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辭辭和沈西煦一起由司機送去學校。白辭辭一上車就靠在后座上閉眼休息,他本來就大病未愈,表現懨懨也很正常。沈西煦卻好像很無聊這段路途似的,頻頻看向沈西澤。
白辭辭沒睜眼,知道沈西煦在想什麼,也知道憑他的性格,不可能將話憋在心裡。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西煦就側過來問:「你最近和小叔關係挺好?」
白辭辭懶洋洋地睜開眼睛:「還行。」
沈西煦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滿,沈西澤已經很久不敢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了。沈西煦轉了轉手上的機械手錶,俊美的面龐閃過一絲極近天真的邪惡:「中午一起吃飯吧,二哥。」
白辭辭片頭看了看他,緩慢的點了點頭,眸色深了深。
沈西煦只當他是怕了,心滿意足地下了車。
白辭辭從來沒有體會過人類消亡已久的高中生活,只在殘存的影像中看到過,不禁有些新奇,風捲殘雲地吸收一遍高中知識後,有些昏昏欲睡。這些東西對管理員來說太簡單了,無聊得後半段全睡了過去。
直到午飯鈴聲響起,他才枕著睡意醒來,推著輪椅緩緩朝著約定的「吃飯」地點而去。
老體育館破敗無比,與老居民區一牆之隔的巷子裡堆滿了建築殘渣,和傾倒進來的垃圾。昏天黑地,臭氣熏天,引來許多老鼠蚊蠅安營紮寨。
只聞「砰」的一聲巨響,一隻垃圾桶被扔到白辭辭面前,惡臭的垃圾翻湧而出,幾隻髒兮兮的耗子四處逃竄。
此情此景,白辭辭費了些力氣,才沒有當場嘔出來。
沈西煦緩緩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沈西澤:「小殘廢,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白辭辭緩緩摩挲著輪椅柔軟的扶手,抬起目光看著他,緩緩露出一道笑容。
若是放在平時,沈西煦大概會選擇謹慎地不露面,但白辭辭清楚,昨天他在學校過得很不順,此時亟需一個出氣筒。
沈西煦被這道笑容刺痛了眼睛,面色微變。他感到奇異,為什麼到了這裡,垃圾桶扔在面前,他的自尊被自己踩在腳下碾壓,沈西煦還能笑得出來?
「你笑什麼?」沈西煦一腳踢開垃圾桶,一步步逼近,一腳狠狠踢中沈西澤殘廢的雙腿,「你笑什麼!」
白辭辭毫無知覺,自然也感覺不到痛,沙啞的語氣透著古井無波:「你這麼做,不怕我告訴爸爸嗎?以你的身份,是想分家產?你別做夢了,即使不是我,也輪不到你。」
沈西煦雙瞳一縮。
爸爸?
他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險些笑出了眼淚:「放心吧二哥,就算我殺了你,爸爸也會幫我處理好痕跡的。至於你空有虛名的繼承人身份……」
沈西煦殘忍地看著少年虛弱蒼白的臉,抬手毫不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臉頰:「二哥,你太天真了,沈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少年皮膚嬌嫩,很快被拍出一片紅痕,卻仿佛毫無知覺一般,安靜地坐著。
「老實一點,或許我會放你一條生路。」
沈西煦很快玩膩了這場遊戲,鈴聲響起,他像發泄最後一口氣似的,將沈西澤的輪椅踹到在碎石路上,大步流星地走出巷子。
白辭辭費勁地從碎石堆中坐起來,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由一個雙腿殘廢的人做起來,卻比登天還難。他平復了氣息,才移動到矮牆下,伸手拿出早就藏好的微型攝像頭。
好在對身上的傷痕毫無知覺似的,他滿意地笑了笑。
繩子的一端找到了。
沒錯,白辭辭早就策劃了好了一切,甚至剛才的受傷,都在他的一手掌控之中。他從褲管中取出軟墊,拋在圍牆的另一端。沈西煦今天有多得意,不久之後,就會有多驚慌失措。白辭辭柔軟的唇角輕輕翹起,他很期待那一天。
接下來的半天,白辭辭是在百無聊賴中度過的,臉上的紅痕已消,腿上的傷痕沒有人能看見,老師和同學根本猜不到他經歷了什麼。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放學的時候,司機早已載著沈西煦離開。這是沈西煦隔三差五就會用的小伎倆,以沈西澤在學校補課為由,將他拋在學校,先行離去。白辭辭甚至懶得計較這麼低級的手段,直接撥通了沈倦的電話。
「小叔,可以來學校接我嗎?」他的語氣一變,輕輕軟軟的,透著一絲小心翼翼,像一碰就碎的玻璃藏品。
另一邊的沈倦正聽秘書匯到公事,接到沈西澤的電話,抬頭看鐘已經是晚上七點,早過了放學時間,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他立即揮手打斷秘書的話:「剩下這些發到我郵箱,我去接個人。」
秘書看著沈倦匆匆離去的背影,頭一次對自己的BOSS有了新的認知。
什麼時候,BOSS像這樣著急過,居然是為了沈家二少爺。
白辭辭坐上沈倦的車,已經是半小時以後了。在沈倦要將他放進后座時,衣袖卻忽然被拉住。
垂眸就見沈西澤仰頭看著他,輕輕道:「小叔,我能坐前面嗎?」
沈倦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沈西澤,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清澈的眼眸里閃動請求的神色。頭一回的,沈倦心臟一顫,急跳了兩下,那眼神仿佛有魔力似的,沈倦下意識應道:「好。」
副駕上,白辭辭趴在車窗上,看著窗外略過的璀璨夜景,神情專注。
沈倦握著方向盤,打破了車內的寂靜:「在看什麼?」
白辭辭軟聲道:「這條街里有家很好吃的川菜館,以前經常和同學來吃。老闆娘人很好,每次都給我們多加菜。」
這個點回去也沒飯吃了,沈倦乾脆駛入那條街道。
「小叔?」少年又是驚喜又是茫然地坐回身子看向他。
重點初中附近的川菜館招牌是一片火紅,沈倦推著沈西澤走進來的時候,掃了一眼屋內陳設,有些意外。沈家幾個少爺平時出入的餐廳都是高級餐廳,進門便是高雅堂皇的室內陳設和清爽馨香的空氣,以及服務貼心的waiter,米其林三星以下的餐館都難入他們的眼。而這家川菜館裝修平平,面積不大,環境嘈雜。沈西澤居然會來這樣的地方?
