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楚父楚母鬆了口氣，家裡的錢也夠讓倆孩子上學，只是這樣，就得減少楚光耀的花銷，他們多少有些不舍。
楚葉繼續加大火力，「我想著這幾個月努努力，到時候考個中專，比上高中好，能快點參加工作，到時候就能幫襯家裡，爹娘也不用這麼累了。」
楚葉臉上露出孺慕的神情，看的老兩口心裡暖暖的，直覺得這閨女沒白養，不僅不用他們操心，還惦念著他們。
楚父輕抽菸袋，細細思索，照楚葉的說法，這讀個中專是好處多多，到時候一畢業就有工作，坐在辦公室里就有工資。
況且，一旦有了工作，說不定還能有城裡的小伙相中她，到時候直接嫁到城裡，他也能跟著去城裡享福！
楚父的設想越來越美好，飄飄然間，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城裡女婿，到時候女婿還得給他敬酒，給他夾菜，說話還得捧著他！
等到楚葉再生個大胖小子，他讓親家往東，親家但凡敢不聽，他就讓楚葉把孩子抱回來，看不把他們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越想越覺得，楚葉說的話靠譜。
他吐出嘴裡的煙，把煙杆往桌上一放，「好！就聽你的，你這段時間好好學習，一定得考個好學校！」
——
翌日，楚葉起個大早，問楚母要了一塊錢，剛出院子就見鄰居家的牛車在等著了。
楚葉小跑幾步，衝車上的人打招呼，「建文哥，你來了也不去喊喊我，在外面等多久了？」
牛車上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一手輕鬆挽著韁繩，一手微抬，朝頭上扣下一頂草帽，他一身黑色打了補丁的衣褲，此時靦腆一笑，「我這也是剛出來，想著不著急，等你一會兒也不礙事。」
「你瞧，我媳婦兒還在送我沒進屋呢。」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楚葉果然看到隔壁的屋子門口，站著一個女人，身形消瘦，長發披散，見楚葉看過來，她溫和一笑，朝兩人揮手。
楚葉眼睛一彎，也揮了揮手。
楚葉爬上牛車，坐穩，建文朝那女人擺擺手，示意她趕緊進屋，就駕著車往遠處走。
建文，也就是鄰居王嬸的兒子，剛才的女人是他的媳婦兒，名叫莊念慈，原本是下鄉來的知青，後來跟建文哥看對眼，年前兩人扯了證，擺了酒席。
前些天，念慈姐發現自己懷孕，嘔吐的厲害，整頓整頓的吃不下飯，眼見著身子越發薄弱，建文哥坐不住了，打算去城裡換些有營養的吃食回來。
正好楚葉也要去鎮上，索性就央著稍一路。
牛車緩緩前行，土地不平，楚葉在上面一顛一顛。大清早的空氣中還有些濕意，路兩旁的雜草上掛著露珠，看看著遠處露出一張臉的太陽，她不由得想起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念慈姐的這一胎生下來就是死的。
她懷孕期間一直孕吐的厲害，直到生產的時候人都是不怎麼有精神，孩子是不足九月生下來的，據說是當時和建文哥吵架，動了胎氣，提前發作。
當時念慈姐受刺激破了羊水，在家疼的厲害，眼見就要生產。但是按照王嬸意思，農村女人生孩子，那都是在家裡，喊個接生婆過來，半天也就完了。
念慈姐不願意，說這種事得去醫院，在家裡生算怎麼一回事。兩人僵持不下，建文哥夾在中間，最後去請接生婆也錯過了最好時間。
念慈姐在劇痛中生下一個小女娃，只是那胎兒在母體憋的太久，落地就沒了氣息。
也就是從這開始，念慈姐對建文哥和王嬸始終抱有怨言。
那時楚葉已經嫁到趙家，只聽說王家因為這事，好幾年沒有安生日子。
念慈姐始終不肯生二胎，王嬸抱孫子心切，婆媳之間矛盾頻出。
最後逼的念慈姐離了家，去往外地，建文哥也放棄了家裡的活計，一個人去外地打工，氣的王嬸沒幾年就頭髮花白，抱病在床。
看著在趕牛車的建文哥，楚葉說不清心中滋味，他的愛意明明白白，想辦法讓妻子能過的舒服，念慈姐的愛也清清楚楚，為了愛甘願留在農村。
但是愛又那麼脆弱，一樁又一樁的事情讓兩人回不到以前。
她決定做點什麼。
她問，「建文哥，你跟念慈姐感情真好，念慈姐這是懷孕幾個月了？」
建文臉上靦腆一笑，老實說，「她這已經倆月了，大前天我們才去衛生所檢查過，大夫說她體質不好，頭三個月得穩住。」
說起自己的妻子，一向沉默地建文止不住話匣子，「本來家裡有雞蛋，我娘說給她吃，讓她補補身子，但是念慈聞見雞蛋味就吐。」
「我娘把家裡的老母雞殺了，熬成雞湯，她還能喝點。」
「所以我這次，還得再買些雞苗，回來養著，不然家裡的雞很快就吃完了。」
建文語氣輕快，在為念慈能喝下雞湯而高興。
