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絲汽油灼燒的味道, 聞秋飛快地說道:「明天有一場縱火戲,所以一樓堆放著很多易燃品,我們快出去!」
他竟然沒想到這一層危險, 也沒提前告訴裴渡這麼重要的事!
然而火勢來得極為兇猛,他們剛跑到樓梯口,便見濃煙滾滾而上,吞噬一切的熱浪撲面而來,一樓轉瞬間就已經燒成一片火海。
裴渡眉頭緊皺, 他下午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樓那堆用塑料布蓋著的雜物,但是居然沒有想到多問一句,這是不可饒恕的失誤。然而此刻後悔已經來不及, 他飛快地關上樓梯間大門, 帶著聞秋回到了二樓。
所有的窗戶都裝著鐵柵欄,連從窗口跳下去都做不到,這座戲中的監獄現在的確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牢籠。
手機里傳來保鏢的呼喊聲:「老闆,他們剛才往窗子裡扔了□□,把一樓給點著了!兩個大門都堵住了, 您千萬別下來,先去樓上避險!」
「別慌。」裴渡冷靜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已經控制住了, 抓了一批, 沒跑掉幾個。」
「很好, 消防來之前,你們先試著滅火,一時半會兒火還燒不上來。」
的確, 這裡不是居民樓, 除了一樓堆放著易燃品外, 上面的樓層都比較空曠,很難燒得上來。然而濃煙滾滾,嗆得人直咳嗽,耳旁都是噼噼啪啪的灼燒聲和刺耳的消防警報聲,叫得人心惶惶。
兩人在廁所里用水把全身打濕,又用浸濕的衣服將口鼻捂住,等待樓下控制住火情。
然而一分鐘後,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便傳了過來:「這裡的消防用具都是壞的!用不了啊!」
聞秋的心一沉,想到為了通過消防檢查,他花了大價錢買了「指定消防用具」,那件事也是謝廣明在背後操控……這條毒計環環相扣,布局深遠,一出手就絕對要置他們於死地。
這下只能等消防隊過來,偏偏這個工廠改造的影視基地極其偏遠,等消防隊趕到,怎麼也是四十分鐘之後的事了。這段時間他們的大批人手只能在外焦急等待,什麼都做不了。
「我們買了能燒半天的燃料,一時燒不完的,咳、我們去頂樓,那邊有大陽台,這裡煙太濃了……」聞秋拉著裴渡的手焦急道,他知道很多火災的死者都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被毒煙活活嗆死的。
「噓,」可裴渡不知道在思索什麼,拉著他走得很慢,沿著樓梯上行時,他左右環視,似乎在警惕著什麼,「不要說話。」
聞秋一個激靈,一下就想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麼——他們知道火燒不上來,謝廣明怎麼可能想不到?火不是殺人的武器,而是圍獵的屏障,為他們兩人準備的危險,或許還潛藏在濃煙的深處。
他毛骨悚然地四處張望,就聽裴渡在他耳邊輕聲道:「他們或許有槍,但是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瞄得很準,一會兒遇到危險,你就立刻趴下找掩體。」
「那你呢?」聞秋也用氣聲問道。
然而裴渡拍了拍他的腦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一路小心,慢慢地上了四樓,這裡的煙霧總算淡了一些,勉強可以呼吸了。然而電力系統已經燒壞,沒有燈光,四處還是黑得叫人心慌。沿路上來,他們只找到了一根鋼筋和一把水果刀作為武器。
噠噠、噠噠……他們的腳步聲輕輕地響在四樓的走廊上,兩側的門有開有閉,好像一隻只黑暗的眼睛。聞秋的手心潮乎乎的都是汗水,可裴渡的手竟然還是乾燥的,緊緊地握著他,帶來叫人安心的力量。
路過四樓轉角處的廁所時,裴渡忽然停下,手指朝裡面比了比。聞秋點了點頭,立刻理解了他的想法——雖然大陽台視野開闊、空氣流通,但同時也是最容易被埋伏且沒有退路的地方。
他伸手想去開門,然而正在這一刻,他聽到了輕而沉悶的幾聲響動。
那是被消音器所吞噬的、子彈發射的聲音。
下一刻,那乒乒啪啪打在牆上的聲音,便在耳旁炸響,聲音之近,好像死神的鐮刀貼著耳際划過。
聞秋謹記教誨,立刻想要趴下,裴渡卻迅速推開了廁所的門,一把將他給推了進去,然後砰地拉上了門。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聞秋根本不及反應,眼前便只剩下緊閉的門板,他失聲喊道:「裴渡!」
那可是子彈,肉.體凡軀挨一下就得死,誰都無法倖免!
