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宮, 坐上李穆一早便讓人備好的步輦,裴琳琅好心情地四處環顧。
男人說的不錯,數年後再來, 她果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入住這座象徵著至高權力的殿宇。
她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李穆,結果與他清亮的目光對個正著。
他的眼神,帶著笑意,透著瞭然。
裴琳琅便與他微微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阿姐,姐夫怎麼不給我們也備個步輦呀?」裴琳瓏嬌俏的抱怨聲自底下傳來,打斷了夫妻倆默契的對視。
裴琳琅有些尷尬, 皇后步輦雖是八人共抬, 也足夠寬敞,可她如今手上抱了個熟睡的李延,就不好讓妹妹或是弟弟上來共乘。
李穆那邊,她就更不好開口了,畢竟是御輦, 他抱著女兒已是極大的恩寵,她再如何向著家人,也不會如此沒有分寸。
李穆卻不客氣地說:「本來也沒想讓你今天就上門。我與岳父明明說好, 等過兩日在宮中設宴, 再請你們過來。」
「我都多少年沒見阿姐了, 哪裡還等得了。」裴琳瓏連忙說道。
「那你就乖乖跑著吧。」李穆冷漠地說。
打從在宮門口瞧見這兩個跟屁蟲開始,他的臉色說實話就沒好過。
果不其然,好不容易到了裝飾一新的鳳棲宮, 裴琳琅不論是沐浴, 還是給女兒餵奶, 又或是用飯,裴安還好,因男女大防,自覺避諱。裴琳瓏卻亦步亦趨,時時刻刻跟在裴琳琅身後,片刻都捨不得離開。
與妻子分別數月的李穆臉色越來越黑。
等用完膳,好不容易哄睡了與他闊別數月,有些生分了的女兒,李穆十分嫌棄地看了一眼裴琳瓏,留下一句:「我去處理公務,讓你阿姐好好休息。等我回來,你們最好已經走了。」
他大步離去,裴琳瓏跺著腳告狀:「阿姐,你看他,什麼人呀!」
想當年還沒把阿姐娶到手時,他對自己和安兒可殷勤了,真真是予取予求,要星星不給月亮。
眼下老夫老妻了,就嫌他們礙眼了是吧?
呸!
真會過河拆橋!
裴琳琅強忍著笑,摸著她的頭,安慰道:「好啦,你姐夫在與你說笑呢,何必真的與他動氣。」
好說歹說哄了半天,才算是讓裴琳瓏重新高興了起來。
裴琳琅這時已經一臉疲憊。
左丹見狀,很是心疼地道:「我的好二姑娘,娘娘這一路可是受了不少罪,您快讓她歇著吧。」
裴琳瓏這才有所收斂,仔細端詳了一番長姐的臉色,登時不敢再鬧了,正好李延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走了過來,她忙道:「阿姐你快睡會兒,我和安兒帶延兒到外頭去玩。」
裴琳琅溫柔地,依次摸了摸他們三個的頭,笑著點點頭。「去吧,多帶幾個人,仔細看著。」
後邊的話,卻是對宮人吩咐的。
等她入睡以後,左丹悄悄來到御花園。安兒正帶著將滿兩歲的李延在湖邊看魚,她便趁機將裴琳瓏拉到一旁,與她咬著耳朵。
裴琳瓏原先還是一臉的滿不在乎,可左丹不知又說了什麼,她才有些鬆動,點了點頭:「那好吧,是我想的不周到,等他們兩個玩好了,我便帶著安兒回府。」
左丹喜笑顏開:「就知道二姑娘聰慧,一點就透。」
裴琳瓏恨恨道:「等他登基,政務繁忙,我就天天進宮來陪姐姐!」
左丹:……
得,她白費唇舌。
……
裴琳琅一覺睡醒,精神好了許多。她在床上徐徐伸了個懶腰,竟不成想碰到了個炙熱的身軀。
她本來有些受驚,可隨即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當下心中一安。
腰間環上一隻手臂,將她往前帶了帶,她便徹底落入那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裴琳琅眉眼帶笑,順其自然地在他胸膛處蹭了蹭。
兩人相擁無言。
李穆便有些不滿道:「數月不見,你也不說幾句貼心話哄哄我?」
裴琳琅失笑,在他懷中仰頭,與其對視:「你想聽什麼,不妨說出來,我說與你聽便是。」
李穆想了想,忽然翻身,將她吻住:「說我想你。」
裴琳琅一邊回吻,一邊輕道:「我想你。」
他又道:「叫我夫君。」
「夫君,我想你。」
