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煉獄先生也是,和炎之呼吸一樣,充滿侵略性的人嗎?」
煉獄聽了,神色沒有半分變化,依然是淡淡地笑著,問道:「七惠為什麼會這樣想?」
院裡其他的人照樣熱火朝天地訓練著,偏偏長廊上沒人出聲,像是被真空圍出的一片安全區。
七惠低著頭玩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默默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和任何一種呼吸法,都不太匹配。」
她心裡的喜悅如曇花一現。方才的實力爆發,很快又如潮水般從她身體裡退去,如今殘留的事永無止境的疲憊和力竭之感,令她明白自己其實並非真的變強。
只是一場迴光返照般的鬧劇。
煉獄抿了一口茶,道:「你知道,從一開始,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種呼吸法吧?」
七惠點頭。
「其他的呼吸法,全是由一代一代的斬鬼人自己創新出來的。假如一直強迫自己去適應陳舊的規則,終有一天會被規則所殺。」
他語氣平靜,一雙金紅的眼睛卻灼灼如新日,「七惠,變強不是這樣容易的事,不是加訓一兩天就可以變得比任何人都更加厲害。」
「即使是你師父,悲鳴嶼先生,也要每天承受常人難以想像的訓練,才能變得……,或者說維持自己現有的實力。」
「不要抱怨。不要鬆懈。不要放棄。」
男人的金髮在日光下更加閃耀奪目,但即使是那樣明亮的色澤,也無法令七惠將視線從煉獄的雙眼上移開。
「我會一直支持你。」他說。
那一瞬間,少女的心裡像是被木杵狠狠一撞,發出沉悶的迴響之聲。
*
第二天的訓練依然是如期進行。
基礎的體力、速度、力量練習之後,眾人按部就班地將自己的竹刀握好,按照以往分好的小組進行對練。柳四下張望半天,沒有發現七惠的蹤跡。
「煉獄先生?」他躊躇著靠近炎柱大人,「請問,您有見到天海嗎?」
青年正在對另一組隊士進行指導,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自己的竹刀,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
「七惠的話,正在進行她的專屬特訓。」煉獄爽朗地笑道,「柳可以自己找別人做搭檔了。她以後的訓練都由我來負責。」
柳訕訕離開。
他來的時間並不長,和七惠其實差不太多,因而也不敢對著煉獄杏壽郎多加詢問,只好拎著自己的刀去找其他空閒下來的隊士。
煉獄看著他的背影,圓潤的杏眼微微眯起。
而所謂特訓中的天海七惠,其實是在後院的空地上做燒烤。
她和煉獄商量之後,決定通過轉移的方式,將對料理的注意力和集中力,儘可能地轉移到劍道上來。
即是說,要在料理和練劍之間,反覆橫跳。
七惠一時覺得自己像是精神上有什麼疾病,否則不會剛放下燒烤的簽子,就立刻扭頭回去握著刀一頓劈砍。
雖說的確能感覺到速度和力量上的進步,但這樣的方法,真的能持續有效嗎?
她正質疑著,院裡踱進來一個氣勢迫人的青年。七惠甚至沒有回頭,就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煉獄先生……」
她的聲音里有些難以察覺的埋怨之意,「我這樣練習,只能在短時間內把揮刀的力氣和躲閃的速度提升起來。但真正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又不可能正好在做飯……」
煉獄心裡也覺得好笑,但面上並不表露出來,只是替她將快要落進炭火里的整隻雞拎出來。
那雞周身抹了黃油和橄欖油,早早地醃過一段時間,又在內里塞著調味的香料和除腥臭的草葉,串在木枝上,油光水亮。
肉汁滴在火炭上,發出嗶嗶啵啵的輕響,連飄散出來的白煙,都透著一股濃重的葷香。
「好香。」他評論道,「你的手藝是不是又進步了?」
七惠有些抓狂:「該進步的不是我的手藝吧!應該是我的劍道實力——」
她揮了揮手裡的刀,的確比昨天要更加得心應手。因為剛剛才結束料理的緣故,七惠不敢將一時的進步視作永久的增益。
努力而無法確定收穫,付出而無法量度回報,是世界上最令人無力的壞事。
少女卸了力氣,將竹刀擱置在一邊,轉頭回來準備用餐。卻看見男人已經將那隻費了她不少心力的雞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光禿禿幾根骨頭露在外面。
七惠:……
「啊,抱歉抱歉。實在是,一時沒有忍住——」煉獄將手擦洗乾淨,笑容里沒有一絲歉意,「作為補償,就讓我來陪七惠對練吧?」
「柳呢?我的搭檔不是他嗎?」七惠疑惑,「他今天有事嗎?是沒有來訓練嗎?那以後我都要和煉獄先生一起練習嗎?」
男人輕輕挑眉:「不願意嗎?」
隨著他的講話,煉獄將頭微微偏過,柔軟的長髮順著一起落在肩前的鎖骨上。
下午的天空晴朗無雲,無色的日光落在煉獄肩頭。他身上少了那分鋒利迫近的威勢,反而多了幾分溫柔無害的柔軟氣質。
