席璵不知疲倦地念著,直到天際的墨藍開始逐漸變淡,透出月白色的淡淡淺藍。
「水水,大家真的都非常非常喜歡你。」
「大家都在等你。」
席璵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去親吻蘇冶合攏的眼睛。
「水水,醒過來吧,我在這裡等你呢。」
「你說過,不想看到我難過。」席璵的聲音終於有些顫抖,「那就睜開眼睛,看看我吧。」
明澄的金輪終於衝破最後一絲深夜殘留下的痕跡。
淺淡但明亮的光線柔和地擠進病房的百葉窗,切割成漂亮的光帶,投在更漂亮的人的臉上。
蘇冶仿佛隔著眼皮被陽光晃著了眼,長睫動了動,輕柔地掃過席璵的雙唇。
席璵感受到唇上微癢的沙沙觸感,整個人立刻怔住。
半晌,他伸手,手指觸碰蘇冶漂亮的眉尾痣,語氣小心翼翼地開口。
「水水?」
蘇冶仿佛對他的聲音有了反應,在陽光下泛著一點金褐色光澤的睫毛又動了一下,而後終於緩緩睜開。
透徹得宛若琉璃的琥珀色眼睛微轉,看向俯身撐在床邊的席璵。
席璵睜大眼,心跳狂亂,「水水,你醒了?」
那雙眼睛眨了眨,而後又轉向頭頂,茫然地望了眼頂燈,最後再次轉回席璵臉上。
蘇冶的嘴巴微張,像是想要說話,但詞句還沒成句吐出,先是傳出了嘶啞的嗓音。
「你的嗓子還沒好,先不著急說話。」席璵馬上拉了鈴,「我叫醫生來,水水,你先再躺一會兒。」
蘇冶很聽話,席璵叫他不要說話,他真的就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但眼睛全程跟在席璵身上,看著席璵輕柔又細緻地擦著他的臉。
蘇冶的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神里的茫然加重,又多了一層困惑。
得知蘇冶醒來的消息,蘇嵐幾乎是立刻放下了手裡的工作趕來,沈萌急匆匆開車去接安思嘉與江從風,小楊則去機場接蘇冶的母親蘇韻。
蘇嵐沒有向姐姐蘇韻隱瞞蘇冶出事的消息,蘇韻得知後立刻在艾德蒙的陪伴下飛了回來,時隔多年後再次踏上南市的土地。
病房裡,席璵調整了病床,扶著蘇冶坐了起來。
單人加護病房原本空間很大,但此刻多了一堆人,站在房間裡密密麻麻地活動不開。
蘇冶似乎有些被嚇到了,見到這個架勢後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席裊舉手,「我和沈萌小楊先在外面等著。」
安思嘉拉著低著頭江從風也緊隨其後,「我們也在外面,有事叫我們,席璵你不准再攔著啊!」
蘇韻千里迢迢趕來,狀態不是特別好,坐在沙發上歇著,艾德蒙在旁邊幫她按摩了下肩膀。
蘇冶的目光很好奇地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了一會兒。
「蘇先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醫生確認了下蘇冶的各項數值正常後,輕聲詢問著蘇冶。
蘇冶眼睛緩慢眨了下,沒有出聲。
醫生頓了頓,確定蘇冶現在感官反應一切正常後,又問了一遍。
蘇冶還是沒有開口。
席璵的心跳加快,代替醫生俯下身來。
「水水?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冶看見席璵,眼神晃了晃,下意識挪開,半晌又挪回來,看著席璵搖搖頭。
席璵剛想再問,忽然聯想到一種可能性。
他深呼吸一口氣,「水水,你現在可以說話了,沒關係的。」
蘇冶的嘴唇這才微微動了動。
下一秒,席璵聽見蘇冶沙啞的聲音。
「.水水,是在叫誰啊?」
蘇冶剛出聲,隨後似乎是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雙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頸。
席璵渾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如墜冰窖。
蘇冶困惑,又儘量禮貌地看著面前俊美的男人。
好帥氣,頭髮帶了一點點弧度,像神話里的神明一樣。
蘇冶還瞄到男人耳骨上的兩枚素釘,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哇.這個好厲害,但感覺會很痛。
蘇冶按捺住心裡的好奇,十指很乖巧地抓著,垂在身前,沒有去摸面前這個男人耳朵上的耳釘。
不能對他人這樣,這是很不禮貌的。
但蘇冶真的好奇壞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大哥哥,你是誰啊?」
然後蘇冶看見自己出聲後的一瞬間,面前的男人的神情立刻變了一個模樣,眉頭糾著,漂亮的桃花眼很用力地蹙起,看起來痛苦不堪,眼神里那種極度的痛楚似乎馬上要突破理智的界限,流淌出來。
蘇冶不明白為什麼,但心裡同時奇異地騰起一股情緒。
很奇怪,自己的心仿佛因為男人的表情而揪了起來,難過不已。
蘇冶搞不懂這是什麼情緒,只能小聲道:「哥哥,對不起,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禮貌的話?」
留在病房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席璵努力克制住自己打顫的手,「醫生,這是?」