他的吻越發繾綣,帶著濃濃的滿足。
「說我愛你。」
「……」她紅了臉,咬了半天唇,口齒不清地說了一句話。
李穆雙眼一亮,不依不饒地吻開她的唇:「說清楚了。」
「你有些欺負人了。」她目光晶亮,滿是控訴地說。
李穆卻把玩著她的青絲道:「卿卿,我可是為你打下了天下,你卻連這樣一句話都不願哄著我說嗎?」他的語氣里也帶了一絲委屈。
裴琳琅真受不住這個,想了想,玉臂主動摟上他的脖子,羞澀地說:「多謝夫君為我打下天下,妾身……喜歡。」
「喜歡哪個,我還是天下。」李穆非要她說個明白。
裴琳琅覺得男人有些得寸進尺了,沒好氣地咬了他脖子一口,就這樣含糊著說:「喜歡你。」
但是李穆聽見了,他滿意地說:「我不疼,仔細崩壞了你的牙。」
裴琳琅確實也覺得入口太硬,嫌棄地鬆開之後,牙口還有些疼。正要給他一個白眼的時候,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吻,她這才恍悟,又被這男人計算了。
可思緒很快就被男人掀起的風浪席捲,她的腦子一片混沌,根本無法思考。
「你再說。」他喘息著:「說我很重要。」
她有些無奈,沒想到他還沒玩夠這樣的遊戲,只好順著他的話說:「你很重要。」
「我比任何人都重要。」
她一時沒來得及重複,他似是失了耐心,一口咬在她的鎖骨上:「說,我比你的父親,你的一雙弟妹,還有孩子都重要。」
他口中偏執又隱含怒氣的話讓她乍然驚醒,愣愣地看著他。
李穆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一切旖旎戛然而止。
他不敢看她,扭頭逃避了她的目光。
裴琳琅似有所覺地伸手,扶著他的臉龐,讓他轉過來,輕道:「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便是有朝一日,要我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你們的安康,我也是願意的。」
她說得情真意切,再真心不過。
可李穆聽了,卻好像受了什麼不得了的刺激,眼睛一下子紅了,捂著她的嘴,惡狠狠道:「你敢!你要是敢替誰死,我就讓那個人死!」
「你聽好了裴琳琅。」他一字一句道:「不論發生什麼,我要你活著,只要你好好的,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為你取來。權勢、地位,什麼都可以。你看重的家人,我都會替你保護好。所以不許有這樣的念頭,一絲一毫也不許!」
裴琳琅愣愣地看著在她面前,從溫柔多情突然變得陰鷙而冷酷,儼然換了一個人似的李穆,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所說的無疑是極其中聽的情話,可搭配上他眼底的瘋狂,她卻有些不寒而慄。
李穆感受到了她的震驚,閉了閉眼,努力將失控爆發的情緒收了回去。
好半晌,他恢復了平靜,珍而重之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語氣也軟化了下來,甚至帶了一絲哀求:「聽我的好嗎,琳琅。」
她默默擁緊了他:「好。」
心中卻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
可是男人後來,再也沒有露出過那樣的一面。
他依然是個好丈夫,好父親,與她情意綿綿,待兒女呵護備至。
登極大典後,他正式稱帝,也封她為後。
唯一的後。
她所生的李延,被毫無懸念地封為太子。
朝政上,即便啟用新臣,重用原來西北的那班兄弟,給他們加官晉爵,可對她的父親裴承依舊信重有加,甚至可以說,盡得李穆的偏愛。
不論誰人上書,攻擊她父親什麼,李穆都不聽不信,反而將上書之人嚴查徹查。
裴家人不論犯了什麼錯,李穆都要偏袒縱容。
有老臣提議選妃,擴充後宮,李穆毫不猶豫地拒絕,並附言:「諸卿要是閒得慌,多想想如何治理天下,充盈國庫而非朕的後宮。」
將那自認德高望重的老臣氣得仰倒,老臉通紅。
久而久之,長安城中盛傳,她裴琳琅是妖孽轉世,將新皇迷得神魂顛倒,什麼都不顧了。
妹妹裴琳瓏進宮看她時,鸚鵡學舌般將那些話一一複述,順帶狠狠嘲笑了一番。
