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聲音不斷傳來, 像水聲,但又有著過於規律的節奏。
是秒針轉動的聲音嗎?
沉睡中的蘇冶眼皮下微微滾動,但過於精神過於疲憊, 導致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肢體,像是進入了睡眠麻痹的狀態,只能閉著眼聆聽著那陣奇怪的聲音。
應該是秒針的聲音吧。
他聽過很多遍的,滴答滴答的細微響動,每一聲都在提醒著他隻身在外流逝過的時間。
「他的情況怎麼樣?」
一句聲音聽起來略有些低沉的男聲傳到蘇冶聽覺里。
蘇冶的眼睫毛幾乎立刻抖動了一下, 似乎馬上就要睜開。
「想要進行全面檢查的話必須將他送到醫院才行,你——」
「不行。」
席璵站在純白色的床邊,望著床上那個微微蹙眉的美麗青年。
蘇冶在睡夢中也是一副被什麼緊緊相逼的模樣, 看起來惶恐且不安, 讓席璵一陣又一陣的焦躁。
你是夢見了什麼才會做出這幅表情?
是因為聽見了我的聲音,夢見了我嗎?
席璵的表情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
「我找了他五年,不會再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
醫師是一位長著張娃娃臉的男子,聞言肩膀忍不住縮了一下,試探性地用熟稔的語氣再次開口。
「璵啊, 這樣不行,冶冶和你不一樣,他只是個普通人, 一直把他關在這裡他會受不了的。而且冶冶小姨那邊還——」
安思嘉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悄悄看著席璵的臉色。
席璵是個哨兵, 而且是個沒有嚮導,經常會陷入狂暴狀態的哨兵。好在席家有權有勢,每次席璵進入狂暴時都可以迅速做出對策, 但席璵這種情況是絕對不適合和普通人長時間待在一起的。
沒人知道陷入狂暴狀態的哨兵會做出什麼, 特別是席璵這種本身精神力就不是很穩定的人。
更何況——
安思嘉的視線再次無聲挪到床上躺著的那位漂亮青年的臉上。
長至腰間的長髮略微凌亂, 發色是淡得像霧一樣的淺亞麻色,在純白的燈光下流轉出奇異的、像澄金色一樣的浮光。
在青年的眉尾,那些細碎的漂亮髮絲旁,有一顆艷冶無比的紅色眉尾痣。
紅痣很漂亮,但也讓青年本來就不太健康的面色顯得更加蒼白。
但這些都沒有妨礙到青年的清雋美麗,即便是閉著眼睛,蹙著眉頭,看起來仍然像一位沉睡的美麗神明。
「冶冶他」
安思嘉忍不住想為自己的昔日好友說句好話,但熟悉的名字一吐出口,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詞窮。
該說什麼呢,說蘇冶不置一詞離開了五年,雖然他什麼都沒解釋過,但一定是有苦衷嗎?
拾人牙慧且無用的安慰之詞,說不定還會再度引起席璵的精神力進入狂躁。
安思嘉沉默片刻,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在席璵的面前,說這些都是無用的。
因為大家都很清楚席璵為什麼長期遊走在狂暴狀態。
席璵需要嚮導,但他拒絕了席家媒介人的所有推薦,硬生生自己捱過了五年。
安思嘉瞄到包裹著席璵脖頸的黑色襯衫領口下方冒出一點傷口,似乎是指甲抓撓出來的。
雖然只是一點,但足以讓人想像出襯衫下方的駭人模樣。
安思嘉沒有再多說,低聲囑咐了幾句作為醫生該說的話後就離開。
房間裡只剩下席璵一個人,定定地站在床旁凝視了蘇冶一會兒。
蘇冶隔著眼皮的視線由暗轉明,一片橙紅。
他努力分辨著自己剛才所聽到的那短短兩句話。
有兩個人在旁邊交談,他不知道這兩人在交談什麼,但他似乎聽見了席璵的名字。