醫生早就上前,把語氣放至最輕,問了蘇冶幾個問題。
蘇冶對答如流,但每一句回答,都讓席璵的心又墜下去一點。
常識性的問題沒有差錯,但問到年齡的時候,蘇冶回答的是「七歲。」
蘇冶很乖巧,坐在床頭,用著漂亮大人的軀殼,但眼神純真且茫然。
問到名字的時候,蘇冶的嘴巴閉緊,臉上浮現出很明顯的防備和警惕,沒有回答醫生的話。
席璵喉嚨動了動,輕聲叫他,「水水?」
蘇冶對他的話沒有反應,只是依舊很警惕地看著醫生,雙腿蜷了起來,兩隻手藏在大腿和小腹之間。
席璵不氣餒地又叫了句,「蘇冶?」
蘇冶還是沒有反應。
不是聽不到席璵的聲音,而是對席璵喊出的名字沒有反應。
席璵沒有再出聲,他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病房陷入一種死寂般的沉默,空氣厚重濕沉,慢慢壓在席璵的心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直到一道女聲響起,打破了這片令人揪心的沉默。
蘇韻手指死死抓著沙發扶手,輕飄飄出聲。
「顧治?」
蘇冶的雙眼立刻有了反應。
席璵的舌尖灼得發苦。
病床上的蘇冶循著聲音轉過頭去,視線越過席璵和艾德蒙,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蘇韻。
蘇冶眼裡亮晶晶的眼神明顯猶豫地頓了一下。
「.媽媽?」
是媽媽嗎?
是媽媽,但媽媽為什麼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雖然看起來仍舊很柔美,但漂亮的長髮失去了很多光澤,眼睛凹陷了一些,說話的時候能看到一點淺淺的法令紋。
而且眼神看起來十分勞累疲憊。
蘇冶覺得自己的大腦混沌一片,什麼都理不清。
「媽媽,你怎麼了?」
「.我的小冶。」
蘇韻的手指鬆開,掩住臉,整個人顫抖不止,因為蘇冶的反應而低聲哀慟地哭了起來。
艾德蒙輕聲安慰著她。
醫生當機立斷,建議所有人暫時給蘇冶留一會兒獨處的空間,順便趁這個時間給出蘇冶的初步診斷判斷。
「他有非常嚴重的創傷應激障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PTSD,家屬們之前應該是有感覺到的。」
席璵後腰抵著牆,點了點頭。
他看得出來,蘇冶有些時候面對一些特定情形時會有非常反常的舉動。
光是席璵見過的,娃綜上一次,季茹劇組裡一次,昨天被下黑手一次。
蘇嵐的包咚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面色蒼白。
「可小冶的PTSD這麼嚴重嗎?」
蘇冶平時堅韌又溫柔,哪怕遭遇網暴,雖然內心消極,但也算能夠泰然處之。
他明明是個非常堅強又勇敢的孩子。
「嗯。」醫生低頭劃了下病案本,「他的PTSD非常嚴重,嚴重到會誘發哮喘的地步。」
蘇嵐喃喃自語,「我以為我以為他的哮喘是病理性的」
「據我們判斷,他的哮喘應該是心因性。女士,他第一次哮喘發作是什麼時候?」
蘇嵐下意識看了眼席璵,「小冶第一次.20歲退團那年。」
席璵的手指無聲地死死攥緊。
醫生搖頭,「應該不是,檢查報告反映出他幼年時期就存在呼吸道上的問題,恐怕是和幼年導致他PTSD的事故有關。」
不需要多說,在場的人都明白究竟是哪場事故。
是席璵昨晚剛看過的那個新聞視頻。
「還有。」醫生的話像一把審判之劍,重重砸在每一個人的頭上,「他身體上的問題不止這些。」
席璵必須很用力地抵著牆壁,才能控制自己情緒安穩。
「還有其他問題?」
醫生點點頭,嘆了口氣,似乎在為蘇冶波折的人生而感慨。
「蘇先生幼年頭部受過傷,對吧?」
蘇嵐點點頭,「那時候是確診了腦震盪,但——」
醫生搖頭,「那個傷很嚴重,嚴重到影響了他的大腦。」
席璵強迫自己冷靜,「醫生,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不是平時說話做事會比較迷糊,經常愛忘事,健忘的毛病比較嚴重?」
席璵的指尖將掌心攥出了血。
「我以為」旁邊的沈萌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我以為那是蘇冶哥的性格原因」
她還偷偷調侃過蘇冶是笨蛋美人。
「不是的。」醫生無聲搖頭,「這是病理性原因,而且PTSD加重了他健忘的問題,恐怕偶爾還會導致他幻聽,幻視。」
蘇嵐猛地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捂著嘴巴,泣不成聲。
席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到蘇冶的病房的。
因為蘇冶的病情,來訪者在醫生的建議下暫時離開。蘇韻的身體不好,暫時在頂層的會客區休息。
只剩下席璵一人。
病房門沒有關嚴,席璵停留在門口,隔著門縫望著裡面。
蘇冶坐在床上,一些動作還保留著原有的習慣,雙手交握擱在腿上。
他很安靜,身體微微半側過去,一直在看著窗外。
窗外大雪紛飛,不再是初冬時的細雪,而是鵝毛般的大雪,很像他們之前在日內瓦過聖誕時的那場雪。
蘇冶就那樣一直望著雪。
席璵則一直望著蘇冶。
現在的你在想什麼呢?
