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濃郁的紫藤花香味像是一盆花水潑在廊前,七惠雖不討厭這個味道,但過於濃稠總叫人反胃。她以前也從不覺得,倒是最近蟲之呼吸過了幾遍,對植物的感知越發敏銳,不知道是好是壞。
忍的笑容不變,蝶紋的振袖在木板上舒展,「你鼻子變靈了。最近剛運回來的紫藤花株,你看看後院那邊,屋檐上都快爬滿了。」
七惠順著她的話探頭往後院看。蝶屋的構造像一個個的回字,房屋搭在正中,外頭是一圈的院子,用來種花種藥。後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搭了遮天蔽日的綿延花架,填補了一段狹長的空檔,花架上面全爬滿了色澤妍麗的紫藤花。
少女聳聳肩:「可能吧。不過你這裡也種太多了,哪有這麼多鬼讓你嚇跑。」
忍笑而不語。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見小葵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富岡先生!您怎麼受傷了?啊,香奈乎也回來了……快進來!你們去準備繃帶……」
後面的話聽不清楚,大約一行人已經飛快進了藥房。七惠和忍對視一眼,也立刻起身往藥房的方向去。忍接過女孩子們端來的繃帶和藥品進了房間裡,七惠則慢悠悠地去找香奈乎。
同樣是一頭黑髮的少女正笨拙地整理著自己的馬尾,上面凝了血,細軟的頭髮糾結成一團。香奈乎因為對痛覺不那麼敏感,反而動作更加粗笨,七惠看了都替她疼:「我幫你梳?但這之前,得先洗一洗吧。」
小葵她們燒來熱水,七惠用皂角粉細細搓走凝固的血塊,又把薔薇香氣的花膏抹在香奈乎的發尾。她掂了掂手裡那一小束頭髮,笑道:「你跟我還真是不一樣。」
一個話多,一個話少;一個護疼,一個感知不到疼。就連同樣是黑髮,也是一個濃密黑粗,一個細軟發少。
香奈乎抿著嘴唇不說話,她啞巴慣了,七惠也不覺得尷尬,喋喋不休地繼續:「要我說,我就該來蝶屋訓練,也平衡一下你們這裡的音量大小。雖然有小葵在,但小葵一個人最多抵消小忍的份,你的份還是要靠我……」
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替香奈乎把頭髮紮好。碩大的蝴蝶形狀發卡別在馬尾根,兩人一道出門去找還在藥房的忍。
「你頭髮上的血是哪裡來的?」七惠問。
香奈乎指指藥房的門。
七惠挑眉:「我可以進去揍他嗎?雖然肯定打不過。」
香奈乎抿唇一笑,搖頭。
*
「.…..最近雖然要蟄伏,但也不能轉變形式。主公大人是這樣說。」義勇總結,「還有,天海在你這裡的話,下一次訓練就到我那裡來吧。」
忍笑眯眯地點頭,手底下綁繃帶的力道卻狠狠加重:「知道了,知道了。義勇先生都受傷了還有心情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看來是不夠痛吧?」
義勇正皺著眉忍痛,七惠和香奈乎進了門。看見他手臂上紫綠混雜的藥膏,七惠聞了聞:「丘和草汁,還有安寧平膏。安寧平膏量多,丘和草量少,富岡先生是骨折?」
義勇看了她一眼,點頭:「你在蝴蝶這裡還有什麼需要練習的嗎?藥物的熟悉已經登峰造極,呼吸法……蟲之呼吸是花之呼吸衍生,花之呼吸也是水之呼吸衍生,不如——」
他話沒說完,被忍一個肘擊打在小腹上。蟲柱大人笑容陰惻惻的,手裡夾著一支試管:「小七,香奈乎,你們先出去。」
出門不過一瞬,裡面立刻響起玻璃瓶碎裂的聲音,一聽就是拳拳到肉,混雜著富岡義勇疑惑的求饒聲:「胡蝶,怎麼忽然生氣了……?先讓我把衣服……」
香奈乎有些手足無措,愣在門口不敢走。七惠拉了她兩下,輕聲哄她:「你跟我去廚房,做點點心請小忍出來吃不就好了?現在湊上去才沒意思呢。」
下午的點心不費事,七惠就地取材,用了細碎的花瓣混合同源花蜜、果汁醃漬,做出來的點心餡料香氣撲鼻,甜味卻適中。外面用的不再是糯米質地,而是鬆軟的粉糕,只用一點點糯米黏合。最底下是焦糖薄脆餅乾,保證形狀不散。
「好吃嗎?」七惠問。香奈乎點頭,手指又捏起一小塊點心。她從七惠身邊站起身,飛快地穿過廚房到前廳的走廊,甜蜜的糕點香氣便飄逸在蝶屋的每個地方。
蟲柱和水柱兩位在藥房裡小小地切磋片刻,剛好也累了,一派和諧地出來用餐。義勇舊事重提:「天海,蝶屋離我的宅院最近,等這邊的訓練結束了以後,我會讓鎹鴉來找你。」
