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那張紙的手指頓時攥緊,明春山的眉眼徹底沉了下去,周身的低氣壓讓一旁的阮燭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門外的屬下還在催促著異獸的進展,這邊的「離婚協議書」卻更燙手得緊。
阮燭筠的腦子終於緩慢地開始轉動,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
果然如同平蕪所說,這異獸裝死是一把好手,連檢測儀都沒有發現。
可是……正因為如此,平蕪也該知道現在是關鍵時期,就算真和明春山鬧了什麼不可開交的矛盾,也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提起。
正焦急著,阮燭筠餘光看見明春山已然將離婚協議書翻到了最後一頁,露出了結尾的署名——
字跡清雋,是夏平蕪的手筆。
那一瞬間,明春山的肩頸幾乎繃直,手臂的肌肉線條也因為抑制著暴怒勾緊,隱隱能見顫抖。
阮燭筠看得心驚,決定打破一下這個局面:「明春山,你可以先去打電話,異獸的事我先去……」
驀地,明春山卻動了。
只聽見乾脆利落的一聲「嘩啦」響,已然被攥得有些泛皺的紙張剎那間被揉成了一團紙球,被明春山牢牢地扣在手裡,而後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關押「死亡」異獸的車就停在異能局院落里,這裡離城區太近,成員們為了防止驚擾到主城區,只默默在車子周圍圍了一圈,不停地用淬滿了高強度麻醉藥的針箭無聲地射向包圍圈正中的異獸。
那隻異獸受了重傷,又被牢牢圍住,早就趴在地上無法動彈,只有不間斷的嗚咽聲間連不斷地從唇角溢出。
但她並不放棄。
甚至還牢牢睜著眼睛,盯住異能局的大門,仿佛在等待著誰的出現。
而後那個人便出現了。
明春山推開門,一眼便看到趴伏在地上的異獸,她腳步不停,甚至都沒和包圍圈的人打個招呼,便直接踏著噼啪作響的皮靴,來到了「異獸」的面前。
蹲下,俯身,一氣呵成。
周圍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明春山才對毛溪青發過瘋,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敢靠近,只好緩了攻擊,將箭尖都對準了「異獸」,等著明春山的一聲令下。
明春山卻恍若未覺,與「異獸」四目相對:
「剛剛你這樣說……你知道阿姊什麼事?
「別想騙我,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實話。」
似乎是明春山前傾的姿態帶了些壓迫感,「異獸」微微張口,似乎是要說話。
下一刻,便見「異獸」冷笑愈甚,尖銳的獠牙一閃,做勢便要往明春山的動脈咬去!
「作死。」憋了許久的情緒仿佛終於有了一絲出口,明春山猝然起身,手腕翻轉,將攥著離婚協議書的拳頭狠狠塞進了「異獸」的嘴裡!
而後一個用力,直打得「異獸」下意識乾嘔一聲,兩眼上翻,死死地盯著站起身的人兒。
明春山的臉色則陰得可怕,手上力道不減,又是一擊狠狠的拳頭。
「異獸」的體能大多已然進化得不得了,可明春山的力氣卻仿佛要比她們都大似的,這一拳頭直接讓「異獸」身形一歪,便要往下栽倒。
於是明春山往旁邊讓了讓,阮燭筠扛著搶正好來到近前,一梭子子彈下去,異獸僵了幾秒,再也沒有了動靜。
這回阮燭筠學聰明了,立刻招手讓人檢查異獸的生命跡象,自己則轉向明春山,問她:「馬上回去?」
明春山看她一眼,顯然沒興趣回答這麼明知故問的問題,直接交代事情:
「報告我明天再來寫。」
阮燭筠沒來得及應她,便見那人風風火火跳上了車,飛一般地竄了出去。
……明春山是不是還沒有換戰鬥服?
*
車內。
明春山煩悶地加重了踩著油門的力道,不安感如同藤蔓攀附,她不願想最惡劣的結果,手指卻忍不住去摸腰間的手機——
該死,從異能局出來太急,戰鬥服都沒來得及換,手機也不在身上。
煩躁更甚,油門直接踩死。
隨著呼嘯的風聲從兩側擦過,明春山腦子裡的思緒也轉得飛快——
她離家時一切還好好的,阿姊怎麼會突然給她送離婚協議書呢?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爹的,要不是顧忌著阿姊的想法,她肯定要在家裡隨處裝上攝像頭的!
正想著,眼前終於出現了熟悉的建築物,明春山一個甩尾停好車子,顧不上收拾身上還沒幹透的血跡,急匆匆地往家走——
現在時間尚早,樓道里還沒有什麼人進出,並不怕被看見。
腳步不由愈發快了幾分,在凌晨的樓道里「咚咚」直響。
電梯太慢,明春山直接躥上了樓梯,幾個轉彎,終於步伐停住。
明春山抬首,看向熟悉的家門。
門扉被關得很緊,上面俗套地貼著春聯,陳詞濫調,卻是最溫馨的祝福。
但裡面的人……大概已經走了。
畢竟連離婚協議書都是傳到異能局的,擺明了就是想拖延時間。
明春山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家門。
靜謐,布局擺設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就連昏暗……
昏暗?