「別出來,」裴渡沉著的聲音貼著門傳進來,「你出來我們更危險,稍微等我一會兒,保護好自己。」
他說得是對的,聞秋無法反駁,可是一想到裴渡或許會受傷甚至死亡,他的大腦里就一片嗡鳴,無數可怕的猜想像是尖銳的玻璃揉碎在腦袋裡。
「裴渡、裴渡……」聞秋不敢發出太大動靜,惶惑地小聲念著他的名字,身體應激到快無法動彈,指甲抓緊自己的手臂,無意識劃出一道道血痕,「千萬不要有事,求你了……」
沒有你,我沒法一個人活下去。
門外,裴渡一個人貼牆而立,手裡的武器唯有從樓下撿的一根鋼筋。這裡是一個拐角,地形複雜,反倒限制了槍的發揮,只適合近身肉搏——那樣倒正合他的心意。
裴渡數著自己沉穩的心跳,頭腦變得異常冷靜,五感敞開捕捉所有細微的動靜。渾身的肌肉適度地緊繃,調整到了最適合狩獵的狀態。這是極優性ALPHA與生俱來的天賦,也是後天嚴格鍛鍊的成果。
一道壓低的腳步聲在靠近,裴渡微微眯起眼睛,想像這個蹩腳的獵物如何努力稀釋自己的存在感,然後伺機撲上來。可惜他並不打算後發制人,數三聲心跳,他出人意料地率先發起了進攻。
那人正舉著槍甚至來不及發射,就被裴渡制住手臂大力反折,喀拉一聲脆響,那人的手臂以奇怪的角度扭曲,失去準頭的子彈砰砰地炸在牆上。
驚恐的眼睛裡倒映著他幽黑嗜血的眼瞳,裴渡用手臂扼住他的脖子,神情冷漠就好像只是在掐斷一根草葉,又是一聲叫人毛骨悚然的喀拉聲,那雙眼睛失去了神采。
他並沒有立刻放下那個沉重的男人,而是當作盾牌一樣豎在自己身前,那些緊跟著到來的子彈並沒有避諱他們的同伴,就這樣沉悶地陷入了死者的軀體。
而就在槍手冒頭的那一刻,裴渡做了事先在腦子裡預演過三遍的事,將手中的鋼筋擲了出去,勢大力沉,正中靶心。
慘叫聲悽厲地響起,鮮血從另一個拐角處淌了出來。
一個,兩個,裴渡活動了一下指骨,還剩下幾個?他逐漸興奮起來,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其中找到了某種樂趣。彎腰撿起那把槍,試了一下,他遺憾地發現沒有子彈了。
對了,一共是五把槍,30顆子彈,裴渡在腦海里清晰地數了一遍,一顆不多,一顆不少。
分配給每個人的子彈應該是有限的,應該是打算一開始就用完。因為他們必須竭力避免這樣一個情況——自己解決第一個人後,弄到一把槍和多於他們人頭數的子彈。
聰明的決定,畢竟他可不會射歪,他從不浪費子彈。
裴渡隨手丟掉了槍,改用從那人身上搜到的刀。他捕捉到了三道呼吸聲,他們已經慌了,所以粗喘如牛,想必已經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所以下一刻,他們同時沖了出來,手裡拿著長刀和棍棒,怒吼著為自己壯膽。
然而人數竟有四個!
唯一沒有慌張的那一位,唯一赤手空拳走出來的那一位,緩緩地走在那三人身後,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笑。
裴渡的目光立刻鎖定了他,眉頭便微微蹙起。那人有著死囚一般的目光,大嘴興奮地咧開,磨尖的牙齒下,兩道涎水淌了下來。
這是一個極優性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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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一個人躲在廁所里,守在門邊焦慮地聽著。他聽到了沉悶的槍響和撞擊聲,還有慘叫聲,但都不屬於裴渡。
然而麻煩並沒有被立刻解決,那些聲音逐漸變得駁雜、混亂、遙遠,似乎是離開了這片拐角的區域。
他無法抑制顫抖,瘋了般想要出去看一眼,看不到裴渡情況的每一秒他的心都好像在烈火中灼燒。可是不行,他太弱小了,出去只會添亂而已,理智死死地拉著韁繩,所以他只能任由裴渡為他出生入死,一個人絕望地等候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
忽然,一道腳步聲靠近了,有人在擰動門把手——是裴渡回來了嗎?聞秋的眼中燃起希望,抵著門小心地問道:「裴渡?」
「是我。」一道低沉粗糲的嗓音回應了他,「是我呀,聞總。」
龔長陽!聞秋的心裡剛剛冒出這個可怕的名字,忽然一道巨大的力量猛地向裡面撞來,廁所門沒法反鎖,龔長陽憑著幾乎是他兩倍的體重,生生將門給撞開了!