他說得很認真,最後還輕輕點頭,好像對自己的話感到無比的認同。七惠看見忍的額角又開始爆青筋,連忙忍住笑,沖義勇說:「等我在蝶屋的訓練結束就會主動去找您的,富岡先生。」
義勇又點頭,嘴裡咬下一口含滿了花蜜的綿軟點心。
*
香奈乎一回來,七惠在花之呼吸上的進步更是一日千里。忍對她本來要求就不苛刻,也了解她的體質問題,加上在元信村里,七惠發覺自己的劍可以讓鬼怪感受到如人般的疼痛,於是更不強求要把每一種呼吸法都融會貫通,而只打算學會體內運行流轉的方法就作罷。
練到半截,香奈乎看著她的手臂,輕輕問:「之前在煉獄先生那裡,也會這樣嗎?」
問的是手臂上血管顯色的事。
七惠搖頭:「沒有過。炎之呼吸按理說,比花之呼吸更貼近本源。我猜想可能是因為太強勢暴烈,和我自己……不太貼合。」
她說著,想起煉獄對她循循善誘的模樣來,神色里浮現出很淺的遺憾。
杏壽郎那樣認真用心,只可惜她大概很難體會到情緒積累以至於爆發的妙處,也很難參透炎之呼吸的精要了。
微風將紫藤花香送到兩人身側,香奈乎忽然握住七惠的手腕。
她手指也很細,但握力非同小可,掌心和指節、指腹上也全是厚密繭子。七惠險些被她握得叫出聲,連忙忍住了。
「你很厲害。」香奈乎拉著七惠的手腕,聲音溫淡,「不要這樣想。」
她的手很粗糙,上面細小的裂口也從沒有好好處理過,日久便留下扎人的傷口。七惠是最怕疼的人,但也沒有叫她鬆開,只是慢慢地點頭。
這世界上本來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人。連主公也說,要她慢慢找到適合的訓練方法,絕非一日之功。是她想太多了。
兩人又開始訓練,動作整齊劃一,揮刀的角度都差不了分毫。小兩百次之後,正廳的拉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拉開。義勇一邊躲著忍從身後扔過來的醫術,一邊板著臉對兩人道:「你們在練習劍術?我來陪你們吧。」
他一面說,一面飛快地從廊前跳下來到院子裡,形容很有些狼狽。七惠秉持著淑女守則,沒有和香奈乎說小話。但兩人悄悄對了個眼神,心照不宣。
——肯定是被小忍/忍姐姐趕出來了。
要說富岡先生雖然不是非常討人喜歡的性格,但小忍一貫是溫和的。不說人見人愛,至少在鬼殺隊裡跟那群怪人相處也沒起過什麼衝突,唯獨對富岡先生容易生氣。
七惠搖搖頭。面前香奈乎已經和義勇打了起來,雖說點到即止,但兩人打著打著有些意氣上頭,眼看義勇的刀背要劈在香奈乎小腿上。他雖然知道要用刀背,但這只是私下切磋,義勇力氣比香奈乎又大那麼多,真要是打下來怎麼得了。七惠眉頭輕皺,心裡有些焦急。
她一手將刀抽出來,手臂上淺紫的長痕微微一現,轉眼又迅速消散。但蓬勃的、植物般的生機順著她的手臂、刀身眨眼間蔓延,淺紫的霧蓬蓬而起,在半空綿延出一道細線。
七惠便順著這道線,像是被什麼牽引著一般飛身過去,細長的刀刃擋住義勇的刀背。紫霧消散,同時炸開一陣恬淡的香味。義勇立刻清醒過來,又因為劇烈的運動驟然停歇,立在原地大口喘息。
半分鐘後義勇才緩過氣,他問:「.…..剛才,你使的是什麼步伐?」
七惠自己也有些懵,她只是在那瞬間湧起強烈的願望,想要替香奈乎擋下那一刀。卻沒想到整個身體都輕盈起來,順著她腦海中刻畫好的路徑躥了過去。腳底下自然也稱不上用了什麼步伐,只是順著那股未知的力量飄飛過去而已。
義勇用刀尖在地上輕點兩下:「再來。你跟我打。」
等忍出來的時候,七惠已經氣喘吁吁。她倒沒受什麼傷,因為義勇始終用的都是刀背。但白皙的皮膚上浮現淺淺的青痕,明顯是腫脹而鼓起來,也讓忍有些生氣。
她心裡知道義勇只是在和七惠對練,所以把那點小小的怒氣壓下來:「富岡先生,該複查了。還有,下次請謹遵醫囑,別在危險期劇烈運動,傷口會開裂的。」
忍用這樣輕飄飄的語氣說著怪罪的話,義勇反而無話可說了。他徹底蔫答下來,垂著頭進藥房裡頭去換藥。
院子裡,香奈乎將手邊乾淨的毛巾扔給七惠:「怎麼樣?」
少女背對著她,卻像身後長了眼睛一般,怡然伸手就接住了半空中的毛巾。她用迭好的毛巾輕輕按在臉上,以一種非常優雅平和的姿勢擦乾淨臉上因為練劍而冒出的細汗。
「總覺得,好像摸到什麼訣竅了。」
七惠撥弄了一下手裡的劍柄,回頭沖香奈乎微笑。
(本章完)
作者說:義勇:她為什麼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