他還聽見了席璵的聲音,低沉,略帶磁性,很好聽,聽起來像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蘇冶的意識很模糊混亂,但在想到席璵的時候,嘴角微動,呈現出一種苦笑一般的淺淺弧度。
他的幻聽越來越嚴重了,以前只是偶爾才會在幻聽里聽見熟悉的,讓他思念入骨髓的聲音。
可最近他居然天天都能夠聽見席璵的聲音了。
不知道是福是禍。
蘇冶的精神還很疲憊,支撐不了他這樣情緒過重的思考。只是短短一瞬間,他再次陷入沉睡。
進入沉睡之前,蘇冶又聽見了那陣像秒針走動的滴答聲,伴隨著一點炙熱的溫度,遊走在他的臉龐,輕輕掃過他的睫毛,在他的那顆眉尾痣上流連不止。
錯覺而已。
「蘇先生,您醒了?」
蘇冶再次醒來,這次終於撐起沉重的眼皮,邊角純白帶著浮雕花紋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他手指動了動,指腹下是平滑鬆軟的床單床單,散發著一點木棉的味道,十分舒適。
左首邊投來強烈明亮的日光,蘇冶虛著眼睛,昏沉沉地看了一眼,是一扇圓拱形的落地窗。
「蘇先生?」
蘇冶循聲轉頭,看見右邊站著一名五官清秀,帶著眼鏡穿著西裝的男人,雙手交迭在背後,看見蘇冶有反應之後迅速鬆了一口氣。
「這是哪兒?」
蘇冶有些迷糊,但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男人。
他慢慢回想起陷入沉睡前發生的事。
他回南市了,南市飄著雪花,冷空氣凌冽霸道,他的小姨蘇嵐還在電話那頭囑咐他帶好帽子。
然後他見到了來接機的蘇嵐,坐蘇嵐的車準備離開,誰知在高速路口上出了事故,再醒來之後自己就已經在這個地方了。
想到蘇嵐,蘇冶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
「這是哪裡?是醫院嗎?有一位和我同行的女性,她現在怎麼樣了?」
男人似乎早已料到蘇冶會這麼問,立刻露出了讓人看了非常安心的笑容。
「蘇先生不用擔心,蘇女士沒受傷,只有一些皮外傷,現在一切安全。」
但這個安心的笑容卻讓蘇冶覺得有些不大協調。
太圓滑周正了,挑不出毛病,反而讓人覺得很假。
蘇冶心裡頓了頓,又問了一遍,「請問這是哪裡?」
環視周圍,一切都是黑白的設計風格,窗欞也是黑色金屬制,在陽光下散發出冰冷鋒利的光。
醫院的VIP加護病房是會有酒店級的設施,但這裡明顯更像是私人住宅,不符合蘇冶對療養院和醫院的印象。
男人仿佛看穿了蘇冶的猶疑似的,掏出名片給蘇冶看了一眼。
蘇冶接過,簡潔的名片上標註著一家療養院的信息。
「蘇先生,我叫楊松,您叫我小楊就行。您在事故中受了傷,蘇嵐女士將您安排在這裡療養,您安心休息就好。」
蘇冶神色不變,把名片遞了回去,「那她現在在哪裡?」
「蘇嵐女士還有工作安排,先行離開了,您不用擔心。」小楊笑容滿面,點開了房間裡的電視調台。
蘇嵐的臉立刻浮現在屏幕上,似乎在進行什麼發言。
看到熟悉的面孔,蘇冶的心總算鬆快了一些。
他已經離開南市五年,只知道自己的小姨在從事公關方面的工作,經常會上電視,不過除此之外的也知之甚少。
既然還能上鏡,看來楊松說的沒錯,蘇嵐確實沒受什麼傷。
沒受傷就好,蘇冶鬆了口氣。
「我——」蘇冶剛想起身,忽然發覺自己的雙腿動不了,被什麼捆綁著拘束在病床上。
小楊連忙起身,「蘇先生,您先別急著活動,您的腿在車禍里受到挫傷,腳腕也有輕微骨折,為了恢復才固定起來的。」
蘇冶掀開被子看了眼。
幾道鬆緊適中的拘束帶將他的腿綁在病床上,如小楊所說,他的左腿確實打了石膏和鋼板。
「需要固定成這個樣子嗎?」蘇冶的臉上浮現出一瞬的納悶。
這也太誇張了,已經打了石膏,何必還要特意綁在床上。他剛才試著動了動,感覺自己的腿確實有傷,但並不嚴重。