「左不過是那些人,當年阿姐還在家時,帶我出去與她們說過話的,與阿姐同齡之人大多嫁了,她們卻多是家中的嫡次女,不過比我大上幾歲,還待字閨中。想當初,阿姐你剛嫁姐夫的時候,她們一個個地,見了我就說刻薄話,什麼裴家女眼高於頂,最後還不是嫁了最沒出息的皇子,遠去西北受罪。」
「如今倒好,阿姐你做了皇后,姐夫對你一心一意,她們倒開始眼紅了。知道樓太師要上書請姐夫選妃,一個個地,就好像已經進了宮,能與阿姐你一爭高下了似的,在我面前,迫不及待翹了尾巴,還讓我不要得意。哼,誰曾想呀,這般丟了大臉,前日我去打馬球,又遇到了她們,她們就連與我照面也不敢。阿姐,你真應該看看她們當時的臉色,精彩極了。」
說著便大笑起來。
一旁伺候的宮人也露出了與有榮焉的表情。
裴琳琅自己卻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應景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聽進去了。
繼續逗弄著小女兒念念。
滿九個月的孩子已經能自己翻身坐著了,她手裡拿著一個紅色的撥浪鼓,鮮亮的顏色和發出的聲響,吸引了小傢伙全部的注意力,目光緊隨,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並試圖伸手去抓住。
裴琳瓏笑完了,敏銳地覺出長姐的不對勁,走上前來,一邊捏著小外甥女白皙粉嫩的腮幫子,一邊輕聲問:「阿姐,你怎麼了?」
裴琳琅的目光在妹妹那張還帶著孩子氣的臉龐上轉悠了一圈,默默咽下了心裡話。
「沒什麼,只是覺得她們無趣罷了。」
「阿姐。」裴琳瓏有些不滿:「你不要總拿我當小孩子,想當初你在家裡,我的年紀比現在還小,你卻事事都與我細說。如今我長大了,你怎麼反倒對我遮遮掩掩了?」
裴琳琅失笑,寵溺地將她鬢邊細發別到耳後:「倒不是覺得你不懂,只是這些話說出口,怕惹你笑話。」
聞言,裴琳瓏更來勁了,雙眼亮晶晶地道:「阿姐也有叫我笑話的一天?那我更想聽了。」
「淘氣。」裴琳琅伸出一指,點點她的額頭。想了想,輕道:「我只是沒想到,我竟也是個矯情的人,這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得久了,怪無趣的。」
裴琳瓏眨了眨眼,明白了她的意思:「阿姐莫非是真想讓那些人進宮,好讓你的日子有趣起來?」
她說著,伸手往裴琳琅的額頭探了探,一本正經地道:「沒發燒啊。」
裴琳琅失笑地打掉了那隻手:「我雖覺無趣,倒也沒有想自找麻煩。我就不能找些旁的樂子?」
「也是。」裴琳瓏若有所思地撐著下巴說:「這樣一心一意的夫君,傻子才要往外推呢。不過阿姐你整日悶在宮裡,姐夫有處理不完的政事,爹爹和安兒又都是男子,不能常來,日子著實單調了些。」
「你可算是明白了。」裴琳琅誇張地說。
「那,那我想想辦法。」裴琳瓏這樣說著,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那個小心眼的姐夫也快下朝回來了,她便自覺告辭。
可她剛走,就有宮人來稟,是李穆譴來帶話的,他今晚要設宴與那群兄弟不醉不歸,讓裴琳琅不必久等,與孩子先用就是。
裴琳琅應了,乳母便帶了李延過來,他眼下將滿兩歲,說話也漸漸流利。
在他童言童語聲中,裴琳琅好心情地用完了飯,又與兄妹倆讀了本書,等他們哈欠連天的時候,才讓乳母抱去擦身哄睡。
她自己也去沐浴。
等回來時,榻上已經多了個人。
她笑著牽住那隻向她伸出的大掌,任由那人將自己拉向他溫暖的胸懷。
耳鬢廝磨間,她不出意外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依舊是那股淡淡的清香。
不論他與那幫兄弟喝了多少,喝得多醉,都會將自己洗的乾乾淨淨再來尋她。
成婚三載,他事事體貼入微,就像他說的那樣,處處妥協、時時謹慎,絕不讓她將就、也絕不叫她委屈。
他對她極盡寵愛,給了她世間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權勢、富貴、尊榮,但凡是她在乎的人、事、物,他都如他所言,愛屋及烏,一樣地珍惜愛護,絕不叫她多操絲毫的心。
