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寂寥, 無星無月。風吹樹葉嘩啦啦地響,車前燈一開,隨風搖擺的枝影落在別墅外牆上, 橫迭著斑駁的青苔,越發顯得陰森恐怖,簡直活脫脫一鬼屋。
孫文周當了好些年的大貨司機,走慣了夜路,看見這麼一幢鬼氣森森的房子也有點打怵, 搓了搓手,尷尬道:「我記得前兩年來這邊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我當時在侗佳大橋上往這邊一看, 那是一片燈火通明, 富麗堂皇啊,跟皇宮似的,這咋這麼嚇人呢?」
他看向沈璧君:「老妹兒,還是你去探探路?」
沈璧君捏了捏袖子,下車的腳步略帶了幾分遲疑, 但還是硬著頭皮下了車。
不就是黑了點兒麼,有什麼好怕的?真鬼她又不是沒見過!
她拿起對講機,輕聲道:「這間房子只怕也住不了我們這麼多人, 去兩個人, 把旁邊那幾間也探一探。」
過了一會兒, 對講機呼嚕嘩啦地響了一陣,一沉悶的男聲道:「我跟老黃還有小許他們去吧。」聽著正是白天拉她進小樹林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老黃,小許……沈璧君心裡有了數, 道:「好, 你們要小心, 把車也開過去吧。」
走也好留也罷,相聚一場總歸是緣分,她也不想鬧得太難看,更不願強求。
人心都散了,哪裡是能強求的來的?
她朝著結伴路過她身邊的人投去深深一眼,他們也在看她,旋即各自收回目光,千言萬語都包含在這一眼之中。
別墅的大門很高,用的還是指紋感應的防盜門,不過停電之後,再精巧的防盜門也形同虛設,輕輕一推就開了。
一道狹長的影子冷不丁出現在她身後,沈璧君心一抖,驟然回頭,見是武佩奇雙手舉著手電筒,一臉無辜的看著她。
「我怕你一個人支應不過來,一起吧。」朝另一邊一揚下巴:「他們都一起了。」
沈璧君點點頭,高懸的心放下來一半。
兩個人並排走著,越往裡走,那股腥臭的屍腐氣就越濃。
一池子臭水和爛魚會有這麼大的味道?
沈璧君壯著膽子,將手電筒照向池子裡,水面上浮著厚厚一層墨綠的水藻,兩條死魚飄在上面,一旁還有節泡爛了的樹枝,另外還有一團黑乎乎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同樣沾滿了水藻。
武佩奇沒怎麼理會這一池子臭水,他在捅別墅的大門,能撬開最好,撬不開那就只能爬二樓了。
用鐵絲捅了半天門也沒反應,小武氣不過,在門上狠踹了一腳,門也紋絲不動,正要去爬牆,就聽門磕噠一聲,開了個小縫。
裡面居然有人!
門裡透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手電筒晃得眯了眯,聲音低沉沙啞,兇巴巴道:「幹什麼的!」
武佩奇一臉尷尬,道:「你是這家的主人?」
裡面的聲音道:「廢話,不是我能是你啊?你們過路的吧?去,到隔壁去,隔壁沒人。」說著就要關門,這小武哪能幹?手疾眼快的扒住門,急道:「誒呀,我來都來了!你就讓我們進去,我們住一宿就走,我們人多,隔壁住不開。」
門裡的聲音一下子變尖了,惡狠狠道:「你要幹什麼?你鬆手!強闖民宅是不是?你再不鬆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小武呵呵冷笑:「你還不客氣了?來,你讓我看看你怎麼不客氣的?」
「武佩奇你鬆手。」沈璧君走過來,柔聲道:「我們不是壞人,都是倖存者,食物和水都很充足,你讓我們進去住一夜吧,我可以用吃的交換。」
門裡靜了靜,緊跟著道:「你們快走吧!別在我家!」
武佩奇不耐煩絮叨,氣往上沖,照著門就是一腳狠的,嘴裡罵罵咧咧:「麻痹的跟你好說好商量,不聽是吧?」
門呯的一聲,猛的往裡彈進去,幾乎整個掉下來,連帶著裡頭的人也被他一腳踹飛出去,仰面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沒爬起來。
沈璧君手裡還拿著一包鹽和一包白糖,這些都是很珍貴的東西,她現從車上取的,本指望再跟房主好好商量商量,沒想到小武直接去踹門!
這跟強盜有什麼區別?
她瞪了小武一眼,忙跑上前把人扶起來:「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手電筒的光跟著照過去,沈璧君怔住,連小武也傻眼了。
門裡的赫然竟是個孩子,看著最多也就十五六歲,哪怕頭髮剪的七零八落,穿著厚實的男裝,也看得出是個小女孩兒,她趴在地上哼哧著,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武佩奇頓覺手足無措,臉上一陣一陣的熱。聽聲音他還以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呢,他要是早知道是個小女孩,咋也不會這麼粗魯啊!