席璵無聲地看著蘇冶黑色微長的短髮。
七歲的蘇冶,下雪的時候過得開心嗎?會出去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雪嗎?玩完後會回到家裡吃上熱乎乎的一頓飯嗎?
會想到未來嗎,會猜到將來遇見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男生,在日內瓦的大雪和聖誕鐘聲中相擁而舞嗎?
答案已經出現在病房內,在席璵眼前。
七歲的蘇冶,只是坐在病床上,安靜無比,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的雪花。
席璵捏著門把手,遲遲無法動彈,後背微躬,肩膀慢慢塌下來。
我以為只有我變成了小孩。
怎麼連你也變成小孩了呢?
那張俊美的臉上,五官不受本人的控制,露出一種很難看的笑容。
席璵輕輕推門。
蘇冶立刻回神,小聲地「啊」了一聲,又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好,醫生告訴我了」
席璵坐在床邊,和蘇冶挨得很近,聲音很溫柔。
「嗯,告訴你什麼了?」
蘇冶小聲囁嚅,帶著一點不可置信。
「她說我今年已經二十五了,剛才有個一直在哭的姐.女孩子,是我的助理;短髮的女性是我的小姨,還有我媽媽她說我媽媽已經四十四了。」
蘇冶的手指絞著,焦急不已,「怎麼會這樣呢,我都不記得了。」
席璵輕柔地掰開蘇冶絞起的手指,「沒關係的,不要急,只要你想,你就會記起來。」
醫生給了席璵一些建議。
蘇冶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是因為心理刺激過大,對現實產生極度的牴觸情緒,才導致他忘記了這一切。
醫生說,這是蘇冶自己的選擇。
蘇冶痛苦不堪,所以把所有東西都鎖進了大腦的最深處,避開那些讓他崩潰的事情,變成無知無覺的小孩。
旁人可以試著進行引導,但最終,要靠蘇冶自己才能走出來。
只有蘇冶願意主動去觸碰過去,那些記憶才會再度敞開。
醫生說蘇冶太痛苦了,痛苦已經壓過快樂,讓他無法分辨,所以他選擇直接把一切都封鎖起來。
蘇冶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然後鼓起勇氣出聲。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我的事?」
席璵慢慢笑起來,「嗯,我知道很多很多你的事,他們知道的,他們不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怪不得.」蘇冶小聲喃喃。
「剛才有兩個哥哥——」蘇冶話說一半,反應了一下才改口,「不是,兩個男生,說他們和我是很好的朋友。」
「嗯,然後呢?」
「然、然後.」蘇冶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席璵,又快速垂下眼,「醫生和我說了很多人的事,但沒有提到你。」
「嗯。」席璵溫柔地跟腔。
「我就,我就在想,那我的好朋友們說不定會知道。」
蘇冶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耳根,抿了下唇。
「但是他們的表情很奇怪,叫江從風的男生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叫安思嘉的男生不知道該怎麼和我說的樣子他和我說,我自己問你會比較好。」
蘇冶小小地深呼吸一口氣,微微側臉,抬眼,悄悄地偷瞄著席璵的桃花眼。
「所以,你和我是什麼關係呀?」
席璵以眼神捕捉到蘇冶躲開的視線,他微微俯身,輕輕抬起蘇冶的手。
蘇冶害羞極了,忍不住垂著頭,但沒有縮手。
真奇怪,這個男人觸碰他的時候,他完全不會警惕排斥,只會感覺很害羞,然後很安心。
蘇冶試著抬起雙眼,對上席璵深邃的桃花眼。
席璵眼睛望著蘇冶,親吻蘇冶的無名指。
「蘇冶,我叫席璵,我是你未來的愛人。」
(本章完)
作者說:這時候席哥和冶冶的區別都展現出來了。
席哥變小
冶冶:克勤守己,絕不多想,時時刻刻告訴自己要尊重他人,不可混淆
冶冶變小
席哥:嗨我是你未來老公-
今天有點事,營養液名單我明天補,抱歉!
愛你們,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