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
從深深旳崖底爬到地面,綱手腦後的金髮已然是一片散亂,面上也在飛揚的塵霧中被染得發灰,身上還沾染著不少血污,混著雨水一同黏在身上,愈發沉重。
但是,哪怕是在最激烈的戰場上,都無比在意自己形象的她,此時卻什麼都顧不上了,腳步踉蹌的泥濘地面上的水窪,朝著加藤斷的方向飛奔。
然而,才剛靠近些許。
綱手的腳步就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瞳孔高度緊縮,姣好的面孔一片慘白,甚至能透過沾染雨珠的皮膚,看到下面的青色血管。
最終,她愣愣的在原地站定。
看著不遠處被殘忍分成兩截的屍塊。
直到最後,加藤斷都伸長了手臂,努力的想要抓住那枚不小心落在地上的項鍊,血水填充的雙眼深處,已然化作一片深邃的暗。
嘩啦啦——
這場大雨越下越大。
積蓄在地面坑洞的水窪,完全吞沒了那被珍重已久的項鍊,只餘下一塊青色結晶的尖端露在外面。
雨點落在地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
「斷......?」
似乎是不敢相信,又或者是一時被劇烈的情緒波動衝垮了理智。
此刻的綱手,簡直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還身處在戰場上,難以自制的全身發軟,連雙腿都在不住的顫抖。
繩樹昔年死於戰場,被起爆符陷阱炸碎了整個腹部的那一幕,像幻燈片一樣止不住的在她腦中回放。
那時的痛苦,被強行壓抑的悲傷,任由時間沖淡的記憶,變本加厲的湧入腦海,形成貫徹整個大腦的深沉恐懼。
順著地面的溝壑與雨水沖刷,緩緩流淌到腳邊的暗紅血色,成為了她心中最深刻的烙印。
那明明是作為醫生的她,最熟悉的一種顏色。
但此刻,僅僅是看到這流淌的血,綱手就連最基礎的站立都仿佛無法支撐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真可悲啊。」
「千手家最後的嫡子。」
三代雷影屹立於雨幕之中。
戎馬一生,歷經無數戰鬥的他,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現在的狀態,三代雷影的聲音里甚至帶上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這一刻,他也不著急了。
外圍的雲隱部隊,雖然因為趕不上他的速度而被落在了後面,但是現在他們可是在雷之國境內,全員正以不可阻擋之勢緩緩包圍而來。
此時,他看向綱手時的目光,簡直像是貓戲老鼠。
「昔年為木葉創造無盡輝煌的那位千手柱間,恐怕也很難想到,他的最後一位族人會以這種恥辱的形式,在戰場上被終結吧?」
「怎麼?」
「已經不能動了嗎!」
三代雷影宛如棕熊般高大厚重的身體緩步前行,比之常人大腿更加粗壯的手臂肌肉緊繃,握成拳頭,纏繞著耀眼的雷霆。
烏雲蓄積的天空上,雷光閃耀。
僅僅是前行時的陰影,就仿佛能將腳下的屍與血盡數遮蔽,與這遮蔽天空的雨幕一同,毫不留情的吞沒眼前所有的一切。
裹挾沉重到極致的氣勢。
野獸般的面容上,咧開一抹猙獰的笑容。
「既然如此,老夫可就過去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
全身纏繞的雷霆驟然炸響。
整個人宛如一道璀璨的流光,朝著綱手的方向飛射而去,裹挾著暴烈雷霆的手刀,直指全然沒了戰鬥意志的綱手的脆弱脖頸。
綱手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身體卻像是完全僵硬了,根本不聽大腦的使喚。
這一瞬間,早已經歷過無數戰鬥的她,完全能料到自己下一秒的下場。
『終於,要結束了嗎?』
莫名的,她心中居然沒有多少掙扎的念頭。
這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戰爭與死亡,拯救與殺戮,無論如何努力學習、提高醫術都無法救回的,埋沒在戰場上的無窮無盡的死者......
她實在是受夠了!
然而。
幾乎是在三代雷影啟動的同一瞬間。
「轟隆隆——!!」
不知距離此地多少米遠處,驟然響起一陣如同悶雷,又好似音爆似的急促轟鳴響。
劇烈的空氣振動,還未來得及傳播到二人所在的這處戰場,遠端巨量樹木坍塌碎裂的崩毀畫面,就已然躍入了三代雷影的餘光。
那橫衝直撞的場景,簡直與他之前出場的方式一模一樣。
但是,即便僅僅通過騰起的塵煙變幻的速度,三代雷影也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
那道身影,絕對比他更快,更莽!
「什麼人?!」
近乎是本能的,上一秒還保持著衝鋒姿態的三代雷影,突兀的放棄了近在咫尺的獵物,下意識的做出了防禦姿態。
還不等綱手來得及理解他停下腳步的理由。
散亂濕潤的金色長髮,已然隨著狂放呼嘯的烈風,被拉扯成了一條直線。
下一刻。
整個身形都在烈風之中化作一道熾白線條的人影,以恐怖到不可思議的速度,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三代雷影面前。
騰起一腳。
「咚!」
洪鐘大呂。
周遭的空氣、土壤、灰塵、散碎的樹枝或石子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這一擊之下,被滯後的、擴散的力道與氣流推動,朝著周遭形成源源不斷的、膨脹的球型波紋。
玉足與胸膛相接的那片狹窄空間,更是破開一圈圈由大到小的熾白音爆環。
無下限術式·全力版本!
轟然吹起的爆鳴與颶風,幾乎要將雙腿發軟的綱手整個人都掃出一個跟頭。
綱手整個人完全是依賴戰鬥本能的蹲伏身形,才勉強滯留在原地。
但是,剛剛還在她面前的三代雷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倏!」
刺透空氣的聲音,直到下一秒,才像是慢了半拍似的傳入她的耳中。
餘光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三代雷影那宛如棕熊般雄壯的巨大身軀,已然在方才那一瞬間直直飛出去了過百米遠。
整條路徑上的一切,都被恐怖到極致的衝擊波鑿散開,化作一條筆直的溝壑。
陰鬱沉重的雨幕,也像是被一柄大斧轟然劈散。
貫徹到天際盡頭。
綱手怔然的望著這一幕,神情像是在這一刻定格了。
這一幕,連同這個少年人躍起時的模樣,如同破開她心中一切陰鬱的光束,永久的烙印在她記憶最深處。
「嗖。」
只是,還不等她有所反應,就覺腰部忽的被那人環起,身體一輕,整個人就被那陌生的少年橫抱起,飛躍至一旁樹蔭下。
待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正是木葉護額。
只不過,那過於年輕的面龐,卻令她有些陌生。
佐原霧抱著綱手在樹根下橫放,轉頭望見雨幕下散碎各處的屍體與戰鬥痕跡,聲音稍顯低沉:
「抱歉。」
「我來晚了。」
「......」
綱手看著他,卡頓的大腦像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手指下意識的拽住他的衣袖。
這場雨下得越來越大,不時沖刷著她灰撲撲的面頰,卻依舊呆愣愣的沒有說話。
不過,佐原霧卻並沒有繼續看向她,轉而望向更遠處。
轟鳴雷霆,照亮天際。
上半身的大衣被踹得爆裂開的三代雷影,一步步堅定從雨幕最深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