……
別墅里還算乾淨,沒什麼灰塵,點了二十多根兒蠟才勉強讓客廳亮堂起來。
煤氣罐兒被搬進來,還有鐵鍋、碗筷、兩箱方便麵和一箱肉罐頭。
幾個老人不用別人說就自發去廚房忙活起來,水已經在燒了,用的是別墅的地下水,剛泵上來的,冰涼,比礦泉水還甜。
其他人要麼坐沙發,要麼躺地板,都累的不想動,孩子的精力總比大人旺盛,到了新環境總免不了要這兒摸摸,那兒看看。
「誒!那小孩,那是刷馬桶的!放回去!我就說你們不是好人吧!能不能有點素質啊!」別墅的小主人橫眉立目,一邊凶人,一邊兒吸溜著碗裡的麥片,不時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我看你們也是沒吃過啥好東西,這稀糟糟玩意還當個寶,放在以前,連我們家的狗都不稀罕吃。」
她叫張婷婷,是這裡實打實的主人,房產登記在她名下的那種,像這樣的別墅,他們家還有不少,當初把這買下來就是看中了這片清淨。
喪屍爆發那天,她爸帶著他們一家好不容易才從市區里逃出來,一開始物資還算充沛,到後來就不行了,吃的用的全沒了,她爸她媽還有一直照顧她的兩個保姆,都是出去找吃的,然後再也沒回來。
她話說的難聽,可模樣叫人看著實在生不起氣來,臉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瘦的皮包骨頭,一雙大眼睛嵌在凹進去的眼眶,怎麼看怎麼可憐。
尤其她還剛被踹了一腳。
沈璧君坐在她身邊,見她喝完了一碗,還戀戀不捨的舔著勺子,便柔聲道:「還要嗎?我再給你泡一碗。」
張婷婷哼了一聲,把碗往武佩奇跟前一遞:「你去給我泡,水不要太多,我還要留著肚子吃泡麵呢!」她往廚房望了一眼:「泡麵什麼時候好?」
「水才剛燒開,等著吧!」武佩奇接過碗,又給泡了一碗,濃香濃香的奶精味兒直往鼻子裡鑽,他沒忍住,嘗了一口。張婷婷眼睛當即就瞪圓了,扯著嗓子尖聲道:「你幹嘛呢?!」
武佩奇道:「沒幹嘛呀,我就是嘗一口。」
張婷婷道:「我用得著你嘗?你嘗了我還怎麼吃?狗舔過的碗你能接著用?」
武佩奇又是生氣又是想笑,想想自己確實不占理,哪有強闖別人家還把主人揍了一頓的道理?現在主人都答應讓他們這麼多人進來了,被損幾句就損幾句吧。
他惡狠狠的一仰頭,把麥片喝了個底朝天,又重新拿了個碗,泡好麥片,兩隻手捧著遞給這位大小姐,壓著嗓子,極盡耐心道:「小妹妹,小心燙哈。」
張婷婷白了他一眼:「叫誰小妹妹呢?能不能正視一下咱倆的年齡差距啊大叔?」
武佩奇嘖了一聲:「不叫小妹妹叫啥?我叫你小丫頭片子,你聽了開心是吧?」
「好啦好啦,你們別吵了。」沈璧君急忙叫停,拍著小女孩的肩膀溫聲道:「方才我這位朋友也是一時衝動,他不是個壞人,他已經給你賠禮道歉啦,你大人有大量,原諒他一次好不好?」
張婷婷白了她一眼:「我一腳給你踹飛三米遠,你原諒我好不好?真是的,住就住唄,嗶嗶一堆廢話,當誰願意留你們似的?說好了就住一宿啊,明天早上趕緊給我滾蛋!」
說完,她捧了碗從沙發上跳起來,邊走邊說道:「我得去廚房看著點,你們這些窮鬼別趁著做飯偷我家東西!」
這回不單是武佩奇,別人也聽不下去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
張婷婷:「我就這麼說話,我爸媽死了,沒人教,你愛聽就聽,不愛聽滾出去。」
「我們又不白住你的,都什麼時候了,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
張婷婷:「我是大小姐,你是窮鬼,窮鬼閉嘴!」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沈璧君急忙擋在張婷婷前面,安撫道:「別吵別吵,這事兒本就是我們不對,待會兒吃完了飯都早些休息吧,奔波了這麼久也是夠累的了。」又轉頭道:「你放心,我們絕不會亂動你的東西,答應給你的也絕不會反悔,你若想去廚房看,那就看吧。」
這頭沈璧君心力交瘁,另一邊林詩音也沒好多少。
兩個人特意分開,為的就是兩邊都能顧得上,她這邊的別墅可沒那麼乾淨,灰塵積了一尺厚,光是通風打掃就花了不少時間。
等吃上口熱乎飯,已經過去大半夜了。
人人乏累至極,插上門,沒一會兒就全都入了夢。
黑夜中,別墅外的山林里,一雙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野獸般的殘酷凶光。紅外望遠鏡在掩映的樹枝中破開一點刺目紅光。
「他們出來了。」
(本章完)
作者說:當你對人性失望時,他們往往又會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