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芝剛想轉身離開, 身後的知青又補了一句,「聽說他回城探親要在城裡待兩個星期,等到下個星期應該就能回來了吧。」
什麼??
柳芝滿頭問號, 只覺得眼前這人是不是在耍她呢?
大哥你一句話說完是能怎麼樣呢?
柳芝氣得不想理他,但基本的禮貌還是讓她微笑著朝對方道了聲謝。
那知青滿腦子八卦心思,心想這柳寡婦前腳跟仲知青有說有笑的,人一走又和何知青關係匪淺,嘖, 雖說人是真的蠻漂亮的,但這手段.他可真是不能接受。
「你找何知青什麼事啊?」男知青故意問道。
「哦,是這樣的, 前陣子我病了, 何知青念在我是他學生的家長,便經常來幫我的菜地澆水,我想著,做人不能忘恩負義,我怎麼也要來謝謝他不是。」
柳芝的解釋過於官方且健康, 讓知青打聽八卦的心思無從下手,只好點頭,「好吧, 那你再過兩天再來吧。」
柳芝朝他笑笑, 「知青同志, 謝謝你了。」
那知青的臉瞬間變紅,愣愣地站在一旁,直到柳芝走了才回過神來。
「柳寡婦笑得可真好看啊!」他呆呆地想, 又狠狠的給自己一個巴掌, 你可是知識分子, 腦子裡不許有那樣不健康的思想!
說到仲旗,柳芝還真收到了一封他寄過來的信。信裡面都是一些平平無奇的內容,說他在某市的出版社入職了,領導對他的畫很滿意,十分感謝柳芝當初給予他的信心和肯定。
信的末尾,仲旗頗有特色地畫了幾筆,向柳芝展示了自己目前所在辦公室的樣式,還給柳芝留了一個通訊地址,說是希望能與柳芝保持聯繫。
藝術圈大佬主動要求保持聯繫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柳芝仔細地保存好那封信,在外頭包了一層又一層報紙,以後這可都是文物啊!
過了幾天,何修遠從城裡回來了,頭髮剪短了一些,還穿了一身新衣服,那模樣,深刻詮釋了鶴立雞群的含義。柳芝遠遠在地里幹活時就看到他了。
嘖,這傢伙還真是耀眼啊。
他這是要去哪裡?柳芝今天在干最噁心的工作,要把沾著豬糞的草放在水稻秧邊上當做肥料,自己負責的田要自己準備豬糞。
柳芝沒有養豬,就這些豬糞,還是求著別人家一點點攢起來的,天知道她拎著一大桶豬糞時有多想哭!化肥啊.你們趕緊出現吧!
柳芝沒再注意何修遠的去向,迅速投入到施肥工作中,今天是她效率最高的一天,畢竟,農家肥的臭氣能把她熏暈,她已經在鼻孔綁了好幾條帶子,依舊能聞到那股刺激的氣味,為了不讓自己被熏死,只能加快速度。
再一抬頭,柳芝發現何修遠站在了自己的田旁邊,一身簇新的衣服,油光可鑑的皮鞋上已經沾上了一些泥,總之活脫脫就是城裡的知識分子,與這田地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也不嫌臭,就那麼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向柳芝。
柳芝被嚇了一跳,差點一個屁股墩倒在自己剛放下的肥料里。
「你幹嘛?」
何修遠的眼睛亮亮的,「聽說.你找過我?是有什麼事嗎?」
柳芝心道那知青傳話倒是迅速,但大哥你來問情況是不是可以找一個更好的時機?
現在,她的身邊全是豬糞,身上也是一股子臭味,熱得渾身黏糊糊的全是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而何修遠,乾乾淨淨、清爽整潔,猶如電視劇中的知青扮演者,意氣風發又真實帥氣。這對比,簡直讓柳芝出離憤怒。
要是柳芝現在從兜里掏出雪花膏了,何修遠你是接還是不接?
「沒事沒事,能有什麼事啊!」柳芝沒好氣回答。
何修遠並不生氣,反而隱隱有些期待,「你是因為.我走了沒有跟你說明而生氣嗎?」
啊?這哥又在腦補什麼了?柳芝有些好笑,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忍住沒有嘲笑出聲來。
「你覺得呢?」她似笑非笑看著他。
何修遠一個根正苗紅從來沒有戀愛經歷的男青年哪裡知道柳芝什麼意思,只當柳芝是真的生氣了,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他的心裡是很高興的。
「那個.家裡長輩生病了,我走得比較急,就沒有跟你說。」何修遠耐心解釋,這個理由是他跟任何人都沒有說的。
「哦——」柳芝冷淡回應。
何修遠也不氣餒,捲起褲腿就要往地里下,「你今天忙得完嗎?要我幫你嗎?」
柳芝眼見他的腳馬上要與肥料親密接觸,大叫著阻止了他,「你這好歹是新衣服,能不能尊重它們一下?別下來了,我自己可以的,弄壞了你的衣服我可賠不起。」
經過柳芝這幾個月在百貨大樓的多次轉悠,可以判定,何修遠這身衣服的價格一定不低。所以他還是個小有資產的知青!
