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藥局一個偏僻的後屋角落裡, 季玶咬牙忍痛將一隻弓弩箭矢從自己後股處地位置拔了出來,隨後他用力的按壓住傷口,以期能儘快地將血止住。
此時, 尚藥局的園子裡,有羽林軍在四處搜查,要抓捕他這個「逃犯」。
他尋了個暫時還算安全的地方藏身,準備先簡單處理下傷口,再想辦法從這裡逃出去。
今天初六, 是季玶取消息的日子。光復軍的暗樁在宮裡有幾處固定的傳送消息的地點,都位於一些比較隱蔽的角落。為了安全起見,傳送消息的地點會根據不同的日期做變更, 今日要取消息的地點在尚藥局附近。
且今日時機也很是湊巧, 用晚膳時,公主來了興致想要喝點小酒解悶兒,於是就把身邊的幾個侍奉和宮人叫來陪酒,一邊喝還一邊行酒令,大概也就公主殿裡敢這麼玩。最終季玶用他高超的行酒令技巧把公主灌醉了, 當然他自己也假裝貪杯喝到不勝酒力,早早就回居室洗洗睡了。
亥時,假裝已經就寢的季玶潛出了公主殿, 這個出發時間是他掐算好的, 正好可以避開路上打更人的巡夜, 為了萬無一失,還特意準備了塊公主府的令牌帶在身上,路上萬一被巡夜的碰見, 出示令牌後就可以隨便找個理由矇混過去, 比如今天, 他若是被路上什麼打更人盤查,就可以說奉公主之命去尚藥局取些解酒藥。
季玶每次行事前,都會做足了準備,且自覺這些準備都是天衣無縫的,但今日出門時,右眼皮使勁地跳,像是五感之外的六感在對他做著什麼警示,且越接近行事的地點,這種不祥預感就越強烈。
於是在還未有到達目的地時,他聽從自己的直覺,決定返回。
但是為時已晚,自己的不祥預感果然有源頭——那取消息的位置附近有羽林軍埋伏,且是幾個內廷高手。
那幾人一冒頭,便被他察覺,在權衡了各種可能的脫險方案後,當機立斷地認為逃離才是上上策。
然而,逃跑中卻不慎被一枝弓弩箭矢射中,最終,他翻.牆逃進了尚藥局的園子裡。
所以,此時才會身負箭傷的被困於此處。
他去那裡是要取代號為「南門」的暗樁放置的消息,在這裡遭遇埋伏,那麼就一定是「南門」出事了。光復軍放在宮裡的暗樁有像陸乙這樣的宮人和侍奉,也有羽林軍和護衛,全部都是忠勇的死士,遇到情況後會把自己滅口,把關鍵的物件銷毀。季玶目前只能做他們不會變節的最好打算……且羽林軍要用守株待兔的方式來抓他,也說明自己並沒有暴露,很有可能是「南門」在送消息的時候把這個地點給暴露了。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要如何從這裡逃出去,不被抓個現行……季玶從來都不是個遇事不決、優柔寡斷之人,但此時卻生出了不小的後悔:他不該一意孤行,不聽陸乙的勸一定要親自接消息,甚至可能他冒險進宮來當太監都是個錯誤。
腦中正混亂的想著後續的逃脫之法,忽然眼前一個人影閃過,季玶快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把那人擠在一處牆邊,並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對方被扼住咽喉後,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喉嚨里發出輕微的幾聲氣音:「福……枝,是……我。」
「你怎麼知道是我?!」季玶聽他叫出自己的名字,驚得一愣,因為他此時臉上是蒙著一塊黑布的……適才逃跑的時候尋了個機會用黑布遮住了臉。
問話的同時,季玶也辨人出了來人,是王餅魚。
王餅魚張了張嘴,這一回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因為剛才季玶聽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手上不由的一緊,又加強了些力道……就像是想要掐斷脖子殺人滅口的那種力道。
季玶看他說不出話來,才意識到自己手勁過大了,趕緊把手上的力道稍稍放鬆了些,讓他能輕微地發出些聲音。
「我……我是聞出了你身上的味道,我天生鼻子就很靈,能嗅出不同人身上的味道,就……就如同狗鼻子一樣。」王餅魚用很微弱的聲音回道。
「你說什麼!竟還有這樣的異能?你難道是聞著味兒找到我的?」季玶頭一次聽說有人鼻子像狗一樣靈,驚奇中帶著些半信半疑。
「不不不,我……我鼻子再靈也只是於近處才有用武之地,因正好路過此處……你靠近後便就嗅出了你的味道。」
「哦?路過此地?竟是這麼巧?」季玶聽他這樣說,心頭的疑惑不減反增。
「我身上有止血藥,你要不要趕緊吃一粒?」
「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難道是聞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這一回季玶沒有像剛才那般吃驚,而是自己推導出了因果。
「唔……我剛才看到你拔箭頭了,而且羽林軍在園子裡見到太監就從頭到腳地檢查一遍,看看身上有沒有傷,說是要找一個身上帶箭傷的逃犯。福枝,我知道你想要逃出去,你放開我,我會想辦法幫你逃出去。」王餅魚說話時察覺出季玶滿眼的懷疑和猶豫,便就爭分奪秒地繼續勸說:「現在圍牆外面已經在布崗了,甚至有的地方牆頭上也布了崗,園子裡到處都是羽林軍,且我剛才還偷聽到,他們已命人要去牽兩隻獵犬來園子裡尋人,你受了傷流了血,獵犬是能聞到血腥味的,所以,要想逃出去就得抓緊了。因為你是救過我的人,我也想救你一回。」
季玶上次見此人時,他說的話里沒有一句超過三個字,此時竟禿嚕出這麼一大堆話,感覺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片刻猶豫後,他把遏制住對方咽喉的手完全鬆開……此時此刻,他不能相信也必須要相信,因為沒得可選,只能賭了——這人若是逃跑呼救把官兵招過來,那麼自己就認輸,可自己的賭注又是什麼呢?幫他毒打了惡棍,還是因為他喜歡自己?
