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鮮血, 沒有驚濤駭浪,僅僅是不滿和厭惡而已,付出的卻是永遠從世間消失。
神明一詞, 重重的壓在在一眾人魚心中。
被天地所愛,不容覬覦。
無論是經過那一場大戰、對神明產生質疑的舊人魚,還是後來誕生、覺得神明只是略強一點的新人魚,都無法否認——
在這種存在面前,它們所做一切的一切, 渺小而又無力。
離的近的人魚率先反應過來,衝著白堇俯身道歉。
「母神,是我們沒有察覺他的不敬, 才讓他驚擾了您, 這些年的事,由我為母神一一講解可好?」
白堇垂眸。
也許是方才的場面嚇到它們了,面前的人魚姿態放的很低,可以說是將虔誠刻進了骨子裡。信仰猶如潮水一般,從它們身周湧來, 補進法則。
事實上,那位人魚王乍然消失,完全在白堇意料之外。
先前副本對她的待遇和其他玩家並沒有什麼不同, 大抵是因為被那位世界意識判定為「友軍」, 副本法則才注意一二。
那人魚對白堇有惡意, 正好撞在槍.口上。
法則一看,權限範圍內有人欺負她隊友?摩拳擦掌,二話不說, 直接上手教訓。
白堇陷入沉默, 困惑的看著人魚們。
或崇敬或畏懼, 唯獨沒有惡意。可哪怕是強者為尊的時代,一言不合就「屠殺」的舉動,分明更加招黑。
她好奇極了。
為什麼之前那個人魚王,對她的惡意大而純粹。
白堇陷入沉思。距離自己被傳送到里世界,似乎沒過多長時間。
難道是因為上任海神死在她手上,而那個人魚正好是對方的黨羽?
沉默,讓出來道歉的人魚忐忑不安。
所有人魚都知道,它們不是面前這尊神明一手創造的眷族,加上之前的事,對方會不會覺得它們的信仰不夠虔誠?
中規中矩的話在心中被念叨了不知多少遍,出口還是有些凝滯。
「自從您的離開,人魚分成了新老兩派,方才那位是新派首領,蠱惑魚心,尊奉上任海神,只因毒殺上任人魚王、拿到了海神弓,才坐在王位上。」
還真是這樣。
白堇輕而易舉接受了這個答案。
至於對方就是海神本人?她壓根就沒往那個方向想。
「雖然它手握神弓、占據王位,但畢竟手段惡劣、屢次掀起和其他眷族的戰爭,不得魚心。您看到的祭祀場景,正是對方戰敗之後,為了收攏民心才舉辦的。」
此話一出,人魚首領戰戰兢兢。
儘管口稱「母神」,歸順也有段時日了,但事實上,人魚一族對這位神明的了解並不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還是從海洋眷族口中撬出來的。
不過作為尊奉同一神祇的信徒,每當有人魚瀕危,都能察覺到法則的虛無和死寂。
傳聞中,給海洋眷屬帶來莫大陰影的鬼族,已成過去。
正如人魚無從得知鬼族因何觸怒白堇,人魚首領無法判斷白堇是否會因為它的話語生氣。
畢竟判斷本身,在眷屬眼中已經是僭越和褻瀆。
作為眷屬,人魚首領遵從本能,不在白堇面前說謊,但顯然,它的閱歷不足以換個委婉而真實的說辭。
它只能不安的等待著。
系統面板,海洋法則貼心的為白堇供上判斷,對方所言,句句真實,還貼心的附帶上不知道有多長的詳細記錄。
白堇只瞥了一眼。
「說說各大眷族現狀。」
人魚首領見狀,不由鬆了一口氣。
「您離開之後,只有天空眷屬和風精靈偶爾會過來,三神眷屬聯盟,學習了一些我們的祭祀文化,發展的很不錯。長的越來越靠近神軀,只要畫寫詭異圖案,就能擁有部分神力。」
「南地的層岩與冰封之神和北地的霜降與冰雪之神產生了衝突,北地的那位神明掌握了權柄,建立了一座冰雪之城。那裡的眷族個個能打,只要付出一點錢財就能找它們幫忙。」
「東方的神明多的很,聽說占據主要勢力的神明,原先極其弱小,後來改了神道,執掌機械與鍊金,眷屬個個強大,對神明唯命是從,至今沒有敗仗。」
「南方現在是熔岩之神的地盤,那兒沒有生機,紅水遍地,聽說神明一直想研究什麼『浴火重生』搶奪您的權柄,不過至今沒有成功。它們眷屬單體強大,但是極為疲懶,就是它們神明吩咐,才勉強動那麼一兩下。」
「至於西地——」
說到這個,人魚首領微頓,臉上帶著一絲驚懼。
「那裡現在已經沒有神明了,黑冰封住一切靈氣涌動,沒有任何眷屬可以在那存活。熔岩之神是西地唯一存活下來的神明,因此那裡也被稱為神厭之地。」
「而且……每年神厭之地的範圍,都在不斷擴大!」
白堇對此頗感興趣。
人魚首領說的那些,絕大部分都和她記憶里的不一樣。但在她的感知中,流失的時間,絕對不大於六個小時。
她還等著對方繼續說,可良久都沒有等到下文。
就,只剩下這幾個了?
