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當然不是那種閒來無事就高歌一曲的人, 事實上,在認識石破天之前,他根本就沒聽過一支曲子。要知道, 就算是西門吹雪偶爾也會在練完劍之後聽一聽笛曲,陶冶一下情操,可葉孤城從來沒有,他本就是個沒有任何愛好的人。
無花當然也沒有說謊。
石破天作為少女心事組裡唯一一個認真營業的人,為了搞清楚「喊麥」是個什麼意思, 他常常開著播放器,大喇叭一放就是一整天,那首「酒醉的蝴蝶」是他聽了覺得不錯, 一直在學的, 連著放了好幾天。
別墅雖然大,隔音卻實在太糟,葉孤城的聽覺又實在太好,「酒醉的蝴蝶」也實在過於洗腦,以至於可憐的白雲城主那幾天做夢腦子裡都在放這首歌。
他也是一時無聊, 恰好那天常看幾個場合的直播都進入隱私畫面,比如洗澡上廁所生命大和諧這類的隱私場景,遊戲就會自動切換, 這時候他就只能就靠著玩具熊看著窗外的櫻花發呆。樓下還在放歌, 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莫名其妙地跟著哼了幾句。
就只是哼了幾句而已!
葉孤城的臉又黑了幾分。
很快,他就顧不上哼歌被人聽這種普通丟人的小事了。
一股凜冽殺氣直奔他來,腳下的磚石也隨之紛紛崩裂, 那種恐怖的威壓, 連旁觀者都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難。
是元十三限。
葉孤城始終覺得這人多少有點瘋病, 不打架還好,最多只是習慣用鼻孔看人,無聊了喜歡玩布偶娃娃,看著普普通通一帥老頭,可一打起架來簡直就是魔神附體,不打個天昏地暗天崩地裂都不算完!
葉孤城一點也不想跟元十三限交手,尤其在被他的仇極拳從三樓錘進一樓之後,偏偏元十三限就是奔他來的,還是那極眼熟、極危險的拳法。
他的全身都在拳風的籠罩之下,他只能退。
順著掌風一掠而起,眨眼間退到五六丈之外,「鏘」一聲龍吟,昏黃的天仿佛有驚雷滑過,一抹寒光沖天而起,緊跟著就是飄逸靈動的快劍猛攻!
動作時,自然免不了牽扯了傷勢,葉孤城臉上閃過一抹忍痛之色。
按理說,元十三限也該陪著他一起痛才對,可看他的模樣倒像一點事都沒有,磅礴如海的內力一股腦的傾軋而出,逼得葉孤城幾欲吐血。
「他們說,是你出賣了我!是你想害我進下水道!」元十三限眼眸發紅,拳風已將葉孤城全部退路鎖死,仿佛又要一拳把他錘進地里去。
葉孤城心累極了,他也懶得跟一個半瘋半癲的人解釋這種事。
忍著內傷,迎上拳風,一式天外飛仙,已然在元十三限身上開了幾道口子。
傷在他身,痛在己身。
劍傷讓葉孤城本就負擔沉重的身體雪上加霜,又一個騰挪慢了兩分,就被暴風般的拳頭懟飛了出去,後背重重地撞上一堵土牆。
土牆塌了,黃土蓋了葉孤城一身。他拄著劍半跪在地上,一隻手撫著胸口,噴了一大口血。
檀木珠冠束好的發垂落了幾縷,擋住他寒星般的雙眸。
元十三限並不打算收手,他雖然也噴了一口血,卻一步步走上前,看上去仿佛要直接殺了葉孤城,來個同歸於盡。
無花和石觀音早已站在圍觀群眾那邊看起了熱鬧,就差沒端一盤瓜子磕了,元十三限的武功實在是他們生平所見之最高,還是他們自己人打起來,不看白不看。
林仙兒又是害怕,又是興奮,眼睛裡閃著晶亮的光,倒不是她跟葉孤城有仇,就是葉孤城的氣質跟西門吹雪實在太像,她一直代入西門吹雪本人挨揍,看得她從頭髮絲兒爽到腳趾尖兒。
葉孤城仿佛死定了。
當如數九寒天般的掌風撲向葉孤城時,他握劍的手緊了緊,閉上了眼。
千鈞一髮,一個人擋在他面前,接下了這一掌。
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沒有拔劍,而是出掌。
他根本不會掌法,也並非是內家高手,就這麼直接出掌,對上了元十三限。
葉孤城眼睛豁然張開,驚訝的連眼瞳都在震顫。
不是驚訝西門吹雪會出手救他,而是驚訝西門吹雪怎麼能接下元十三限的拳!
連石破天那麼可怕的內力都只能想辦法去分化,西門吹雪一個劍客,他怎麼敢去接那種瘋子的拳啊?
西門吹雪居然真的接下了,不但接下,而且還在僵持。
這當然不容易。
他額頭的青筋已爆出,手臂已僵得發顫,腳下的磚石如漣漪一般層層向外炸開,崩碎,連他的身子也在往地下陷了幾分。
這是能被人看到的,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個人數值也在飛速變化著。
被遊戲加強的那點內力根本不夠,西門吹雪臨時抽了敏捷、體魄、毒抗、魅力的點數分別填在內力和耐力上,抽一次不夠就再抽一次,挖了東牆補西牆,這才勉強能跟元十三限抗衡一二。
抗衡了大半天,元十三限漸漸冷靜了下來,山嶽般傾軋的內力被他輕飄飄地收回去。西門吹雪想收就沒那麼輕鬆了,他也實在沒有調動這麼多內力迎戰的經驗,還是在個人面板上慢慢增減點數,饒是如此,他還是覺得心口一陣悶痛。
西門吹雪不禁轉過頭看了眼葉孤城,目光中流露出同情之色。原本自己還覺得攤上石觀音和林仙兒這樣的隊友已經是人生的重大坎坷了,沒想到葉孤城比他還慘,直接攤上個不管不顧的瘋子。
或許是這份同情太過於顯眼了,顯眼的就像一把錐子扎進葉孤城的心裡,扎得噗呲一聲。
本來戰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就已經很恥辱了,他之所以還沒有立即自絕,只不過是不想死在這荒唐的遊戲裡,這也罷了,居然還是被自己的對手救下來的!救完還不算,還要目露同情!
