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齊明睡得並不沉, 很快就驚醒睜開眼睛,花翠正坐在他旁邊氣鼓鼓地盯著他。
他愣了下,眼裡仍有來不及散去的茫然, 下意識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你欺負我。」花翠補充了句,「在夢裡。」
「夢裡?」趙齊明遲疑著重複了遍,隨後伸手貼在她額頭上,沒有發熱,他反而觸到層濕涼的冷汗, 「做噩夢了嗎?還是魘著了?」
花翠有氣無力地「嗯」了聲,被這麼一折騰,她已經沒了睡意, 她睡不著, 趙齊明也別想。
花翠把人拉起來和她排排坐:「小明哥,你覺得愛是什麼?」
趙齊明:「.」
趙齊明覺得答案錯誤的後果會很嚴重,所以他謹慎地先保持沉默。
「你覺得愛到底是付出還是索取呢?」不等趙齊明回答,花翠搶先替他答道,「我覺得愛是全心全意為愛人付出, 是心甘情願地付出而且不求回報!是想奉獻一切,只要你愛的人能開心就足夠了!」
趙齊明輕輕點頭,對於她的話不置可否:「翠翠, 那你呢, 你愛我嗎?」
花翠拒絕回答, 瞪他一眼:「不要插嘴。」
「小明哥,我剛剛在夢裡夢到我未來會有更好的生活,但代價是離開你,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 你願意放手嗎?」
趙齊明沒有回答, 反而表情平靜地問:「所以,夢裡的我是怎麼做的呢?」
以至於被她當成噩夢,嚇得冷汗連連。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嘛,不要試圖岔開話題。」
花翠輕輕捏他耳垂,這是兩人玩鬧時她常做的動作,透著獨一無二的親昵。
趙齊明心一下子軟了,「更好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問來問去就是不說重點,花翠生出幾分惱意,語氣也不免加重。
「是那種不用下地幹活不用餵豬割草,隨時可以用到乾淨熱水,夏天不會熱到睡不著,廁所也整潔乾淨不讓人感到噁心的生活!」
花翠更想加上一句:或許是你這輩子都不會擁有的生活。
是她曾經生來就擁有的生活。
趙齊明久久沒有開口,大概是不知道說什麼,他逆著月光,花翠摸不太清他的表情,卻也隱隱看出他的疲態。
有那麼一剎,花翠突然想到上輩子的前男友,他是她童年玩伴,兩人小時候興風作浪、不知道一起幹了多少貓嫌狗憎的破事,後來大學重逢,用她朋友的話來說是王八看綠豆,兩人突然看對眼鬼混成情侶。
有次花翠非要作死冒雨去爬山,前男友勸半天勸不動,花翠以分手為要挾逼他同行,結果後來真出意外,他為了拉花翠自己滾下山坡,沒上天堂,只是在醫院裡住了幾天。
事後花翠心虛地跟他道歉,說害他吃苦受罪了。
那時候他說了什麼話,花翠發現自己還記得清清楚楚,他說:花翠,你知道嗎?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吃了很多苦,這是最不值得你道歉的苦。
花翠當時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覺得他給臉不要臉,氣得摔門走了,臨走前順便把他手機和午飯扔了。
實際上,花翠到現在也沒明白他的意思,假如重回那天,她覺得自己恐怕還得再賞他一巴掌,但那天他說話時的疲態和趙齊明現在一模一樣。
看到趙齊明,花翠就情不自禁想到她王八前男友。
「如果.」趙齊明艱澀開口,將花翠又拉回現實,「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你能再等等我嗎?我也想給你更好的生活。」
花翠笑著點頭,說謊不眨眼:「好呀,我當然會等小明哥的。」
趙齊明不知道信了沒有,繼續維持著沉默。
花翠突發奇想:「小明哥,我睡不著,我想看螢火蟲,你能給我抓螢火蟲回來嗎?我要滿滿一瓶!」
「好。」
「那你去吧,我等你哦。」
趙齊明沒有多說什麼,穿上衣服下床,走到門前他突然回頭,「渴不渴?我要不要先去給你倒杯水。」
花翠搖頭說不用,趙齊明這才點點頭,輕輕關門離開。
現在是凌晨兩點,花翠輕輕打聲哈欠,她發了會呆,想到剛才噩夢,又覺得沒什麼意思。
她認為自己在瞎擔心。
花翠靠在床頭,她是真的突發奇想看螢火蟲,而不是故意折騰趙齊明,她堅持等了會兒,到底沒熬住瞌睡蟲,被子一卷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趙齊明早就上工幹活去了,屋裡只剩她自己。
花翠看見床頭放著一瓶螢火蟲,瓶身扎著小孔供空氣流通,裡面的螢火蟲雖然看著病怏怏不太活潑,但都還活著,尾部散發著細弱的光芒。
真醜,花翠大失所望。
果然和童話里如夢似幻的螢火蟲不一樣。
花翠擰開瓶蓋,將瓶子裡的螢火蟲全部放走。
笨瓜,她有些鄙夷地看著慢慢飛走的螢火蟲,凌晨兩點去捉螢火蟲,趙齊明的腦子絕對沾點問題!
