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鐵干就此身死, 雲出岫也沒多管他,按著丁楓的手腕先給他把了把脈。丁楓坦然說道:「公子突然沒有再過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麻煩, 水笙和那個小和尚的武功尚不如你,那麼出問題的一定是花鐵幹了。」
他坦言自己已經在附近埋伏了好幾天,只等著花鐵干出現,給他致命一擊。這潛伏本來就是他的拿手好戲,甚至沒有被雲出岫察覺到異樣, 後者不禁有些感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果然是世間真理啊,幸好你這個黃雀是我這一邊的。」
丁楓的臉上仍然帶著一貫的微笑:「好說, 倘若我活著出去, 您卻死在了此處,那少莊主一定會把我大卸八塊的。」
雲出岫:「……」這種時候能不能別提醒我老原的可怕啊!
他們倆的寒暄暫且不提。另一邊,水笙拾起掉在地上的鬼頭刀,又看了看丁楓提在手裡的,被花鐵干扔下、復又被他撿起的長劍, 再看看花鐵干敞開的衣襟下透出的紫色衣衫,不由渾身無力的跪倒在地,驟然落下淚來。
「陸伯伯, 劉伯伯……」鬼頭刀屬於落花流水中的陸天抒, 柔雲劍屬於落花流水中的劉乘風, 還有他們的衣服,如今竟然都在花鐵乾的身上,那他們的屍體、他們的屍體……
她抬起雙手捂住臉, 止不住的痛哭失聲。
*
等到天氣稍稍回暖, 地上的積雪不再加重, 山谷外逐漸有人聲響起,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硬生生從雪地里開出一條道來,一路通往了山谷之中。
原隨雲沉著臉找過來的時候,雲出岫正坐在一塊大石頭的頂端吹笛。笛聲悠揚清越,好似在為人們引路一般,全看不出這隻漂亮的玉笛其實能召來風雪、殺人於無形。見到情人一馬當先的來到面前,他才停下動作,笑嘻嘻的直接從石頭上跳到他懷裡:「老原!」
「看你的樣子,好像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反省過啊。」除卻衣衫襤褸、人也瘦削了不少以外,他神采奕奕,顯然沒有遭受太大的磨難,原隨雲招了招手,身後立刻下人奉上準備好的大氅,被他裹在了雲出岫身上,後者謙虛的說道:「好說,好說……不對,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反省啊!」
「你還沒做錯?」原隨雲手上一用力,系帶狠狠一勒,把雲出岫勒得夠嗆。後面孫劍已經追了上來,也是上下打量他一番,隨即笑道:「好啦,人沒事就好。這些日子遭罪了吧?回頭到了鎮子上,給你叫上一頓好吃的,讓你好好休息一下!」
「孫大哥,你也一直在啊?」見到他,雲出岫略有吃驚。孫劍的大手重重的落在他的手臂上,也不禁有些氣惱:「你都折在這兒了,我要是就這麼回去,我爹不活撕了我!早知道就應該讓你們繞路,我來上山的。小弟,你就等著回去挨罵吧!」
雲出岫瞪大了眼睛,不滿的說道:「怎麼能罵我,我救了人呀!雖然是因為老原是我的人,算不上見義勇為什麼的,但也不能說我做錯了吧。」
原隨雲攬著他的肩膀,倒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的說道:「孫大哥,你管他作甚,我們雲公子口齒如此伶俐,想必也一定應付得了老伯和聖女的問詢,又何須我等擔心?」
雲出岫:「……」聖女?乾媽!
果不其然,一位白衣少女領著同伴自人群中走出,她走過的地方,人們紛紛為她讓路,因為她們身上如出一轍的白色紗衣,已經充分說明了她們的身份。
這竟也是一位熟人,正是阿九。
她來到雲出岫身前,朝他盈盈一禮,隨後站直了身子,嫣然說道:「少爺,宮主聽聞你被困雪山之事,憂心不已,派我等前來救人,幸而你沒什麼大礙。還請你隨我們回一趟神水宮,以安宮主之心,否則,她就打算親來無爭山莊尋你了。」
這是威脅吧!這一定是威脅吧!如果他死在雪山里,乾媽是打算把仇記在老原頭上嗎?!……雖然好像也沒什麼問題。雲出岫撓了撓頭,無奈道:「知道了,我會先寫封信回去,讓乾媽放心的。」
這個時候,丁楓也拋下了手裡的東西,來到他們身邊,見雲出岫看過來,不由朝他暗暗點了點頭。雲出岫知道這是他藏好了狄雲的意思,不由也朝他理解的眨了眨眼睛。
然後他就被原隨雲使勁抓緊了肩膀——這人其實就是故意的吧!!!