明春山凝眸看向臥室門縫裡透出來的光線,微微擰眉。
因為要靠近臥室,明春山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輕,她後知後覺察覺到這個習慣,自哂地勾了下唇,而後推開臥室門——
溫和的暖黃色燈光下,有人微微低頭,正在凝視著書桌上的東西。
聽見動靜,那人微微轉頭,與門口的明春山對上了視線。
眸光清冽,與多年前幾乎一模一樣。
那一瞬間,明春山幾乎窒息。
是阿姊。
她沒走。
……
夏平蕪沒說話。
她的目光落在明春山身上,繞了一圈,而後站直了身體。
轉向了明春山。
兩兩相對。
而後明春山猝然移開了目光。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夏平蕪正在眼前,她心裡的不安卻只增不減,甚至讓她連與夏平蕪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她轉過目光,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然後落到了書桌上——
也正是剛剛夏平蕪正在端詳著的地方。
那裡放著兩張照片。
一張是她們二人的婚紗照。
靠在旁邊的,是一張已然有了幾分年代感的舊合影。
少女時的夏平蕪與明春山肩膀挨著肩膀,身上穿著一模一樣的異能局戰鬥服,眉宇間儘是張狂與傲氣。
而她們身後,是微微抿唇笑著的異能局戰鬥隊隊長——
是夏平蕪的師母,也是明春山的母親。
可惜已經過去七年了。
明春山下意識恍神,所有的情緒被壓抑到了極點,竟然讓她生出了一種荒謬的空虛感來:
七年了,她們琴瑟和鳴,哪怕偶有齟齬,也不會走到要離婚的地步。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她沒考慮到的隱情。
可是,阿姊素來不會衝動行事,一旦行事,也決不會有轉圜的餘地。
如今,她還會給自己機會辯白嗎?
思緒萬千之中,那張婚紗照相框上忽而落上了一根白淨的手指。
不知何時,夏平蕪低下頭去,一邊摩挲著那照片,一邊開了口。
她說:
「唔,雖然我能理解我很有魅力吧。
「不過,我暫時不太想戀愛呢。」
明春山的目光一滯,看著夏平蕪的眼神瞬間如有實質。
只見她蜷曲的長髮蓋住耳朵,遮擋住微微露出的鎖骨,也遮擋住了夏平蕪的神情。
但明春山雖然辨不明白,卻能聽見她聲音里的情緒。
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卻是自得。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阿姊的聲音里聽見這種情緒了。
而且阿姊說什麼?戀愛?什麼戀愛?
明春山下意識伸手握住了腰側的工具,遲疑幾秒,緩緩邁開了步子,低聲問:「阿姊,你在說什麼?」
「我說這張……照片啊。」
夏平蕪的一隻手還在摩挲著那張婚紗照,另一隻手卻不由自主捏了下衣擺,聲音難得的磕絆,
「我沒想到你P圖的水平也這麼高啊,說實話,若不是我知道我沒照過,我還真以為……」
夏平蕪話沒說完,但已然讓明春山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後者幾步上去,還沒伸手攥住面前人的肩膀,夏平蕪便已經抬起眼來,手指也指向了另一張照片:
「這……是我倆昨天新生入學的時候照的那張?」
昨天?新生入學?
明春山的手指僵了僵。
此時夏平蕪也上下掃視了一圈明春山,聲音愈發疑惑:
「你怎麼這副狼狽模樣?是……偷偷和師母做任務去了?」
明春山下意識後退一步:「……不,你在這裡別動,我換一身衣服來同你解釋。
她盯著夏平蕪,又重複了一遍:「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
夏平蕪沒有亂跑,甚至明春山回來的時候,她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在那裡站著。
就連明春山同她解釋,這裡是十年後的世界時,她的面色都沒有變動——
距離夏平蕪記憶的那個時間點,已經過去十年了。
在那時三年後,大戰爆發,師母死去。而後,明春山表白,二人結婚。
直至再七年後的今天。
夏平蕪只是沉默了好久,待到她再次開口的時候,出口的卻是:
「我能去看看師母嗎?」
而後,夏平蕪趁機抬起眼,近距離打量著面前這個日益成熟的女人——
歲月的流逝在明春山的身上流下了不深不淺的痕跡,既讓她保留著年少時的柔情,卻也讓她增添了幾分利落。
她看著明春山也在回望著她,聽到她的話之後微微怔了怔,然後輕笑起來,低聲道:
「母親的忌日就是昨天,你已經去祭拜過了。」
夏平蕪點了點頭,環視了一圈屋子:「那這裡……是我們的住所?」
「是我們的家。」明春山糾正著,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拉起她的手,而是道,「時間不早了,先睡一覺吧,其她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可以嗎?」
夏平蕪又點了點頭,模樣出乎意料的很乖順。
而後,她仿佛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了看自己剛睡的床鋪,有些遲疑:「我們,是一起睡在這裡嗎?」
這裡很寬敞,又很溫暖,應該就是她們一起睡的主臥了。
一起……睡嗎?
明春山明白她的顧慮,指了指床鋪:「你睡在這裡。
「隔壁就是客房,我去洗個澡,然後之後我都睡在那裡。」
夏平蕪幾不可聞地鬆了口氣,連暗暗緊繃的肩膀都微微放鬆下來,下意識應了聲:「謝謝。」
好拘謹的阿姊。
第一次看到阿姊這副樣子。
明春山不動聲色地在心裡笑了笑,而後便要轉身:「那我走咯?你在這裡好好睡,有任何問題就來敲我的門。」
夏平蕪點頭,跟著明春山往外走,似乎是想要送明春山出去。
卻沒想到,下一秒,明春山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頭。
發覺了明春山的動作,夏平蕪疑惑地轉頭,斟酌著:「……你,是需要再拿一床被子嗎?」
這模樣實在是太可愛,明春山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她小幅度地伸手理了理夏平蕪的頭髮,然後又搖了搖頭,輕聲道:
「阿姊。」
夏平蕪凝眸看她。
明春山微微勾唇笑,燈光勾勒她溫柔的面龐,像在誘哄:「你真的不和我一起睡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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