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屋外照進來，打在牧知青身上，他的毛衣在光下細的能看到上面的絨毛，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半眯著，似是覺得光線刺眼。
楚葉內心湧出無以言說的感動，為這可以改變的命運，也為這些赤誠善良的人心。
她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她點頭，說，「好。」
離晌午還有些時間，索性這三人都留了下來，仔細詢問楚葉的學習進度，然後根據她的問題，又進行細緻的指導。
他們三個都是高中畢業，在學校的時候學習也是一等一的好，他們把自己各科的學習經驗傾囊相授。
楚葉就像一塊海綿，瘋狂的吸取知識。她本身就聰明，只是太久沒碰生疏了，如今遇到好老師，自然是成長飛速。
這樣的學習進度也讓三人暗暗心驚，原本以為教導楚葉會費點功夫，他們都做好了要把知識嚼碎傳授的準備，卻不想很多時候只需要他們提點一下，楚葉就能融會貫通。
剛才她說的不太會，完全就成了一句謙虛的話。
四人在教學間逐漸熟絡起來，不知不覺，外面溫度上漲，不知道誰的肚子率先響起來，在這屋子裡顯得格外聲大。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忍不住大笑起來。
楚葉笑的開懷，「時間過得太快了，你們要不要在我家吃飯？我給你們下廚。」
然而其他三人怎麼可能真的答應，這個年代，誰家的糧食都不多，他們要是真的在這裡吃，估計等他們一走，楚葉就少不了被家人一頓批評。
於是三人紛紛找藉口離開，牧知青走在最後，他和楚葉約定了補習的時間。
因著白天要上工，兩人約定，楚葉每天下工後去知青大院，那裡人多，也不容易傳出閒話。
況且知青大院的人都可以給她講解，也不會打擾她學習。
楚葉自然是點頭答應。
送走三人，楚葉收拾桌面，準備做飯。
她把灶台點燃，水燒開，下入淘洗過的玉米糊糊，過個二十分鐘，飯就好了。
楚葉把糊糊盛出，把鐵鍋簡單清洗，接著放水燒開，撒入昨天楚母帶回來的野菜。
現在正是三月，萬物生長，田地里許多野菜從土裡悄悄鑽出來。昨天楚家老兩口在鋤地間隙，沿著田邊挖掘了很多。
這種野菜在鍋里一燙即可，接著放少許豬油，鹽巴，攪拌開來，放涼後吃清爽脆口，很是美味。
等把一切做好，楚父楚母就到家了，等老兩口吃罷飯菜，楚葉拿出了上午牧知青送的吃食，順便解釋了下來由。
楚葉話落，楚母隨即就伸手，把桌上的東西攬到懷裡，「這些得放我們屋裡，等你弟弟回來留給他吃。」
說罷，她猶豫一下，低頭翻找一番，最終從中挑出兩個糖果，放在楚葉面前，「這麥片和肉乾是好東西，得讓你弟弟吃，他還在長身體，得補充營養。你是女孩子，吃糖就行了。」
說完，攬過東西往屋裡去。
楚葉低頭，看著桌上的糖果，陽光打下的陰影落在她身上，同時也遮住她眼中的落寞。
她的娘總是這樣，別看平時對她好，但是一旦涉及她的弟弟，她們這些女孩通通得排在後面。
上輩子就是這樣，她嫁人後生活的不好，她娘也心疼她，但是一旦弟弟有需要，她娘就會變臉一般，迅速將她拋之腦後。
這輩子剛醒過來時，楚母一直守在她的床邊，這讓她心中又萌生起希望。只是現在看來，到底還是比不過她弟弟。
不過她也不是傻的，肉乾她只是拿出兩塊，更多的還在她那裡，麥片和糖果她也留的有。
她收拾起心底的苦澀，裝作習慣一般，向楚父說了以後去知青大院學習的事。
她沒有說的那麼詳細，只說那邊的知青學問高，她去那邊多請教請教，不會耽誤白天幹活。
楚父剛經歷趙學松的事，自然也知道，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沒有人會來家裡提親。
反正楚葉不耽誤上工，她想去就去，萬一真的考上，那還不是一件好事？
楚父點頭答應。
下午上工前，王嬸來到家裡，她昨天見證了楚葉的委屈，現在又看見她高腫的臉頰，自然是拉著他一頓安慰，話語間又把趙學松痛罵一頓，說到最後，她娓娓表明自己的來意。
她的兒媳婦，也就是念慈姐，今天上午在地里孕吐的厲害，王嬸心疼，索性讓建文哥扶著她回家歇息。
這下午眼看太陽還是透著熱氣，也不讓念慈去地里，就呆在家歇著。
王嬸說，怕念慈姐在家裡無聊，正巧楚葉也在家裡，就想讓她去陪陪念慈，解個悶兒。
這事不難，楚葉答應下來。
王嬸喜滋滋地拉著楚母往地里走，語氣中帶著炫耀地說，「我跟你說，建文前段時間不是進城了嗎，他回來的時候，還特意跑百貨大樓給我買了條褲子。」