人人都說他愛她入骨,為她如痴如狂。
包括那個戀愛腦系統。
有一回,它是這樣說的:
【宿主,李穆對你的好感度這麼多年來都是一百,但你有沒有想過,之所以是一百,是因為最高分,只有一百呢?】
她起初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時間過得越久,她心頭的疑問也就越多。
風息雲散後,他抱著她,去側殿浴房將身子洗得乾淨了,才回到榻上。
她卻沒有如常入眠,而是支起身子,倚著男人的胸膛問:「陛下曾說,不論我想要什麼,陛下都願意給,這話還作數嗎?」
李穆慵懶地抬眼,反問:「你想要什麼?」
「與陛下……共理朝政?」
李穆的目光變得認真,卻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你想如何共理,是與我一同上朝,還是到御書房,與我一起批閱奏摺?亦或者,兩個都要?」
他答應得如此乾脆,反而是裴琳琅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穆卻笑了:「裴琳琅,你在試探我?」
男人說這話時,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帶了一絲欣喜。
裴琳琅聽出來了,不甘示弱地問:「那陛下答應得這般輕易,是因為知道我在試探?」
「朝政罷了,你若不嫌事煩,只管上手。」李穆說完,又問:「那你為何要來試探我?」
裴琳琅想了想,提出要求:「我要是說了,你可不許笑話我。」
她這句話一出,李穆更來勁了,連忙指天發誓:「絕不笑話!」
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下,她認真地說:「你對我太好,而且是沒有理由的好。」
「沒有理由?」李穆重複,雙手都忍不住掐上了她纖細的脖子:「你個小沒良心的,一個男人對女人好,能是什麼理由?」
「陛下是想說對我情深似海?」既然開了口,她也不想再藏著掖著:「一見鍾情後,便能到這樣的地步?」
李穆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你是不是想說朕不爭氣?」
裴琳琅沒有接茬,而是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通過我,彌補旁的什麼人。」
李穆不敢相信地看著她,被這個腦迴路清奇的女人氣笑了:「裴琳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難道我不該這樣想嗎?世上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好,陛下從初見時,便待我這般好,難道對我無所求嗎?還是說,我對陛下而言,是誰人的影子不成?」
「裴琳琅。」李穆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你覺得,天上地下,朕還能找出另外一個,與你一摸一樣的裴琳琅嗎?」
「若朕,今日這般對待另一個女子,她也會與你一般,問出這樣的話來嗎?」
「你能是誰的影子?誰又能是你的影子?你這樣說,不但是輕看了朕,也是在輕看你自己。」
裴琳琅不得不承認,男人的話都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大大地滿足了她的驕傲和自尊心。
她的臉色有所軟化,聲音也放柔了:「所以,你就喜歡我這樣的?」
李穆輕哼,傲嬌道:「高興了?」
「可是,為什麼?」
李穆臉色微沉地喊停。「你真的想知道?」
「我真想知道。」裴琳琅毫不猶豫地說。
認真地看了她半晌,李穆妥協了。「那你要有所準備。」
裴琳琅的心,不知不覺沉了下去,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不知道李穆做了什麼,一陣強光無端出現,她被刺得只好閉上眼睛,好半天以後,再睜眼時,卻是一片黑暗。
「要是李澤聽到這話,你的一番苦心算計,怕是都要落空。」
熟悉的聲音響起,讓裴琳琅愣了愣。
李澤都死了多久了,聽不聽得到這話又有什麼打緊?