聞秋猝不及防被撞倒,頭磕到了洗手台,額頭傳來劇烈的疼痛。
血淌下來模糊了左眼,透過血色,他看到了龔長陽猙獰的臉。
他的臉垮得厲害,幾乎被酒精和仇恨幾乎扭曲成了另一個人,嵌在肥肉里的眼睛炯炯發光,閃爍著不正常的興奮。
「見到我是不是挺意外?我竟然沒有死外面的臭水溝里,還能見到您一面,這是託了謝董的福啊。」龔長陽臉上浮起了一個病態的微笑,他揪住聞秋沾滿血跡的頭髮,膝蓋直接壓下來,壓在聞秋的肚子上。
「呃——!」聞秋慘叫一聲,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他壓爛了,別說掙扎反抗,那一下都足以他痛昏過去。
龔長陽聽了這聲慘叫,臉上的笑容便擴大了,好像聽到了什麼美妙的音樂。他揪著聞秋的頭髮,端詳著他的臉,嘖嘖道:「聞總,說句實話,您可真漂亮,怪不得謝董老是念叨您呢。我們以前私下裡聊天,都在幻想操進您身體裡該是個什麼銷魂滋味。」
聞秋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什麼都看不清楚,然而又什麼都看到了。不同的猙獰的臉,侮辱他的加害者們,下流的話和下流的欲望……每一次都是這樣,以為會有所改變,但其實什麼都沒有變……
「不過我聽說越漂亮的人越無情,您對手下人是不是還像對我一樣狠?反正啊我只出了點小錢,就有人願意把您的情報賣給我了。」
「嗬……嗬……」聞秋艱難地喘著氣,不回應也不看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門外。
龔長陽惱羞成怒,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他媽看什麼?!」
聞秋被打得偏過頭去,咬緊了嘴唇沒說話。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在提醒他還活著,身體裡還剩下一點點力氣,他緩緩地攥緊了拳頭。
「我告訴你,你等的人活不了啦,哼哼,今天『瘋狗』也來了。」龔長陽笑道,「聞總您抖得真厲害,別怕,我現在不會動您,不然謝董要怪罪的。不過謝董也說了,等他玩膩了,就把您賞給下面的人,見者有份。當然啦,聽說您以前當過男妓,想必應付這點人也不算什麼……」
他越說越興奮,把心中所有的憤怒和痛苦全化作了下流的羞辱,噴吐到聞秋身上。可是讓他惱火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打蒙了,聞秋的目光始終是渙散的,好像他不存在一般,只是虛虛地落在門外。
「我說了不許看!」龔長陽又惱怒地抬起了巴掌。
然而聞秋的眼睛裡忽然亮起了神采,好像看到了什麼,嗓子裡發出驚喜的喊聲:「裴渡!這裡!」
「什麼?!」龔長陽心中警鈴大作,猛地回頭看去,門口依然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然而同一時刻,他的肚子卻傳來了一種陌生的痛感,好像熱刀切入黃油,皮肉融化般向兩邊綻開了。
他愕然地低下頭,看到一把水果刀插入了自己滿是肥油的肚腹,聞秋雙手握著刀柄,當著他的面將刀用力向下划去。
他驚駭地張大嘴,尖叫跟著噴出來:「啊啊啊啊——!」
聞秋費力地從他的桎梏下爬出去,滿身的衣服都被鮮血浸得濕透,他拿著刀子縮在角落,胸膛劇烈起伏,劫後餘生地急喘著。
他不想永遠留在過去,永遠都是受害者,他必須自己救自己。
渙散的眼睛變得清明而銳利,終於如龔長陽所願地只是看著他,看著他哀嚎打滾、自取滅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