腦子呢,沒有自己的思考麼,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當然,花翠有時候就是那麼不講道理,如果趙齊明沒有聽話地去捉螢火蟲,她同樣會不高興地覺得他不夠順從自己。
臨近中午,看時間李桂芳快要回來做飯了,花翠早早地搬著小板凳坐在院子裡,嗷嗷待哺呢,結果李桂芳沒等到,反而等來了妞妞。
她飛奔著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姐、姐姐,小叔小叔流血了,他和人、人打架。」
「啊?」花翠沒聽清。
妞妞又重複了遍,花翠第一反應是這下有熱鬧看了,第二反應是趙齊明和人打架,今天肯定不能按時吃午飯了。
她急著問:「娘呢,那娘還回不回來做飯?」
妞妞愣了下,遲疑著搖頭:「沒看見奶奶。」
「那小明哥在哪呢?他們在哪打架,你帶我去。」
妞妞重重點頭。
花翠立刻牽起妞妞的手,「走!」
然而等兩人趕到的時候,「戰事」已經到達尾聲,花翠想看的畫面一個都沒看到,趙齊明被人拉著,他額頭和眼角都受了傷,臉上塵土混著血水,而在他對面,是另一個受傷的年輕男人。
花翠對他有印象,這不是三隊知青嗎?叫什麼來著,好像叫孫銘敬。
趙富國站在人群中心黑著臉,絲毫沒有偏心自己孩子的意思,他正無差別攻擊,將兩個人都訓斥了一頓。
「.做的好事!現在是什麼時間,是你們打架鬧事的時間嗎!」
花翠趕到時就聽到了這麼一句。
「快看,花翠來了!」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句,眾人目光齊刷刷掃來。
花翠:「.」
該死的!
不能再偷偷摸摸躲在後面看熱鬧,花翠硬著頭皮上前,她從口袋裡掏出張皺巴巴手帕,心疼地擦了擦趙齊明傷口。
「怎麼了呀這是,還流血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打架,你看看這傷,哎呀,我都要心疼死了。」花翠捏著嗓子矯揉造作。
她嗓音清脆悅耳,無論說什麼都是動聽的,何況,這個年代還沒有「夾子音」的概念。
不少人都羨慕地看著趙齊明,有花翠這樣的安慰關懷,被打一頓也值了!
孫銘敬擦了擦嘴角血跡,他眼神陰沉怨毒地盯著花翠,但花翠和趙齊明待在一起,眾人都只當他是在不滿趙齊明,畢竟換誰被按在地上打了一頓都不會有好臉色。
花翠湊在趙齊明耳邊,看似是在關心地壓低聲音道:「小明哥好樣的,對面比你慘,你很賺!」
打架這種事嘛,花翠一向認為誰身上流的血多,誰就虧了,反之就是賺。
當然,她自己才不參與這種事,疼的可是自己,她選擇滴滴代打。
趙富國嗓門加大,對趙齊明吼:「還不趕緊說,為什麼打人家!你今天必須得給人一個交待!」
咦。
居然是小明哥主動揍人,花翠有些驚訝,她腦子轉得很快,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也明白那個孫銘敬身上肯定有問題。
說不定還和她有關,值得小明哥出手教訓,比起孫銘敬,她當然更信任趙齊明。
花翠嘆口氣,故作為孫銘敬說話:「小明哥,你快說呀,你看看孫知青,被打得多慘啊,你明知道他在你手下撐不過三秒,還這麼打人家,瞧瞧,這鼻青臉腫的,瘦猴樣,多可憐啊。」
「他活該。」趙齊明沉默半天,終於說了這三個字。
「這打的,他犯天條了嗎?豬八戒都還只是貶下凡變成豬妖呢,可憐的孫知青,明明沒犯天條都快被揍成豬妖了。」
人群中有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雖然每一句話都說得在理,但多損啊,沒看孫銘敬的臉都氣綠了嗎?
趙富國咳嗽幾聲,黑著臉讓嬉笑開來的群眾都安靜。
自己兒子什麼脾性他能不了解嗎?但難就難在趙齊明是他親兒子,稍一處理不好,傳出去就是他偏心自己人,區別對待知青。
趙富國真寧願被打的是趙齊明,而不是現在這樣讓他騎虎難下。
「活該?什麼活該!你給我說清楚,打人還有理了?老子今天還教訓不了你是不是?」趙富國揚起巴掌,怒氣沖沖就要上前。
花翠連忙攔住人:「爹,你冷靜,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趙富國動作看著凶,實際上壓根沒用什麼力氣,花翠輕輕鬆鬆攔住他,她知道他就是想做做樣子,否則也不會這麼「奮不顧身」。
趙齊明將花翠護在身後,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七手八腳攔住趙富國,嘴上紛紛勸著。
「是啊,隊長,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誤會,別衝動。」
「齊明這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打人。」
(本章完)
作者說:翠翠:這樣是打不死人的(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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