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的刀——」
她又問了一聲。
悲鳴嶼行冥想了想,溫聲道:「在外頭,我帶來的東西都堆在外間了。」
半年一次的柱合會議,原本只是為了獲知情報分發任務,對局勢加以分析把握。
在天海七惠時不時掌勺起宴後,竟然多了幾分聚會的氛圍。幾人坐在內室中分食點心,隨身帶著的一些物件便放在外間。
好在這裡知道的人不多,也談不上被偷竊。
天海七惠便起身去找自己的刀。
她一走,裡面纏著半面繃帶的少年就開了口。
「悲鳴嶼先生對她還真是好,她那群真正的親戚也做不到這樣。」
他揚了揚下巴,頸邊鑽出一條蛇,小圓的一雙眼睛冒著凶光,「那群人聲勢浩蕩,我都聽說了,悲鳴嶼先生還肯替她遮掩下來,實在是——」
「都是孽債。不必讓她煩心。」悲鳴嶼說完,閉口不言片刻。大家都猜他是不是在心裡默念佛號。
一直沒有出聲的宇髄天元見他始終沒有去碰那塊剩餘的乳白點心,伸手過去拿,正好和另一隻手撞在一起。
那隻伸過來的手更加小一些,上面是如出一轍的深刻厚繭,只是疤痕更少,也更白。
「.…..你要嗎?」宇髄天元問他,「要的話給你。華麗如我不會跟你搶這麼一個……餅。」
時透無一郎看了他一眼,琉璃一樣的淺藍色眼睛轉了半圈,又轉回眼前的點心上。
「謝謝。」
意思就是要吃了。宇髓天元鬆開手,任由小孩把點心握在手裡。
一邊不死川實彌注意著這頭的動靜,看時透拿了又不下口,問他:「怎麼不吃?」
時透搖搖頭。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很難有人能逼他開口,大家只好作罷。
沒過多久,七惠拿了刀回來,邊走邊用黑布腰帶繫上。長長黑髮的少年便走過去,將手裡的東西遞到七惠眼前。
他個頭不高,七惠偏偏又長得挺拔,只好彎下腰去問他:「時透君,是想要把它給我嗎?」
她努努嘴,示意自己在詢問少年手裡的小點心。
男孩把手向她更伸了一伸。小小一枚軟餅做成圓形,軟糯的白皮上灑了一層糖霜,裡面是金黃流心的柿子醬。七惠笑了笑,把點心接過來。
「謝謝時透君。」
衣衫寬大的霞柱大人噠噠噠跑開了,回到小几旁邊規規矩矩坐著。
宇髄天元見她高興,偏要跟她過不去,道:「反正都是你做的,時透借花獻佛,悲鳴嶼可是還沒吃到呢。」
七惠抬眸瞥了他一眼,在音柱大人的注視下咬了一口。不聽話的意思很明顯。
「悲鳴嶼先生要是想吃,隨時都能吃。倒是宇髓先生,今天不多吃一塊,下次就要等到半年後了。」
她眯了眯眼,「也不知道宇髓先生那裡有沒有人能做出這樣的點心呢。」
先前煉獄杏壽郎問她味增湯的事,天海七惠的態度還頗為恭順。只是宇髓天元這個人,其餘的不說,嘴上實在不饒人。
她天生脾氣也不算太好,禁不住激,總要斗上兩句嘴才甘心。
好在蝴蝶忍從後面過來拉她,又將她帶回女孩子的聊天裡,避免一場戰鬥。宇髓天元也不糾纏,哼了一聲,坐回原位上去。
一時間房裡的人們各聊各的,煉獄拉著不死川談論新晉隊士的質量水平,蝴蝶和天海七惠圍著甘露寺盤問新店的地址,伊黑則和宇髄天元坐在一處,面對著時透,三個人一起玩紙牌,悲鳴嶼坐在不遠處做裁判。
難得的閒暇時光。
再過半小時,大家又要整裝待發走出院內。柱們抓緊了最後一點時間談天說地,富岡義勇卻單獨走了出去。
蝴蝶忍叫住他:「富岡先生不再坐一坐嗎?」
天海七惠咽下最後一口柿心餅。
「不了。」青年回頭看了蝴蝶一眼,一字一頓地道,「還有事,我先走了。」
「哎呀哎呀,富岡先生真是——」蝴蝶忍斂了斂笑,目光落在乾淨的榻榻米上,「這樣下去,始終一個人,應該會很難過的嘛。」