誰稀罕你的同情!
元十三限似乎說了些什麼,但是他沒有聽,他耳朵里還在嗡嗡地響,西門吹雪似乎也沒有聽,而是轉過身,站在葉孤城面前:「我並不是要救你,只是……」
「夠了!」葉孤城冷冷道:「你冒然出手,已是壞了決鬥的規矩!」
西門吹雪沉默,但他並沒有一直沉默,而是說了一句他認為可以讓大家都下得了台,但聽起來又很不對勁的話。
「這並不能算決鬥。」
其實西門吹雪想表達的是,你跟元十三限兩個人是隊友,彼此間一損俱損,而元十三限內功精純,似乎還有修習了特殊的療傷法門,這場決鬥太不公平,所以不能稱之為決鬥。
葉孤城不這麼理解,在他聽來,西門吹雪的意思是——「這並不能算決鬥,因為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配為對手,又怎麼能稱之為決鬥?那麼我出手救下你,又有何不可?」
尤其西門吹雪站著,他半跪著,那種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感覺讓葉孤城一股怒氣直衝肺腑!
這種羞辱他絕不能忍受!
像葉孤城這樣的人,你可以殺了他,但絕不能羞辱他!他會用血來洗清這份羞辱。
哪怕是自己的血。
他站起來,擦去唇邊溢出的血,冷聲道:「西門吹雪,拔你的劍!」
西門吹雪握劍的手一緊:「你一定要逼我拔劍?」
葉孤城道:「不拔劍,就死。」
說完,劍光飛起,又落下,西門吹雪呼吸一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剛想要開口卻已晚了。
葉孤城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們還是和好吧。」
西門吹雪:「……」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答應,還是不答應,因為無論答不答應,葉孤城的臉色都幾乎跟地上的黃沙磚石一個顏色了。
圍觀群眾發出了一聲聲意味深長的「哦~」其中聲音最大的赫然是林仙兒,一雙美目死死地盯著這一幕,都不捨得眨一眨。
「西門吹雪!」葉孤城的聲音已冷得像是深淵中的厲鬼:「你若還是學劍之人,就放開我的手!」
西門吹雪仰頭看天:「好。」
手剛鬆開,下一秒又死死地握住。
「我錯了,我不該說那種話,我們還是當好朋友吧……」
「可以。」
「西門吹雪,我到今日才知,你竟如此卑鄙無……我錯了,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
葉孤城當然不知道握手言和是被動技能,畢竟遊戲公告也只公告給同組的人,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盯著暗黑這邊,他只知道,西門吹雪居然對他用了對付女伯爵和安達利爾的招數!
既然如此,那麼把自己召喚過來又為了什麼?只為了讓自己去鑽下水道?
他還要不要臉?
西門吹雪都要冤死了!他生平從不解釋,不需要解釋,更沒有人配得到他的解釋,可他現在就非常想跟葉孤城解釋一下,但實在不想被自己唯一承認的對手這麼誤解。
「這並非我能控制。」西門吹雪道:「是由你來控制的。」
這當然是實話,只有對他產生強烈殺意才會跟他握手,只要葉孤城稍微平靜一下就不會這樣了。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幾乎把葉孤城已然蠟黃的臉活活氣綠!
什麼意思?不是你控制的?難道是我精神失常了?好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不僅對我用這種下作手段,還給我潑髒水!
豈有此理!
葉孤城振聲道:「西門莊主,你可還記得劍的精義何在?」
西門吹雪面容一僵,道:「我……」葉孤城卻打斷他:「在於誠,唯有誠心正意,才能達到劍術的巔峰,不誠的人,根本不足以論劍!」【注1】
「西門吹雪,你不誠!」
西門吹雪這一次沉默了很久,望著天,一字一字道:「學劍的人,只需要誠於劍,並不必誠於人。」
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因為他打從心底里就不認同這句話,他一向是誠於劍,又誠於人的,葉孤城的話扎得他的心噗呲噗呲的,他這麼說,是不過是想給自己挽回一些顏面。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甚至刻意迴避了葉孤城的眼睛,直到說完,他才去對視葉孤城。
葉孤城的表情就好像見了活鬼!
(本章完)
作者說:原著:
西門吹雪忽然道:「你學劍?」
葉孤城道:「我就是劍。」
西門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劍的精義何在?」
葉孤城道:「你說!」
西門吹雪道:「在於誠。」
葉孤城道:「誠?」
西門吹雪道:「唯有誠心正意,才能達到劍術的巔峰,不誠的人,根本不足論劍。」
葉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縮。
西門吹雪盯著他,道:「你不誠。」
葉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問道:「你學劍?」
西門吹雪道:「學無止境,劍術更是學無止境。」
葉孤城道:「你既學劍,就該知道學劍的人只要誠於劍,並不必誠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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