何修遠還是下來了,完全不在意他那身又新又貴的行頭,一把接過柳芝手裡的糞瓢,精準又迅速地把肥料灑進莊稼邊上,一會兒功夫就把一桶肥料全撒了個乾淨。
柳芝又好笑又可氣,「我自己能行,不用你幫忙。瞧你,現在也是一身的臭味了,趕緊上去洗洗吧。」
「臭也是一起臭,不礙事。」何修遠說這句話時,眼睛裡似乎閃著光。
柳芝覺得怪怪的,似乎現在的何修遠與上一次見到時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變得.更外放了?
幫著柳芝收拾好農具,何修遠也不急著走,一步步跟在柳芝身後,跟著她一起在池塘邊簡單地清洗了鞋子上的泥。任憑別人打量的眼神不停在兩人之間逡巡。
終於走到了沒什麼人的地方,何修遠走在柳芝身側,「現在可以說了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柳芝被吵得頭痛,示意他跟上自己,來到家中,柳芝把那罐雪花膏拿出來,「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想把這個送給你,當做你前陣子替我澆菜的感謝。」
何修遠只看了一眼那個罐子,臉色就變得不自然了起來。
柳芝發現了,笑著說,「怎麼,不喜歡我的謝禮嗎?我跟你說,男同志也是需要保養的,不然再過幾年,你這張臉就肯定沒法看了,不要跟我說男人不靠臉吃飯,可是.要是自己的另一半是個十分好看的人,每天光是看著也會很開心啊。你要多為你以後的對象著想.」
何修遠依舊是那副有些窘迫的模樣,吶吶道,「不是.我.我也」
他默默把手從褲兜里伸出來,手裡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罐子,「這是.我在城裡給你買的雪花膏,聽我的堂妹說,這是現在最流行的一款。」
「噗——」柳芝沒忍住笑了起來,接過何修遠手裡那個罐子,「看來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謝謝你的禮物,我收下了!」
「嗯,也謝謝你的禮物,我一定會擦的。爭取.讓我未來的對象多開心幾年。」
柳芝皺眉,何修遠這小子什麼時候也這麼油嘴滑舌了,而且總覺得他這句話有什麼言外之意。
晚上,同樣在外頭撿了一天稻穗渾身是汗的袁善梅回來了,柳芝提前燒好了一鍋水,把她泡在澡盆里好好地洗了個澡。
小姑娘一邊躺在盆里玩水一邊樂呵呵地摸自己的肚子,「洗澡可真舒服啊,要是冬天也不感覺冷就好了!」
柳芝摸摸她的腦袋,「以後都會有的,你再忍一忍吧。」
洗完澡,柳芝給袁善梅套了一件軟軟的短袖當做睡衣讓她坐在床上晾晾腳,袁善梅忽然想起了什麼,指了指一旁柜子上的雪花膏,「柳芝阿姨,我要塗雪花膏,你給我拿一下吧!」
柳芝遞過去,就看到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子,先湊近聞了聞,一臉陶醉,「哇——好香啊!真是太好聞了!」
袁善梅這個小摳門精用食指扣了一點點放在手上,柳芝失笑,「你多摳一些,用完了咱再去買就好了。」
又多了一顆小黃豆粒。
柳芝看不下去了,用食指沾了好大一塊用掌心搓揉,輕輕地覆蓋在袁善梅的臉上,「嗯——現在善梅就是個香香的寶寶了!」
袁善梅十分開心地翹著腳,嘴裡哼著新學的歌,「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小腳丫跟著歌曲一晃一晃的,美滋滋的。
唱了一會兒,袁善梅累了,很快地就陷入了夢鄉。
見孩子睡了,柳芝這才清理了自己,跑了個腳,又拿黃瓜敷了個臉,雖然黃瓜的補水效果微乎其微,可聊勝於無,柳芝受不了自己的皮膚一天天干黃下去了。
洗好臉,柳芝拿出那罐何修遠送給自己的雪花膏,輕輕抹在自己的臉上,雪花膏沾在皮膚上的那一刻,柳芝的臉有些發紅,像是做了什麼親密的事似的。
呸,柳芝你可真是沒出息!柳芝在心裡罵自己,從前的她什麼事情沒經歷過,怎麼到了這個純真年代以後,連人都變得純情起來了?區區一罐雪花膏都能打動到你了嗎?
抱歉,真的打動到了,柳芝現在的心越跳越快,捧著罐子猶如牽著何修遠的手,只覺得愈發燙手。
也不知道何修遠有沒有抹自己送他的雪花膏,他也會像她一樣怪不好意思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