楚葉聽罷，內心越發感慨，她故作疑惑地詢問，「念慈姐懷孕真的是受苦了，也不知道生孩子的時候，會不會很辛苦？」
這話問的建文語塞，好半晌他語氣遲疑，「應該不會吧？我還記得我娘說，她生我的時候可快了，那還在地里幹活呢，突然就肚子疼，她著急往家趕，該沒到家門口，我就落地了。」
建文撓頭，原本七個月後才需要擔心的事，現在突然問他，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村里婦女生產，那都是生後家裡喜氣洋洋，女人生產時的痛苦和不堪，也不會在事後大肆宣揚出來。
這些事，楚葉經歷過，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肚子一陣陣的痛。
不過她當時還好，公婆期待孫子的出生，在她快生產的時候就請了接生婆在家裡住著，等她生產時，接生婆更是盡心盡力。
但是那又如何？生產時的痛苦和不堪不會放過任何一名女人，而且沒有助力，只有活生生的硬熬。
想到這些事，她臉色痛苦起來，她繼續說話，只是語氣很輕，仿佛是一把小草的搖擺，把話語送到建文的耳朵。
「但是念慈姐是城裡的姑娘，沒怎麼受過苦，要是在家生的話，建文哥你也幫不上忙，那不是害了念慈姐嗎？」
趕著牛車的建文看不到楚葉的臉色，只是聽著她的話，也察覺出自己沒想到的問題。
他皺著眉頭，小麥色的臉上布滿困惑，在知道念慈懷孕時，他只顧著高興，這些天也只想著給念慈補身體，那麼長遠的事他還真沒想到。
他撓頭，想了想楚葉的話，很快就想通，不在意開口，「那到時候，念慈要是想去醫院，我就把她拉去醫院，總不能讓念慈受苦吧。」
他臉上輕快起來，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大問題。
聽到這話，楚葉心中的沉重好似輕減一分，她開始打預防針，「那到時候王嬸不讓去醫院怎麼辦？畢竟去醫院要花很多錢。」
「不會吧？」他思索片刻，繼續說「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就多賺些錢，到時候讓念慈不那麼受苦。」
「四丫，你年紀小小的怎麼想的還挺長遠，不愧是讀過書的，跟念慈一樣聰明。」
建文朝後豎起大拇指，完全沒意識到楚葉是在試探他的口風，只覺得讀過書的腦子就是不一樣。
看的楚葉一陣無奈，不過話已經提點到，想起上輩子的事，估計裡面王嬸的問題也有很多，看來得找個機會，再探探王嬸的意思。
從古至今，女子生產都是不易，她重生一次，不管是因為什麼，但是既然她能用自己的力量改變些什麼事，那就總歸是好的。
之前救下牧知青是這樣，她希望，以後也能救下念慈姐的孩子。
牛車一路悠悠，到了鎮上，已經是快晌午。
建文匆匆往集市去，而楚葉，也有自己的事情。
鎮上的中學正是她這次的目標，自年前放假回家後，她已經是有兩個月沒有來過。
從外面看去，學校和之前並無二致，但是站在門口，楚葉心中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低頭看了看的穿著打扮，藍粗色做成的翻領外套，衣擺處已經磨破，褲腿處沾了泥土，大概是蹲在牛車上沾到到，她低頭拍了拍，直到泥土痕跡淡去。
她摸著胸前的麻花辮，心中充滿忐忑，她已經在門口站了十分鐘，久到門口大爺的眼神不住往自己身上看。
她走上去，嘴角扯出微笑，向大爺鞠躬問好，「王爺爺好，能讓我進去嗎？我找老師有點事。」
話落，卻見王大爺驚喜地眼前一亮，「楚葉小丫頭，果然是你！我就說我瞅了半天，覺得是你站在那裡，好半天也不過來。」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楚葉不知所措，她站在門口，聽大爺的念叨。
王大爺是鎮中的看門大爺，之前每次楚葉上學下學，都會跟他打個招呼，外加楚葉學習好，很快就被大爺記住。
往往是楚葉還沒開口，他就樂呵呵地喊，「丫頭，來上學了啊。」「丫頭，回家路上慢點走，看著點。」
一星期，只是簡單兩聲招呼，兩句話。
但是這句話，跨越了好多年，又傳到她的耳朵，溫暖她的心神。
她一陣恍惚，卻見大爺已經打開校園的小鐵門，讓她進去。
「這年後都開學倆星期了，我始終不見你來上學，我還想著你不上學了。今天可算是看見你了。」
他見楚葉沒有帶包袱，也沒帶書包，疑惑，「你來上學怎麼也不帶著書包？你不會是不打算上學了吧？」
楚葉沉默，然後搖頭，「不是，我還要上學。我來找老師就是說這件事的。」
「那就好，你學習好，得好好讀書，以後出人頭地，才能不被欺負。你快去吧，現在還沒放學，老師們應該還在。」
楚葉聽話，沉默地又朝王大爺鞠躬道別，朝校園內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