正是天海七惠最喜歡的那一種。
「也、倒也沒有不願意……」她有些支吾,「就是,覺得,因為煉獄先生很強的呀,和我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如果一直陪著我訓練,會不會對您自己有不好的影響?」
「如果七惠擔心,就多給我開些小灶吧。你用心做的料理,一定也對我有好處的。」
「您又說這種話……」
她一點也不相信。
察覺到這一點的煉獄無奈地接過她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抽出竹刀和七惠對練起來。
「試一試,運用呼吸去催動血液的流動。」他指導著,從身後糾正七惠的姿勢,「從慢到快,一點點加速。對、再用力一些……」
七惠依著他的話加重了呼吸的力氣。
通過料理增強的部分,只有純粹的力量和速度,而充滿技巧性的呼吸法,依然是毫無進展。
煉獄試圖教授她一些關於炎之呼吸的方法,但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又很難讓少女理解炎之呼吸與岩之呼吸的具體差別。
「會不會與心情有關呢?」他道,「也許要你呼——地生氣,然後嘩嘩——地將自己的憤怒發泄出去……」
七惠:……
「我不經常生氣的。」她說,「雖然現在聽著您讓人無法理解的解釋,有一點點火大。但是我真的不太容易生氣。」
「是嗎?我第一次完美地運用炎之呼吸法的時候,倒的的確確是因為非常生氣。」
煉獄垂著眼尾,溫聲解釋著,「正如你所說,炎之呼吸注重氣概、氣魄以及氣勢,雖說並非是有極強的排外性,但肯定是和相對強勢、力量更大的劍技更加吻合。」
「將情緒和劍技融為一體,進而誘發呼吸法真正的強大之處。」
「小七,不要太過壓抑自己。冷靜是很重要,跟隨自己的心也非常重要。」
「殺鬼的決心、保護心愛之人的珍重之心、堅持下去的堅毅之心。我們人類,正是因為有了心,所以和鬼不一樣。」
煉獄順手將手邊的茶水遞迴去:「即使是富岡義勇那樣的人,也會為了殺鬼燃起充分的怒火。你可能不知道,因為你沒有因為鬼而失去過重要的人,對不對?」
七惠心裡一顫,把頭低下。
她的確沒有經歷過。
「我不是要怪你,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對你來說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並不是一種不足。」
他將少女拉到自己面前站著,細白的手指捏在掌心裡來回揉著,替她消除長久握刀的疲勞。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悲鳴嶼之所以猶豫要不要將你送回天海家,也是覺得離開鬼殺隊,能夠讓你遠離潛在的危險。」
「但在這個世界上,完全避開一切可能的危險是不現實的,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堅持要變強的。」
「我只是教給你一個可能的捷徑,希望你能把心敞開,將情感表達出來。雖然壓抑著的小七也很可愛,但我不願意看見你那樣為難的樣子。」
這話實在不好接下去,七惠便顧左右而言他。
「怎麼好像,大家都知道我和悲鳴嶼先生的事?」女孩子聲音有些朦朧,像是努力忍著什麼,「宇髓先生、主公大人,現在連煉獄先生您也……」
「叫我杏壽郎試試看?」
男人忽然道。
七惠愣了一愣:「什、什麼?」
「我想聽小七叫我杏壽郎。」
他偏著頭,慢慢道,「我既不像悲鳴嶼,是你的長輩,也不像宇髓已經有了家室。以我們之間的關係,叫我一聲杏壽郎,並不為過吧?」
抓住時機,一擊致命的風格。
煉獄先生的話是有道理,但、但並不能這樣說啊?稱呼名字,應該是關係極為親密的人之間才能有的行為,雖然自己和煉獄先生也算得上是交情匪淺,但……
七惠還在猶豫,煉獄已經湊了過來。那張極為漂亮的臉貼在少女眼前,使人產生一瞬間的失神。
她還想推脫的,總覺得這樣貿然叫出來,顯得自己過分隨意,讓這個親密的稱呼也連帶掉價。
不知道為什麼,煉獄先生的名字,總是有些、有些奇妙的不一樣。叫出來以後,好像就會改變什麼似的。
七惠說不上來,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即使是被生養她的家庭拋棄,又險些失去在悲鳴嶼那裡的庇護之所,也從未有過如此患得患失的時候。
也許正是因為被多次捨棄過,所以對抓住某樣東西沒有了欲望。反而在面對可以把握的機會時,更加患得患失起來。
她收了收手指——依然被煉獄握在掌心的手指——觸到一片柔軟的溫熱。
「……杏壽郎。」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本章完)
作者說:煉獄:唔姆,這是七惠的一小步,卻是我的一大步!
小七:.別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