外面雪早已經停了。
到了出發的時候,天海七惠下意識地要跟著悲鳴嶼行冥先行離開,被高大的男人無奈地按住肩膀。
「伊黑在等你。」他道。
個子略瘦小些的少年早就立在院牆外,即使心裡不大願意,為著是主公大人的命令,也照樣在等著天海七惠。
見到人傻乎乎跟著岩柱走了,也不出聲,一副看笑話的姿態。
「我還在想,你要多久才能想起正事來。」伊黑掃了她一眼,見她腰間的刀系得松垮,眉間蹙起一道深痕。
「我真是想不明白,主公大人究竟為什麼一定要你跟我一起去?」
「可能就是因為你想不出來,所以才讓我跟著一起去吧。」
天海七惠沒跟他生氣,只是把岩柱帶來那堆東西里的一隻木盒提出來,扭頭跟伊黑說:「你稍微等一等,我馬上過來。」
說完便跑到另一邊去了。
伊黑見她的方向是炎柱等人,便沒再關心,重新靠回矮牆上,眼睛微微闔上。他身上有鏑丸,一條靈敏小蛇,自然不擔心偷襲。
「煉獄先生,這是之前答應給千壽郎做的小零食。」她把木盒的第一層遞上去。小小一段路,竟然跑得有點喘氣。
煉獄接過她的木盒,並沒有問裡面是什麼,先等她喘勻了氣,才忽然道:「看來悲鳴嶼確實對你很寬和啊!」
是在說她訓練不到位,體力不足。
天海七惠當作沒聽見,反正她也不算鬼殺隊的正式成員,只是悲鳴嶼的徒弟,因為有些能力,被主公大人看中。
即使煉獄先生想要教育她,也沒有名頭。想到這兒,心裡更加坦然。
「這是沒辦法的事。」她話語裡很有些賴皮。
「因為悲鳴嶼先生太強了,我在他那裡訓練,什麼都不用操心,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變強的心就沒有那麼迫切了嘛。」
她掂了掂手裡的東西,正要走,又被煉獄叫住。
「既然這樣,如果想要改變現狀的話,我這裡很歡迎你哦。」
煉獄杏壽郎忽然低下頭,將臉湊過來。男人的眼睛很亮,眼頭圓圓眼尾狹長,是很漂亮的杏眼。七惠盯著他的眼睛,一時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悲鳴嶼打斷。
「不要當著我的面說這種話,煉獄。」悲鳴嶼從後面拍了拍七惠的肩,「怎麼又讓伊黑等你?」
七惠仰臉沖他笑了一下:「馬上,我還有東西沒送完。」
悲鳴嶼看不見,卻也感知到她的笑臉似的,神色微微一柔。
「好。那你去吧。」他沉吟片刻,將手裡握著的佛珠遞給七惠,「戴著吧,回來再還給我。」
很有一點保平安的意思。可惜這種上戰場前先送點東西的行為,讓七惠心裡有些不安,可惜她並不能給自己算上一卦。
想到這兒,忽然記起這回並非一個人獨自出行,於是打定了主意一會兒要看一看伊黑小芭內的面相。
剩下的半盒東西是給不死川實彌的,感謝他上一次回程路上救了被鬼抓去填肚子的天海七惠。盒子裡是淡紫色的小小軟糕,顏色看著鮮麗,卻沒有花香味道。
不死川實彌皺著眉盯了七惠一眼,臉上的傷疤因為動作而更加猙獰地聚在一起。
「……這是什麼?」他問。
七惠頓了片刻:「是點心。謝謝不死川先生上一次救我的恩情,您大人有大量,別計較我的東西寒酸——」
「是什麼味道。」
七惠眨眨眼:「蘋果。我親手熬的果醬,很健康的,不是現在流行的工業產品。」
「外面的紫色是因為芋頭,不過因為您不喜歡芋頭的口感,所以磨成了粉填在外面。」
這搭配聽上去十分新奇。不死川沒有再問,將東西提著就走。天海七惠看他走遠,也回身往伊黑等她的地方走去。
「東西送完了?」
她還沒靠近,少年已經發問。聲音捂在繃帶下面,有一絲霧蒙蒙的感覺,聽上去倒很可愛。七惠撇撇嘴,可惜性格一點都不可愛,否則她也願意給伊黑做些吃的——