「三殿下?」女子深感意外的聲音。
裴琳琅震驚地捂住嘴巴,這不是她自己的聲音嗎?可她方才,哪有說話?
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抹火光,她清晰地聽到了男人的動作,不多時,那火越來越旺,眼前景象也漸漸清晰。
在篝火旁的,是一身黑衣的李穆。
裴琳琅驚訝地打量四周,發現他們又回到了那個初見時的山洞裡。
這是什麼回事?
她想問,卻發現自己不能開口。
這時李穆說話了:「你真是大膽,連自己的性命也敢豁出去賭。你知不知道,若我沒有及時趕到,你眼下怕是葬身魚腹了。」
裴琳琅隱隱感到怪異,雖時隔三載,可她的記性還是好的,當年在山洞裡,李穆說的好像不是這樣的話。
「那要多謝三殿下的救命之恩了。」
裴琳琅又聽到『自己』說。
她有些驚慌,不知這是什麼古怪的夢。
李穆到底做了什麼?
這一失神,便錯過了對面的『李穆』所說的話。
她用好多種辦法想讓自己從這古怪『夢』中醒來,卻都失敗了,只好耐著性子,宛若幽魂般,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李穆』和『自己』交談。
「你的傷口要是再不處理,可能會落下疤痕。」李穆一邊烤著火,一邊慫恿她脫掉外衣,讓他幫忙治傷。
『她』猶豫了一會兒,與他約法三章,讓他只扯開傷口那處的衣服,旁的地方不許多瞧。
李穆答應了,動作輕柔地替她上了藥,處理了傷口。
他遵守了約定,沒有越界,連眼神都很規矩,看得裴琳琅嘖嘖稱奇,心道這幻象,怕不是那無賴男人眼中的自己吧?
她可是清楚記得,當初在山洞裡,男人就沒有老實過,總是循機動手動腳,言語也輕佻得很。
可這幻境中的『自己』卻信了他是個一本正經的君子,對他徹底放下了戒心。
於是李穆便起身脫了自己的外衣,尋來幾條長長的樹枝,架了起來,充當屏風,對她說:「你的衣服還沒幹透,小心著涼。我給你圍起來,你放心脫了烤乾就是,我一定不看。」
『她』只猶豫了片刻,便答應了。
對他的無微不至,體貼守禮很是受用。
小心翼翼地脫了外衣,卻不知道,火光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映在了男人的外衣上,看得那自詡是君子的人,口乾舌燥,目不轉睛。
裴琳琅捂了臉,替天真的『自己』感到害羞,也對那假正經的男人唾棄不已。
長夜漫漫,『裴琳琅』不敢睡,李穆雖然知道為什麼,卻也不好點破,只能引著她說話。
可他也不善言辭,只好拿西北的事出來說,卻不想『裴琳琅』還真的感興趣,說她父親也常與她提及西北之事。
李穆難掩興奮,說得越發起勁。
『裴琳琅』不自覺道:「若有機會,真想去看看你口中那天地廣闊,無邊無際的西北,看看那座綿延不絕的長橫山。」
李穆眼睛一亮:「到時你叫上我,我陪你去。」
『裴琳琅』輕輕應了一聲,他高興地傻笑起來,憨傻的樣子,讓兩個裴琳琅都感到了一絲絲的甜蜜。
二人徹夜長談,直到天光大亮,篝火也漸漸地熄了,李穆自覺出去打水,說去去就來,卻留下了他的外衣。
『裴琳琅』知道,男人是故意為之,只為讓她自在地換上已經幹了的衣物。
等她穿戴整齊,再回來的,卻是侍女左丹。
相府的人找來了,李穆為了她的名聲著想,刻意繞到了另一邊去,她想了想,將他落下的外衣,交給左丹,命其送還與他,並帶了話去:救命之恩,定當重謝。
等回了相府,一切軌跡又變得與裴琳琅自己所經歷的相同。
只除了當天晚上,父親裴承並未來過,登徒子李穆也沒有。
但是第二天一早,一道賜婚的聖旨卻送到了府上——
建寧帝將『她』指給了李澤做端王妃。
裴琳琅意外地看著『自己』平靜地接受了旨意,還對父親裴承說:「還好,這次罪沒有白受。」
父親於是問:「可想好了?」
『她』笑著揚了揚手中的聖旨:「事到如今了,還能反悔不成?」
