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其實並不很老。他中等身材,樣子普通,站在孫府大廳外和客人說笑的模樣,看起來簡直是個溫和的富家翁,而不是聞名江南的一方魁首。
雲出岫從馬車上跳下來,展開扇子遮在額際,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圍來來往往的客人,發現除卻帶著刀劍的武林人士以外,居然有為數不少毫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不由略顯詫異,畢竟為武林人士賀壽什麼的,也不是他們會做的事啊。
他有心問問原隨雲,然而對方走下馬車之後,就徑直朝著大門走了過去。有個高大魁梧、略顯兇相的男人正站在門口迎客,原隨雲上去便將手搭上他的肩膀,熱切的喚了一聲:「孫大哥!」
「隨雲!」此人正是孫府的大少爺孫劍,他十分驚訝的抓住他的手臂,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陣子,才激動的一把抱住了他:「好小子!你的眼睛真的好了!我真為你高興!」
他拉著原隨雲的手,就要引他到裡面大廳去:「快,快,跟我去見我爹!聽說你要來給他祝壽,他高興得念叨了我一宿呢!」
「等一下。」原隨雲卻攔住他的腳步。「還有別人在呢,花叔叔特意請兄長們看顧我,你怎麼能對他們視而不見?」他轉過身朝著花家兩位少爺招了招手。「三哥,五哥!」
「是三童和五童啊,我方才沒注意,怪我,都怪我。等會兒我自罰三杯!」孫劍哈哈一笑,上前一手摟住一個。花五公子花滿蹊對身邊的花三公子花滿裾道:「三哥你瞧,隨雲一來,你我都成了昨日黃花,入不得孫大公子的眼了。」
花滿裾遂笑道:「去,你什麼貨色,能和隨雲相提並論?且喜新厭舊,本就是人之天性,更何況是我們風流倜儻、知己遍地的孫大公子呢?」
孫劍無奈的撓了撓頭:「我不過說了這麼一句,你們就有那麼多話等著我。咱們誰跟誰啊!隨雲可少來江南,我當然要多招待一下,有什麼不對!」
「是是是……誰敢說大少你的不是啊。」
「我不和你們說了。你們先進去坐,我一會兒就過來。」孫劍叫過一邊的下人,讓他們帶花家兩位公子入席,再回頭來看原隨雲的時候,不禁眼前一亮——只見他攜著一位白衣粉裙的高挑美人重新來到自己面前,男的清雋如松竹,女的美艷似玫瑰,委實一對般配璧人。不等原隨雲開口,他就自發詢問道:「莫非你這次來,還帶了夫人?隨雲,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的喜酒,怎麼都該請上我吧!」
原隨雲嗔怪道:「你自己都這麼說了,那怎麼還在這裡胡說八道。這位是雲出岫,雲姑娘,我帶他來,是有一件事需要老伯相助。」
孫劍先是一愣,隨後不由調侃道:「人家姑娘有事相求,你不自己幫他她解決,居然帶她來找我父親,隨雲,你怎麼回事,這種時候,怎麼不聰明一些?」
原隨雲略顯委屈:「我就是想幫忙,也要別人願意啊……」他斜昵了雲出岫一眼。「你說是不是啊?……雲姑娘?」
雲出岫:「……」為什麼搞得好像還是自己的錯一樣!