她想起一件事來。
「伊黑先生,能不能稍微停一下?」
兩人已經走出一截。產屋敷的宅子為了隱蔽,隊員們來時幾乎都要蒙上眼。他們雖說來了很多次,值得信賴,卻也因為這裡地形奇詭而只出不進。
回頭一看,大大小小的岔路有無數個,假如沒有鎹鴉帶路,恐怕根本就摸不著頭腦。
「又有事?」伊黑語氣里顯然有些不耐。他雖然料到跟天海七惠這廝一同做任務,必然不會一路順遂,卻也沒想到少女能在還沒上路的時候就折騰出這麼多事。
七惠卻很認真,雙手合十舉到他眼前:「可以讓我測上一卦嗎?——拜託了。」
伊黑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她:「你不能自己測自己?」
「不能的。占卜這種事,本來需要完全冷靜的態度。自己對自己怎麼可能純粹客觀呢。」
七惠搖搖頭,把兩人先前的不對付放到一邊,「我們既然是一路同行,想必遇見的危難也是相同的,能不能麻煩你——」
她這個能力,說得上雞肋。雖然卜得很準,但從來只能算到壞事。因為太准,好些隊士不願意讓她算,覺得那些厄運只要她沒算就不會發生。
假如在天海這裡算了一卦,卻得不到任何結果,意味著接下來的任務不會有大的問題,因而在普通隊士中流傳著「沉默的小七」這一名號,比拜任何神佛都更加有用。
柱們當然是沒有算過的。除了她偶爾心裡不安,硬要給悲鳴嶼算上一卦之外。
越強大的人,對自己的力量就有越濃厚的信心。伊黑從來對隊裡找她算卦的風氣嗤之以鼻,但眼下兩人同行,他想拒絕,卻也想快些上路,只好同意。
天海便問他:「伊黑先生告知我一個漢字吧。」
他眼前正是一顆樹。伊黑小芭內不願想太久,便答道:「木。」
「木……」七惠閉上眼睛,眼皮下飛速地運動著,顯然在思索什麼,「——這樣嗎,我明白了。」
伊黑並沒有問她究竟明白了什麼,七惠也沒有向他解釋的意圖。兩人又匆匆上路,向著南面的小鎮聚落去了。
主公大人安排的偵查點並不在鎮中。大正年間,商業漸漸興旺,小鎮上人口多,但凡有鬼怪出沒都是十分顯眼,用不著他們小心翼翼偵查,唯恐打草驚蛇。
伊黑和天海從中間穿過,來到鎮群外的一座小村,村口上寫著名字的牌匾早已被風腐蝕得乾乾淨淨,只留下半邊的木字。
伊黑一看,忍不住挑起眉,斜斜望向沒有作聲的七惠。
「這不是我算到的東西。」少女簡短道,「我只能算到厄運。而在哪裡落腳,其實是隨機的,並不在命理安排之中。」
「不過這樣一個村莊,窩在這麼多鎮子中間,卻顯得破落貧困,實在是奇怪。」
她在周圍轉了轉,發現只有這一座村莊,周圍全是青石磚街的小鎮了,心裡更加怪異,「我們來時,那些小鎮上不說繁華,倒也生活安穩。」
伊黑嗤笑:「你從哪裡能看出來生活安穩?就剛剛路上經過時,隨便一瞥嗎?」
「假設人們生活貧困,自己的糧食都不夠吃,錢也不夠花,自然不可能出來擺攤做生意,或者去店裡消費。」
七惠說到這裡,擰著眉回想剛才路過的店鋪,「但實際上,鎮子裡有很多小食店,也有不少洋果子店,顯然是比較富庶的。」
「是你太饞了吧。」
「這不重要。」七惠擺擺手,「重要的是,這村子的確很怪異。伊黑先生,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少年伸出一根指頭,脖頸上的小蛇沿著他的手臂一路滑行出去,沿著村莊周圍積灰的木柵欄鑽了進去。
他轉過頭,聲音淡淡:「既然有怪異之處,那就進去看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