兩人挑了個空位坐下,白辭辭從抽紙盒中抽出兩張紙,擦了擦桌面,動作嫻熟:「小叔,這家店很好吃的。」
他眼眸閃閃發亮地看向沈倦,他身形修長清瘦,因為興奮容貌都昳麗起來,因為皮膚蒼白,更顯得那雙漆黑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話。沈倦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沈西澤不再是他所認為的沈西澤,他的本性至少和沈家不是一丘之貉。
老闆娘拿著菜單走過來,看見沈西澤後,面色驚喜:「你是附近初中的同學吧?好久沒看見你了。」
實在不是老闆娘記性太好,而是沈西澤這張臉實在過於出眾,讓人想忘記都難。而當她看見旁邊的輪椅時,明顯愣了愣:「這是怎麼回事?」
沈倦的手指一緊,下意識看向沈西澤。
卻見少年絲毫沒有被看到痛處的躲閃迴避,開朗地朝老闆娘拍了拍自己的腿笑道:「之前打球摔跤骨折了,醫生不讓走路,千叮嚀萬囑咐讓坐輪椅好生養著,過段時間就好了。」
沈倦一愣,深邃的目光看著少年,看著他臉上的笑靨,又想到他平日裡所受的冷遇和命運的捉弄,心中居然升起一抹動容,對少年的心情產生了久違的共情。
他永遠都記得外婆病重時緊緊拉著他的手,那時她的記憶已經有些錯亂,竟然將他認成了父親,渾濁的眼睛中湧出痛苦的淚水,聲音哽咽地問他:「痛不痛啊,孩子。」
他還記得那天,他緊緊拉著外婆的手,艱澀地回答:「不痛的,一下子就過去了。「
隔著餐桌,沈倦好像從沈西澤身上看到了剛成年的自己。
老闆娘鬆了一口氣,原來只是骨折,倒是不要緊,男孩子吧,難免磕磕碰碰的。
「那就好,你長得這麼帥,要是一輩子坐輪椅就完了,娶不著漂亮姑娘嘍!」老闆娘調侃著說道。
這麼直白傷人的話,雖然不知者無罪,但也讓縱橫課堂和商場的沈倦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沈西澤的腿,當初醫生診斷,這輩子幾乎沒有站起來的可能了。
沈西澤聽到這話,會做什麼感想?沈倦不禁盯著沈西澤的臉想一探究竟。
誰知道,沈西澤竟絲毫不在意地笑著說:「要是我喜歡男孩子呢?「
老闆娘一愣,隨機哈哈大笑:「那得找個有房有車會疼人的!「
沈西澤跟著笑彎了眼。
沈倦沒想到沈西澤會這麼大膽子,當著他的面就出了櫃,不禁挑了挑眉。
白辭辭問了沈倦的忌口,刷刷點好了菜,端上來時,滿桌紅彤彤的辣。白辭辭目光一亮,這具身體和他一樣,簡直無辣不歡,看到滿桌香氣撲鼻,辣意十足的川菜,肚子裡的蛔蟲都咕咕叫了。
白辭辭才不跟沈倦客氣,反正這頓飯沈倦請客,他吃沈家的清湯寡水早就膩得不行,怎會放過眼前的機會?一口鮮嫩的魚肉入口,辣味混著花椒的麻,香氣四溢,鮮嫩爽滑,極大地滿足了白辭辭飢餓良久的味蕾。
麻辣下肚,白辭辭感覺身上的寒氣都被逼出體外,手腳泛暖,額頭鼻尖都泛出了汗珠,熱氣蒸騰,愈發顯得皮膚白裡透紅,嬌妍得如同盛開的芍藥花瓣。而那張形狀完美的嘴唇,更是一片殷紅,艷麗至極!
不知不覺,沈倦已經停了下來,目光緊緊追隨者沈西澤的動作。他本來就不擅吃辣,但此時看著沈西澤吃飯,好像別有一番興味。他吃飯並不講究沈家飯桌上那些裝腔作勢的優雅,十分直率,但這並不影響就餐的觀賞性。當他挑起一筷子紅油麵吸溜入喉時,幾乎聽不到不得體的聲音,殷紅的嘴唇沾染艷麗的紅,兩頰像松鼠一般微微鼓起。暖玉般的白,血色般的紅,這兩種顏色的交織讓沈倦喉嚨微微一緊。
沈西澤身上好像在悄悄釋放某種魔力,而這種魔力,讓他不由得注視著他,被他吸引。沈倦不得不承認,他很特別。
(本章完)
作者說: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