他們一起去見了水笙。經歷了這樣一番苦難的磋磨,水笙如今也變了很多,再不是昔日那個天真任性的少女,禮數周全的向他們道了謝。原隨雲已從雲出岫口中得知落花流水四人的死訊,還少不了公事公辦的寬慰她兩句:「……你平安無事,相信幾位大俠在天有靈,也能倍感欣慰了。」
水笙含著眼淚,很想說不是,他們不會欣慰的,因為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在無盡的痛苦和怨恨中死去……然而她卻無法說出口。那些真相,似乎只有在這片冰冷的雪原之中,才能稱之為真相,一旦在外界公布,就會遭來無盡的懷疑和變化,她光是想一想,都覺得承認不起。
她垂下了頭。雲出岫注意到她身邊站著一個年輕男人,正捏著拳頭打量著山洞裡的一切,而水笙身邊的石頭上正擺著她做了一半的羽衣——這是她收集禿鷹和雪雁的羽毛做的,準備送給狄雲,因為他們之中,只有狄雲的衣服最破爛、最髒亂,這也是她為昔日誤會狄雲準備的道歉禮。
但這件男式的衣服落在別人眼中,可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雲出岫有點頭痛的推了推身邊的原隨雲,問他:「那又是誰啊?」
「是水姑娘的表哥,汪嘯風汪少俠,他和水姑娘並稱鈴劍雙俠,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氣。」原隨雲語氣溫和的回答道。「有汪少俠照顧水姑娘,我等也就能放心了。」
他雖然也看出了不對,但理所當然的沒有多管閒事的打算。雲出岫也知道他的脾氣,懶得對此多說,只是朝水笙招了招手,問她:「咱們出去說幾句話吧。」
水笙看向汪嘯風。若雲出岫只是個普通人,汪嘯風如何會答應讓他和表妹獨處,然而此人身邊站的俱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他也只能勉強擠出幾分笑意來,無奈的說道:「你……你去吧。」
就這樣,還引來了孫劍的不滿,抱著肩道:「瞧你那樣子,不願意就不願意吧,有什麼不敢說的!」
他轉頭問雲出岫:「你要跟人家姑娘說什麼?可別招惹什麼奇怪的關係,也不是誰都能進我家門的!」
雲出岫差點給他跪了——因為他算是老伯的事實弟子,孫劍管他叫小弟也沒什麼毛病,他忍了,但他為什麼當哥哥當得這麼順手啊,而且他的正宮原隨雲就在旁邊,這麼說話真的好嗎?
「我就是要威脅她兩句,讓她不要把我的秘密說出來啦!等會兒就回來!」他努力板著臉這樣說了一句,然後示意水笙和他一起出門,並且在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之後,劈頭蓋臉的說道:「你知道的吧,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一起生活了幾個月,不管我們之間到底做了什麼,在別人看來,那就是什麼都做過了。」
水笙卻一下子愣住了,好似沒有聽懂他的話一般,好半晌,才懇求的望向他:「你難道不能為我作證嗎?還有丁楓……」
「拜託,那其他人會想,我們做了這樣的惡事,當然不會承認啊!而且,他們根本不會理會你的辯解,世人只要認定了一件事,除非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否則很難改變他們的想法。你做好覺悟了嗎?明明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回去,其他人卻恨不得你死在雪山上,因為只有死人才是最冰清玉潔的,就像那個花鐵干一樣,你做好這樣的覺悟了嗎?」
在他說這些話以前,水笙從未想過這些事情。但現在,她的表情卻慢慢變得難看起來。雲出岫的話說得委實難聽,但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花鐵幹當初說她和狄雲的那些話,言猶在耳……而其他人,究竟又有幾個會相信這三個男人都謹守禮節,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呢?
「可是……可是……表哥一定會相信我的,他和我一起長大,我的事,他都知道!」水笙只覺得冷汗順著鬢角緩緩落下,明明馬上就要離開雪山,離開這個讓她擔驚受怕多月的不祥之地,但此時她的心中卻已沒有了方才的欣喜,反而充滿了對未來的害怕。
「你的表哥,是你的未婚夫嗎?」雲出岫問道。
水笙點了點頭。她爹還在的時候,一直都有那個意思,否則也不會把汪嘯風視如己出,想要他繼承自己的衣缽,她……她自然也是願意的。但云出岫一聽這話,對她的前景愈發悲觀起來:「那他不是更不能接受那些流言蜚語了嘛!你不要以為,那不是事實,就不當一回事,語言有時候也能殺人的!」
「當然啦,也許也沒那麼糟糕,只是,我們如今也算患難之交,我想給你提個醒罷了。」到底雲出岫又不認識汪嘯風,又如何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只是念在和水笙的交情上,還是給她指了一條明路。「如果將來,他真的欺負你的話,你也不要忍耐,畢竟,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啊!到時候,你就去神水宮吧,陰姬宮主一向樂於收留無處可去的女孩,說不定,你會更喜歡那兒呢?」
他叫過阿九,讓她告訴水笙該如何進入神水宮,隨後便施施然走開,重新回到了原隨雲身邊——後者伸出手,在袖子的遮掩下,緊緊的抓住了他。
(本章完)
作者說:某些人看起來沒啥背景不知不覺親友團已經變得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