「你看，就是我穿的這個。這孩子真是娶個媳婦懂事了，都知道心疼老娘了。」
聲音越來越遠，逐漸消失聽不見，楚葉會心一笑，朝王嬸家走去。
王嬸家的院子裡，圍了一個雞窩，現在裡面滿是黃茸茸的小雞崽，湊近看，似是比之前長大一些。
見楚葉湊近，一個個嘰嘰喳喳跑過來，看著好一團熱鬧氛圍。
楚葉往屋裡走，念慈姐大概是中午休息過，她過去的時候，人還在床上，臉上看著紅撲撲的，比前些天氣色要好很多。
無論前世今生，楚葉都沒有跟念慈過深的接觸，很多時候都是見面打個招呼，一笑而過。
不過顯然，楚葉低估了她在念慈心中的分量，她一進屋，臉上的紅印明晃晃，念慈心疼的拉過楚葉的手，讓她在板凳上坐下。
然後皺著眉頭，把殺千刀的趙學松罵了個遍。
眼看念慈姐越來越激動，楚葉怕她動到胎氣，趕緊出聲安慰。
好一會兒，才讓她平復心情，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念慈姐很快就說起另一件事，「小葉妹妹，那天你建文哥回來跟我說了，是你提點他要給婆母也買東西的。」
「你不知道，那天我婆母可高興了，順帶著還把我也誇了一頓。你是怎麼想到這些的？太厲害了。」
念慈夸的真誠，讓楚葉挺不好意思，她心裡默默地想，無他，都是靠上輩子被公婆給搓磨出來的。
不過這種話也就在心裡想想，她撓了撓頭，思索一番，想好要說的話，「這些都是我平時看別人家相處時總結出來的。」
楚葉隨口一說，念慈卻像是醍醐灌頂，眉眼彎起來，心下決定往後多學習其他家庭的相處模式。
又見楚葉坐在小凳子上，手腳安放的十分板正，想到她可能是有些拘謹。
於是念慈起身，走到灶台邊，掀起鍋蓋，從鍋里拿出兩個雞蛋，遞給楚葉。
楚葉嚇了一跳，連忙擺手。
這明顯就是留著給念慈姐吃，補充孕期營養的，她怎麼好意思拿。
只是念慈並不在意這些，她輕笑，拉過楚葉的手，把雞蛋放在手裡，「你吃，沒事。我知道家裡人是為我好，但是我上午剛吐過，實在是不想吃這些。要是婆母晚上回來，看見鍋里剩下的雞蛋，就又該念叨我了。」
「這個啊，就算是你下午特意來陪我的報酬，你就當替我分憂了。我跟你說，我家裡也有一個妹妹，比你還小兩歲，但是她白白胖胖的，沒少吃好吃的。」念慈姐主動嘮起家常。
「你啊，太瘦了，臉都縮成一個巴掌了。」說到這，她想起王嬸跟她提起的，楚家爹娘重男輕女，家裡有什麼好吃的都留著給兒子。
她看楚葉的眼神滑過心疼，怕楚葉不吃拿回家，她從楚葉手中拿出雞蛋 ，剝了殼，又遞到她手中。
「你現在就吃，不能帶回家。」念慈假裝兇狠，命令道。
手裡的雞蛋白的像瓷，隱約還能看見最裡頭蛋黃的顏色。
楚葉看看念慈，又看看手裡的雞蛋，眼見念慈一副她不吃就不行的表情，於是她低頭，輕輕咬上一口，感受彈牙的蛋白在嘴巴里迸開。
她朝念慈抿嘴一笑，看的念慈心軟的一塌糊塗，「女孩子啊，就該多吃飯，長得白白胖胖才好。在我家那邊，女孩子白白胖胖才是有福的人。」
「我那個妹妹啊，和你不一樣，每次吃東西都像個小老鼠，嘴巴里塞的滿滿的，然後眯著眼，一嚼一嚼，看著可可愛了。」念慈語氣歡快，眼神中透著思念。
「念慈姐，你老家在哪裡？」先前楚葉只知道她是從很遠地方來的知青，卻並不太清楚到底是哪裡。
「我家在南邊，離海很近。我上學的時候，一到星期，就拉著我妹妹去趕海。」她眼中滿是懷念。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報名下鄉運動，也沒想到會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剛來的時候，夜夜都趴在被窩裡哭，還經常給家裡寫信，說我吃不慣這裡的飯菜。不過現在好了很多。」
「就是偶爾想念家裡，但是沒辦法，已經嫁過來了，想回去就難了。」念慈姐語氣變輕，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落寞。
楚葉出聲安慰，隨後她問到，「那念慈姐，你後悔嫁給建文哥嗎？」
念慈姐笑著搖頭，「我之所以嫁給他，是看中他為人實在，全心全意對我好，所以我並不後悔。」
想到村里女孩結婚都早，楚葉也剛經歷過糟心事，她出言規勸，「婆母經常誇你聰明，從小學習就好。要是以後有機會，你還是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只呆在這小山村，等你出去了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很大，能做的事也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