白堇一怔,翻看系統面板,只見彈窗內明晃晃擺著「7/20」、「第五天」。
明明,她在見到那個世界意識之前還能聽到系統播報,難道是對方攔截的系統消息?不對,既然要攔截,就不可能留有記錄。
白堇仔細回想,福至心靈。
——「世界鎖定」。
上任海洋與生命之神打不過她,又不甘心讓她就那麼離開,八成在傳送陣上加了「最危險」之類的限定詞。
結果把白堇傳送到了副本深處,害的世界意識被無限生存遊戲主系統發現,直接封鎖副本。
前面還能收到系統提示,後面卻一直沒聲、包括時間差,都和封鎖層脫不開關係。
至於讓人魚首領驚恐萬分的神厭之地,就和主系統搗鼓出來的封鎖層無關了,完全是因為資源有限,過度榨取導致能源枯竭,返回到了最初的冰封狀況。
馬上就要進入第六天了,按照規則,還的有白堇一份。
法則資源本就處於透支狀態,其他玩家一看今天分到的法則少的厲害,不用想就能知道白堇已經回來。
「行,我知道了。」
解決資源枯竭,才能保證所創種族與副本循環體系平衡,達成完美通關。這一點,其他玩家多多少少,總會猜到些。
白堇安撫住人魚們,目光遠眺,靜靜等待。
要不了多久,必定有人前來尋她。
第六天的第一秒,規定的法則就發到了白堇手上。就是數量……有那麼點不對勁。
那麼厚實,明顯是連帶空缺的那份,一起補上了。
在現在和不比剛進副本,本源匱乏的不得了,白堇實名懷疑,這是剝奪了哪位玩家的份例。
白堇並沒有新增法則。
西方已經退成了「神厭之地」,新增其他法則設定是沒有用的,甚至還有可能因為新增,加劇體系崩潰。
只能改變。
這個副本在第一輪法則創造時,就沒有生產者,只有無盡的掠奪者。
生靈存在,是對本源的掠奪。
後續的循環,也是沒有進行補充,而是繼續消耗本源。加上越來越快的時間流逝,生物大滅絕?指日可待。
然而那麼多的法則,真的沒有生產者?
有的。
只是原先的生產者,在玩家的手中,扭曲成了掠奪者。
白堇查看植物法則的描述,並沒有發現錯誤用詞。用新到的法則更改,增加「產出能量」相關字眼,卻被直接彈開了。
那種力量,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法則。它與系統、與特殊玉佩同出一源。
是主系統禁止了玩家創造「生產者」。
玩家不行,那……
眷屬呢?造物呢?
白堇將意識沉入腰間懸掛的規則寶石。
裡面存放著「鬼族」僅剩的嬰靈,原本充斥的規則已經被其吸收殆盡,長大成了孩童模樣。
原先,白堇的想法,只是將其放在引導者、執法者的地位上。
讓它在玩家離開之後,以造物之身,代行神的職責,完成生物鏈的一環。
當初的白堇沒想到,自己會錯過那麼多天,也沒想到這個副本說是開放世界,本源卻枯竭的如此之快,更沒想到這個副本是地獄級難度。
僅僅引導和規勸,遠遠不夠。
不過好在,現在法則足夠,可以完成她當初的想法。雖然要改變許多,但是沒關係,她和這個副本都承受的起。
白堇眼眸半閉,以審視的目光,冷漠的打量著這個曾經的造物。
要生產、要補充,要修復。
要剪裁多餘的枝丫,割裂腐爛的肌肉,續上斷裂的筋骨——
她將權柄從身上撕下,融入乾涸的空間,拋出手心規則,化成餵養孩童的純粹養料。
白堇已不是此世之神,卻仍舊受著規則寵愛。
就連一手創造的鬼族都能滅殺,法則也能拋棄,規則寶石深知自己並不是什麼不可替代的存在,懸繩越發緊束。
白堇仍舊解開懸繩。
寶石飄在半空中,逐漸變的透明,顯現出少年神明的身形,卻在被徹底吸收的關頭,乍然飛離。
少年神明雙眸緊閉,攔住寶石退路,將其摁進眉心。
有什麼比直接用現成設定,更為完整的?
白堇直接照著主系統交作業。
它生來與法則為伴,是世界在寂滅之後的生靈。
金色血液順著眉心流淌。
哪怕失去全部法則,白堇依舊面色淡然,不緊不慢召出法杖,技能白光穩穩落下。
「這是治療。」
記住這種感覺,記住這種能量運行。
少年神明乍然睜眼。
\」所以,母神,世界也是這般疼痛,需要治療?\」
四大法則集於一身。
它歷經死亡與新生,是世界的孩子,卻和毀滅世界的力量融為一體,與世界通感,本能知道世界的需要與缺乏。
哪怕世界已經不再完整。
白堇注視著對方。
比起玩家,對方更適合被稱為「神」。
它是此番世界的孩子,天生就知道該怎麼醫治重疾的母親——一如當年毀壞環境,又重新恢復的他們。
「不,死去的世界,和籠罩這片土地的陰霾,才是你的母親。」
白堇坦然相告。
「掠奪加速死亡,治療延緩死亡速度。而先治療再掠奪,可以讓你徹底自由。\」
她們有著相同目的。
拯救這個世界的循環體系,然後,找機會讓主系統完蛋。
少年神明點了點頭。
「其餘法則已經在收束了,不過需要的時間較長,本源堅持不住。我將以神格承諾你們的安全,您可以和其他舊神商量一下嗎?」
主系統會防備玩家,但不會防備副本NPC。
玩家永遠不會擁有最高權限。
用破裂的權限,在滿目瘡痍的世界上創造,怎麼可能把握脆弱的平衡。
真正意義上的神,可以跨越單一的法則權限,對其餘法則,擁有同樣的掌控權。平衡法則、打造循環,找尋小如浮毛的支點,猶如本能。
白堇欣然同意。
「其他人估計也快來了,和他們說下就是。」
法杖一拋,白堇虛握狼王骨。
如果有人不同意,那就先打個半死不活,然後再按頭同意嘍,反正不會出現異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