小楊回答的很快,「是一種治療手段,為了前期恢復期不至於惡化。不會持續很久的,明天蘇先生就可以下床活動了。」
蘇冶勉強點點頭,沒有再多問,既然得知了蘇嵐無虞,這又是蘇嵐特地為他安排的,他不想再給蘇嵐添麻煩。
他給別人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但蘇冶還擔心著別的事,他猶豫了片刻,看向小楊,「你是.」
小楊立刻明白了蘇冶的未盡之語,「我只是個普通護工,蘇先生放心。」
蘇冶心裡安定。
蘇冶幾乎在床上呆了一整天,與小楊說完話,了解了一些現在的情況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前,蘇冶終於注意到那些「滴答滴答」的聲音並不是他如影隨形的幻聽,而是這間房間裡的醫療儀器發出的細微監測聲。
第二日,小楊果然如同之前說的那樣,為蘇冶解開了拘束帶。
蘇冶坐在床邊,一條腿打著笨重的石膏,想要下來走走,卻發現沒有小楊沒有準備手杖或是助步器。
「蘇先生想去哪裡,我陪護蘇先生一起。」
小楊在門口推進一輛輪椅,看得蘇冶大腦又有一瞬間的發懵,同時又有些不好意思。
「輪椅?我可以自己走,不用這麼誇張。」
但小楊搬出蘇嵐做藉口,說蘇冶要是恢復的不好她會非常擔憂,這正中蘇冶軟肋,他只好在小楊的協同下下了床,暫時坐在房間一側的沙發上,安靜地看著小楊調試輪椅。
小楊看起來不是那種沉默寡言的性格,但面對蘇冶時話卻不多,似乎怕說錯話一樣,是一名盡職盡責的但不肯多張口的護工。
不過蘇冶也並不是喜歡聊天的體質,並沒有太過在意這些。
房間又安靜了下來,只有小楊調試輪椅的聲音,還有那些滴答滴答的儀器聲。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
[你怎麼又不穿鞋?]
蘇冶望著落地窗外,慢慢深呼吸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點很清淺的笑容。
他轉過頭來,「對了,我的鞋子呢?」
小楊把一雙嶄新的拖鞋放在蘇冶腳旁,「您穿這個會比較方便。」
蘇冶低頭穿上,眼神乖巧,甚至有一種溫順的氣質,一瞬間讓小楊有種蘇冶在聽從什麼人的囑咐的錯覺。
小楊心裡搖搖頭,擺脫這些想法。
不能想太多有的沒的,把上司吩咐的事做好就行了。
蘇冶坐上輪椅,小楊推著輪椅往門外走。
蘇冶終於看到了這間房之外的光景。
但看到之後,蘇冶心裡的不協調感越發地重。
他沒出房間的時候,因為行動不便,只能坐在沙發上往落地窗外望了一眼,看出自己所在的這間房間層數似乎並不高,三四層的高度。
因為是療養院,蘇冶並沒有想太多,但沒想到被小楊推出房間外,路過長廊盡頭的閣樓才發現自己所在的這層好像已經是頂層了。
「這間療養院」蘇冶調整了下措辭,「規模很私人啊。」
(本章完)
作者說:本篇在正文裡提過一嘴,是某不願透露姓名的席蘇CP粉著作。
我連夜發動技能盜了小席的微博帳號,從他的個人收藏夾里扒出來的!且看且珍惜!
-
愛你們哦030
感謝在2023-01-22 22:03:08~2023-01-24 11:31: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oft的爹粉 200瓶;天瀾晚夢 50瓶;劫 20瓶;濘彌、X-、每天都在盼更新、二十九畫作、靴靴 10瓶;星辭 5瓶;因有果果開花 3瓶;律因絮、LinSun 2瓶;颶風南瓜燈、江言無不、南風知我意、知名網友:打分負二醬、玖野、明清風、fok不想更文、(?>?<?)、晉江萬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