他面露不悅之色,但還沒等他說點什麼,原隨雲便打了圓場:「不過,雲姑娘想要找人,有什麼能比得上你家的鴿子?還是趕緊帶我們去見老伯吧。」
老伯面對他的態度也猶如嫡親伯父一般,見面先打量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才伸手抹去自己眼角沁出的眼淚:「好好……我總算能安心了。」
「讓您擔心了,是我的不是。」原隨雲挽著他的手臂,扶著他在書房裡坐了下來。老伯拉著他,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拍了拍他的手背。「當年你父親給我寫信,說你好不容易病好,眼睛卻看不見了,我立刻帶了大夫去關中看你!只可惜……唉,總歸是我太無用,也沒能幫到你們。」
「這麼多年,老伯一直記掛著我的眼睛,不斷給我爹寄藥來,怎麼能說沒有幫助?」原隨雲柔聲說道。「爹和我,一生都會感激您的用心。」
老伯道:「我問過你爹,聽說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那位神醫已經遠去海外了?你怎麼也不留下他,也讓我們幾個老傢伙好好謝謝人家……不過也是,似他這等奇人,通常都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也不是你的錯。」
說著說著,他又忍不住拍了拍原隨雲的手,滿心歡喜溢於言表:「看以後,誰還敢拿你的眼睛說事!如此,我和你爹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原隨雲不禁失笑:「您可千萬別說這樣的話,我此行可是為您賀壽的,您正是要壽比南山不老松,才對得起我的一片心意啊。」
「再說。」他轉過頭來看了看抱著肩膀站在門口的雲出岫,含笑對老伯道:「您要感謝救了我的神醫,今日正是時候——他就在這裡呢。」
「哦?」老伯的表情有一瞬的詫異,但他立刻就從位子上站起身來,朝著雲出岫敬重的拱了拱手。「沒能看破公子的身份,適才,是我怠慢了。」
「也談不上怠慢。」雲出岫實話實說,畢竟對方跟自己素不相識,先顧著和原隨雲說話完全是理所當然。此時令他感覺十分好奇的是,打從進門開始,他就完全無法看透面前這位老伯的內心。
不同於其他人內心嘈雜的思緒,他站在那裡,沉靜得好似一座寂靜的神像,神像當然不會為世俗所動——可人是這世上最複雜、最多情的動物,又怎麼可能是石像呢?
他對對方脫口而出自己性別的事視若無睹,畢竟能被原隨雲這樣發自內心鄭重對待的人,想也知道不是什麼普通人物,因而也沒有多說廢話,直接坦誠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要找一個人……能找到他當然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的話,希望能把這個妖道的行蹤告知我,方便我親自為我的朋友報仇。」
「好。」老伯並未多問緣由,就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畫像。「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派人將那道士的頭給你取來,不必你親自動手。」
「不了,我和胡巨關係非同一般,倘若他果真喪命於此人之手,我卻不能親自將他手刃,那我枉為人矣!」雲出岫說得義正言辭,其實心裡暗暗腹誹:要是真像他隨口編的謊言一樣,管家胡巨被神棍殺了的話,他肯定也是要親自動手,立刻送下屬去見閻王爺的,否則落到師父蕭東樓手中,只怕下場比死還慘呢!
「倘若老伯能幫我達成此事,無論什麼報酬,只要我給得起的,你大可直說。」雲出岫自覺自己是個明碼標價的實在人。老伯也笑著說道:「你治好了隨雲的眼睛,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為你做到!既然已經是謝禮,又怎麼可能再要你的報酬?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但他頓了頓,隨後又道:「只是,雲公子是有大能之人,在下此生,還從未見過有誰能比得上公子你的醫術……有一個問題,我想要請教一下公子。啊,幸好你是一位公子,不是一位小姐,否則,就算是豁出我這張老臉,大概也沒辦法問出口。」
他看了身邊的原隨雲一眼,後者頓時會意,順從的退出了書房,並為他們關上了門,於是諾大的書房內,只剩下了老伯和雲出岫兩個人。
事實上,老伯問的,果然是個很難對女孩子說出口的問題:「還請問雲公子,多年前就已經被診斷為沒有生育能力的人,還有沒有被治好的可能性呢?」
雲出岫:「……」
(本章完)
作者說:明明不是個大夫,不知道為啥一直活得像個神醫的小變態滿頭問號。
看過陳楚河那版流星蝴蝶劍的應該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23333,話說我覺得流星蝴蝶劍在古龍小說里不算很冷門吧,但不知道為啥看過的人都不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