王餅魚見季玶鬆了手,趕緊從身上掏出一顆藥丸遞到他眼前,季玶這回一點也沒猶豫,接過藥丸就吃進了嘴裡……已經進入「賭局」了,就不回頭了。
「西園藥房在哪裡知道嗎?」王餅魚問道。
「知道,這裡的路我很熟。」季玶在園藝局時熟悉了很多局子的地形。
「西園藥房西南角有三棵桂樹,從北數的第三棵桂樹的位置,向後院牆的方向往南直走,走到牆根處便能看到一堆碎石子,把碎石子扒開,下面隱藏著個比狗洞大些的洞,那個洞直通院牆外面,如果能從那洞裡鑽出去,就能逃出園子,那是局子裡的幾個內鬼為了往外偷藥材挖的,被我無意中發現,但是那個洞有點小……」
「那麼大的洞,我肯定是能鑽過去的。」沒等王餅魚說完,季玶便打斷了他,像是恨不得現在就趕緊去鑽洞……他既然決定賭了,就決定完全相信眼前這個人,這時候別說是讓他鑽狗洞了,就是有老鼠洞能鑽,他大概也會去試上一試。
王餅魚聽他這樣說,並沒有顯露出太多吃驚:「但是往那個方向去的路上有好幾個羽林軍在把守。」
「有幾個?」季玶問話時,心裡開始權衡著這個辦法的可行性,以他目前的情況能不能一人幹掉幾個羽林軍。
「有好幾個,但我可以幫你把他們引開。」
「引開?你能用什麼方法把他們引開?」季玶帶著一臉疑惑問道。
王餅魚未有回話,只向後退了兩步,隨後躬身拾起地上的一樣東西——季玶剛才從身上拔出的那根箭矢。
「你拿這個做什麼,這東西失了弓弩就是塊廢木條。」
不對……這東西還可以投壺……季玶覺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這個節骨眼上還能想到投壺。
「等那些人被我引開後,你就趕緊從那個洞鑽出去,出去以後就靠你自己的運氣了。」王餅魚一邊說,一邊手裡拿著那根箭矢往後退。
季玶看他臉上顯露出的神情似是帶著些決絕,那張女里女氣的臉上竟涌動出無比的陽剛之氣:「不是,王餅魚,你回來,你給我說清楚……」
沒等季玶說完,王餅魚拿著那枝箭矢扭頭就跑,衝進了晦暗的夜色之中。
「等等,王餅魚,你給我回來!」季玶衝著他消失的方向,低低地吼了兩句。
他心中生出一絲不祥的猜測——這個王餅魚可能是想裝成自己把那些羽林軍引開。
季玶無暇多想,迅速動身去尋找王餅魚說的那處「狗洞」,果然,一路上,聽到不遠處傳來官兵此起彼伏的叫喊聲:「抓住了!抓住了!」「快看,他身上有血!」「哎呀!那枝箭還插在他屁股上呢!」「就是他,就是他沒錯了!」
季玶壓抑住心底莫名的情緒,很快就尋到了那「狗洞」,這期間沒有碰到任何危險,因為「逃犯」已經被羽林軍抓住了。
他以縮骨功從那「狗洞」鑽了出去,鑽出去後,心裡竟然有些感謝那些在宮裡做偷雞摸狗之事的人。狗洞外的圍牆處沒見任何布防,他尋了個僻靜的地方稍微等了一下,因為如果抓住逃犯的消息被傳出來後,路上增設的布防就會被撤掉,這樣回去就能更安全些。
逃回去的一路上十分順利,他特意拐去了園藝局,在園藝局後院牆外的一棵香樟樹的枝葉里,掛了一條黑色布條,那布條上打了個特殊的結,是他給陸羽報平安的信號,因為「南門」失手,他這個代號為「前門」的又被抓了,所以必須要趕緊把自己平安脫險的消息傳遞給陸乙,免得他做出什麼危險舉動。
回去的一路上,季玶整個人像繃著的一根弦,心底那難言的情緒一直難以平復:如果是他手下的死士去做這件事兒,他覺得還可以理解,但這個王餅魚冒死救他又是為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喜歡他?
(本章完)
作者說:引號旁邊偶爾會冒出來的「斜槓/」,可能是因為用手機接藍牙鍵盤碼字時導致的,但是我碼字的界面上是看不出來的,發表後才能看到,實在是抱歉。
求預收《聽說世子好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