夜深人靜,不速之客到訪。
李穆神色凝重地看著她:「裴琳琅,別嫁李澤了,跟我走吧,跟我去西北,我會對你好的。」
『她』平靜地搖著頭:「聖旨已下,我要是不嫁,裴家就是抗旨不遵,這是大罪。」
他急切地握著她的手說:「不會的,皇帝十分看重你父親,他或許會震怒,卻絕不會降罪。琳琅,我答應你,十年,最多十年,我一定會回到這長安城。你要是願意跟著我,一定不叫你受任何委屈。」
『她』依舊搖頭,面色淡漠而疏離:「李穆,我是裴家長女,我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我不能為了兒女情長,置整個裴家,置疼我愛我的父親,信我敬我的弟妹於不顧。就好像你跟我說過,你願意為了你的兄弟,豁出性命。可是為將者,須以大局為重,必要時,你只能無情地做出取捨。」
「所以……你要舍了我。」他的眼裡滿是受傷。
『裴琳琅』面露不忍地道:「對不起。」
看出『她』實在鐵了心,李穆慘然一笑,忽然發狠,將她狠狠吻住。
「裴琳琅,你好樣的。」
留下這樣一句話,他憤然離去。
『裴琳琅』站在原地,捂著被咬破的雙唇,水眸泛著淚光。
看著這樣的場景,裴琳琅似有所悟地呼喚起系統來。
卻沒有回應。
她這下可以肯定,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是沒有綁定戀愛腦系統的『自己』?
『她』的所言所行,與自己如出一轍。
若當初沒有那個多嘴多舌的系統阻攔,她也一定會對李穆說出這些話的。
眼看著面前的『裴琳琅』一心要嫁李澤,她乾脆也耐住性子,繼續看了下去。
說不定,這就是她當年錯過的另一種人生?
『裴琳琅』只來得及用一晚上來悼念這份還未開花便已凋零的愛情。
緊接著便開始備嫁。
李穆也在翌日離開長安,回歸西北。
三個月後,裴琳琅風光地嫁給了李澤,做了端王妃。
這門婚事為李澤贏得許多政治籌碼,不過兩年,聲勢便碾壓了太子李勉。
後來建寧帝病危,太子黨狗急跳牆,調兵圍住皇宮,想逼死蘇貴妃,迫使建寧帝傳位於他。
幸好投順太子的柳青河實際上是『她』父親裴承的人,及時通風報信,他們才來得及力挽狂瀾。
最終,太子李勉謀逆失敗,被賜死,李澤順利繼位,稱帝,並封『她』為後。
不過李澤才掌大權,便迫不及待露出他狂妄自大的真面目,開始一個個清算舊帳。
太子舊臣、先皇時反對過他的老臣,都被他肆意懲處,手段之殘忍,很快就有人罵他昏庸。
對待裴家人也是如此。
不斷地打壓、凌辱。
表面上尊『她』為後,實則廣納美貌女子,充入後宮。
其中他最喜歡的,甚至是個花娘。
『裴琳琅』終於看明白了枕邊人是個什麼貨色。
『她』雖然後悔,卻也不怕他。
女人心狠起來,還有男人什麼事?
反正『她』早有了兒子傍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了慢性毒藥,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他龍馭賓天。
彼時,已是蘇太后的蘇蓉發現了此事,自然不肯罷休,『裴琳琅』便乾脆利落地連她一起解決。
三歲大的兒子繼位,『她』便做了皇太后,在父親裴承的幫襯下,垂簾聽政。
這或許是『她』最自在的日子了,好像回到了與父親暢談政事的小時候。
不同的是,當年她只能與父親誇誇其談,如今,卻能真正下令,命人照做。
可惜好景不長,五年後,父親身體每況愈下,甚至不能再上朝了,朝中便有些人開始不安分了。
南邊也有人打著清君側的名頭發動了叛亂。
如此內憂外患時,李穆回來了。
(本章完)
作者說:很好,終於到了揭開謎底的時候,可以寫上一世的故事了!
(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