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藝局一個僻靜的草肥廄旁,季玶和陸乙正用極低的聲音交談著。他二人一邊說話,還一邊用手捂著鼻子,那是因為草肥廄四周彌散著草肥的臭氣。所以,這裡一般只有幹活的人才會過來,沒什麼事的人不太會跑這裡來挨熏,就算是路過的也基本都會繞著道走,免得被熏出什麼晦氣。於是,此處便成了二人接頭說事兒的最佳地點。
陸乙:「主公,西門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慎刑司已經結案了,那個叫喬婉兒的女子三日後便要被問斬。」
季玶像是鬆了口氣:「結案了?這麼快就結案了?也就是說判了斬首?且這麼快就要被問斬?」
陸乙:「是的,因是被當場抓獲的,她自己也供認不諱是她殺的,說是審都沒怎麼審就直接定罪了,因三日後正好是剛過秋分,便就定了問斬的日子。」
季玶:「唔,以下犯上殺總管太監,斬首也算是輕判了。」
陸乙:「說是常務大人的授意,他曾因徐世新如此惡行想要治他罪來著,但後來被老太婆保下了,現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兒,就輕判了。」
「一刀了斷,比杖刑或板著之刑強,讓她死個痛快也好。」季玶像是又鬆了口氣,但緊接著,一臉的不放心又回爐了,還略微夾帶了點疑惑,「真的這麼快就結案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陸乙見他那般的表情,似是猜出其心中所想,於是安慰道:「主公可是擔心喬婉兒把您給交代出來?您教會了她如何用剪刀殺人,她感謝殿下還來不及呢!怎會將您置於危險之中?再說了,在那女子眼中,您可是她的心上人……就像什麼來著?對了,就像她的心肝肉,她怎麼會捨得割自己的心肝肉呢?肯定是要把您捂得嚴嚴實實的。且放心吧!」
不知是對陸乙這樣的比方不以為然,還是感到有些不太恰如其分……總覺得有那麼點肉麻,季玶未有回話,只用一種不明所以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但臉上的神色依舊是緊繃的。
二人說話到此時,早就顧不上去捂鼻子了,草肥的臭味兒好像於他們而言也都無所謂了,果然是「入鮑魚之室久而不聞其臭」。
「主公,您這個相好的……不……是福枝的這個相好的,還真是不得了呢,她幹掉那個老混蛋,可真是大快人心,宮裡的下人都把她說成是女英雄呢!」陸乙看著季玶仍舊是一臉散不掉的顧慮,於是試著轉移話題。
季玶聞言,神色確實舒緩了些,他輕挑起一側眉角,那表情像是有些不太認同:「英雄?你管這叫英雄?有勇無謀、以命搏命而已。」
「可臣倒是覺得,如此長居宮中的女子,從小就是當牛做馬被人使喚的奴才,能做出這種逆天之事,怎麼說也是有些荊軻刺秦王的豪邁哩!」陸乙對他的主公似是也有些不太認同。
「哦,那倒也是,至少相比於荊軻,此女也算是達成目的了。」季玶感到,喬婉兒在陸乙心目中,也儼然成了大英雄,便就不再「忠言逆耳」,順著他的話隨口應承了一句。
誰知陸乙談論起這位女英雄,竟是有些收不住了:「主公,我看這個喬婉兒不僅膽識過人,這悟性也十分了得呢!」
「噢?為何會如此說?」季玶只得奉陪,仍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陸乙:「雖說是殿下事先教了她如何用剪刀戳人要害,才能置人於死地。但畢竟是紙上談兵,她從未有真刀真槍地操練過,卻就能一剪刀將人斃命!若不是悟性高,如何能做到?」
季玶:「是誰告訴你是一剪刀戳死的?」
陸乙:「宮裡面都是這麼傳的。」
季玶:「並非是一剪刀,而是兩剪刀,第一剪刀沒有戳中要害,只是扎在了徐世新的肩膀上,第二剪刀才戳中了他脖頸處的大脈管,令其暴血而亡。」
陸乙:「哦,那還是殿下聽到的這個說法更接近事實,我就說嘛,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可能一剪刀就將一個有功底的老男人戳死?所謂的一刀致命,定是那些傳話之人的添油加醋。」
季玶:「唔,傳得神乎點,留個千古美名也好的。」
陸乙:「但是吧,話又說回來了,就算不是一剪刀戳死的,我覺得此女也很是不得了啊。聽聞徐世新那老傢伙也並非是花拳繡腿,就算是上了年紀,功底還是有的,一個弱女子只一把剪刀,就能將其幹掉,的的確確是不簡單。」
季玶:「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幹掉了個有功夫的男子?陸乙,你不覺得此事蹊蹺嗎?」
陸乙:「這個嘛,臣覺得,除了是因為殿下您教導有方外,可能還是因為此女悟性極高的緣故。」
「悟性極高?你說她悟性極高?」季玶又端出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
但陸乙並未能會意那表情,因為腦子裡寫滿了「女英雄」三字:「對,此女應是很有些習得之悟性,也就是說在修習武藝方面悟性很高,若不是悟性很高,如何又能以一己之力做成此事,可惜啊,真是可惜了!」
季玶:「可惜什麼?」
陸乙:「此女若是能得高人師承,再加之以勤修苦練,將來能練成江湖中的頂尖高手,也未可知啊!實在是可惜了!」
季玶看著陸乙那一臉的惋惜,相由心生地扯起一側嘴角,露出一抹揶揄的笑:「陸乙,我看你的斷案能力快趕上慎刑司那幫廢物了。」
陸乙被這樣一番「誇獎」砸得有些懵,迅疾收起滿腦子惺惺相惜,有些氣虛地問道:「怎……怎麼,主公為何會如此說?難道是此案還暗藏了什麼端倪?」
季玶勾起的嘴角沒有回落的跡象:「還有,你為何就認為,徐世新並非被一刀刺死是我聽人說的?為什麼就不能是我親眼看到的呢?」
陸乙聞言,頓時面露驚異:「什麼?主公,是你看到的?莫不是您覺得這個案子有蹊蹺,偷偷潛入停屍房去查驗了屍體?」
季玶未語,此時的嘴角已經快翹上了天,就差把「廢物」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無奈之下,陸乙只得搜腸刮肚地在那「飽含深意」的「表情中尋找線索,片晌後,一臉懵的人終是急中生智地恍然大悟了:「怎麼……主公……你難道……不是潛入……而是就在……」
沒等陸乙磕磕絆絆的話說完,季玶便打斷了他:「什麼悟性很高?還頂尖高手?實話告訴你吧,此女悟性極差,一點定力也沒有!我在下面教了她不下十遍,如何一刀致命。她卻到關鍵時刻就慌了神兒,一刀下去根本沒戳中要害,反倒是差點被那老東西反殺!害得我不得不上去補了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