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沒有滾。
非但沒有滾, 反而冠冕堂皇地住進了萬梅山莊,連件行李都沒帶。
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近水樓台先得月, 想要完成任務,就得離任務目標近一點。就為了這該死的任務,葉孤城連臉都不要了,撮合手段非常硬核。
在住進來的第一天晚上,他就闖進西門吹雪的房間, 強硬地擠上他的床,扯走了他的被子和枕頭,無賴一般道:「你去跟你妻子睡在一起。」
西門吹雪:「?」
「我若是不呢?」
葉孤城:「那你就只能跟我睡在一起。」
西門吹雪:「???」
一直以為白雲城主是個體面人, 沒想到他竟還有這般無恥的嘴臉。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 自然也不必多言,劍就在手邊,西門吹雪拔劍,葉孤城眼瞳似在收縮,手背上的青筋綻出, 下一瞬,兩把劍的光影交織。
就在西門吹雪以為自己跟葉孤城一定有一個人要血濺當場的時候,葉孤城的劍招卻發生了一點微妙的改變。
極強的光影忽然在他手上綻開, 這一點變化猝不及防, 所有的劍勢就在這一瞬間翻天覆地。
千個太陽在手裡, 融入了一些《太玄經》的心法,威力不容小覷,偏偏用出這招式的是葉孤鴻的身體, 所以, 哪怕葉孤城對西門吹雪的招式十分熟悉, 也只不過勝了半招而已。
半招就已足夠。
劍鋒貼上西門吹雪的咽喉,葉孤城的氣力卻未盡,只要他的劍再往前送一送,西門吹雪必死無疑。
而西門吹雪劍勢已盡,離葉孤城的心臟還有兩寸差距,縱然他拼死將劍鋒刺入,也不過是令葉孤城重傷而已。
一死一傷,勝負已分。
西門吹雪臉色慘變,目光凝住了劍鋒,然後決絕地撞了上去。
像他這樣的人,可以死,決不能敗。
敗就是死。
對手的讓步無疑是比死更嚴重的羞辱!
哪怕葉孤城第一時間察覺了他的意圖,及時收了劍,長劍的鋒芒還是割開了西門吹雪喉管,熱血噴涌。
這個結果亦在葉孤城的預料之中,可他還是煩悶到了極點。
他飛快地扔了劍,出手如電,封住了西門吹雪咽喉周邊的幾處穴道,一隻手死死壓住了傷處,阻止鮮血流出,另一隻手攬住西門吹雪的肩膀,把他扶上了床。
床邊的箱櫃裡就有傷藥,葉孤城熟稔地翻開那隻小柜子,把藥粉撒在傷處,再用紗布纏好,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西門吹雪傷在咽喉,說不出話,盯著葉孤城的動作,目光里是說不出的迷惑。
——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把雜物放在那隻柜子里?
過不一會,關上的門再次打開,孫秀青走了進來,原本神色冷淡,見到丈夫脖子上纏的亂七八糟的布條,氤出點點血色,又凝出幾分心疼來。
西門吹雪閉上了眼睛,他沒法忍受妻子這種憐憫的目光。
孫秀青道:「他一定要我過來……陪你睡覺。」
她坐在他身邊,輕柔而小心地將布條重新裹好,然後合衣躺下,似是輕笑了一聲,道:「我雖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麼,至少我知道,你的心早已不在我身上,此時你一定在想該如何破解他方才勝過你的招式。」
她吹熄了燭火,拉下了帳子,像從前最相愛的那段日子一樣依偎在他懷裡,柔聲道:「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你可以慢慢地想。」
另一邊,葉孤城懷裡抱著剛滿一歲的小娃娃,聽著人類幼崽魔音穿耳,煩躁得想殺人。
在幫孫秀青哄了半個多月的孩子之後,這個計劃就不得不終止了。
因為根據孫秀青反饋,西門吹雪不光沒有對她產生任何綺念,反而更加疏遠。
而對於劍,更到了一種走火入魔的地步。
起初,西門吹雪一天裡至少有十個時辰都在練劍,等到傷勢好得差不多了,他直接不眠不休地練劍,其實他自己也不想這樣,可身體並不聽他使喚,若不把內力、體力消耗一空,若不筋疲力盡,他根本沒辦法停下來,更難以入眠。
從前他是冰雪般的寂寞,現在卻是埋藏在雪山下的活火山,瘋得平靜。
「他這樣,你有沒有什麼想法?」葉孤城問孫秀青。
孫秀青非常冷漠地看著他,淡淡道:「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希望你能連人帶包袱地滾出去。」
「我沒有包袱。」葉孤城自然而然道:「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
「什麼?」
孫秀青是個牙尖嘴利的姑娘,正要懟回去,卻見葉孤城朝她逼近了一步,周遭空氣仿佛凝結,而後一記手刀劈暈了她。
一日後,西門吹雪收到一張字條,葉孤城親筆所書,大意是你的老婆孩子都在我手裡,如果你想要她們的命,就到xxx地。
這其實是陸小鳳出的主意,他說:西門吹雪雖已不似凡人,但畢竟還是個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在乎老婆兒子的命。
愛情麼,通常都需要一些危險來激發,他們不就是歷經過生死考驗才在一起的麼?
葉孤城本不想這麼做,卻不得不這麼做。
字條西門吹雪收到了,也看過了,然後就沒下文了。
葉孤城又替他哄了半個多月的孩子。
當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生活,提劍上門的時候,西門吹雪居然說:「你不會傷害他們的。」
「你雖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也並不介意濫殺無辜,但至少,你很在意這項不得不完成的任務。」
才練完劍,西門吹雪緩緩調息著,看向葉孤城,竟笑了笑:「我其實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力量在驅使你?你又何必如此聽話?」
葉孤城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咬牙道:「果然,無論是哪個你,都一樣討厭。」
說罷,再不看他一眼,轉身便走。
微涼的風斬碎了草木枝葉,劍光浮野,閃過一季又一季。
轉眼已是十年之後。
葉孤城以為這輩子都得呆在復活場了,這麼多年下來,他甚至覺得待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畢竟葉孤鴻的身體比他年輕二十歲,江湖也是他熟悉的江湖,回不回的去又有什麼關係?
這裡若是虛假的世界,那何處才是真實?
真真假假,又何必分得那麼清?
江湖事日新月異,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唯獨西門吹雪,仍被困在十年前的那場敗局裡。
十年來的摧殘和折磨已然讓他的身體瀕臨崩潰。
葉孤城曾去看過他,只遠遠地看一眼,他就知道,西門吹雪已沒有多少時日了,他就像一盞即將熬盡油的燈,散發著一生中最刺眼的光。
正如葉孤城所預料的那樣,他收到了西門吹雪的戰書。
八月十五,紫金山,一決勝負,一決勝死。
葉孤城如約參戰。
沒有人會忘記這場決戰,凡是見過這場決戰的人,都將這一日刻印在了生命之中,有人為之瘋狂,也有人將其視為一生的遺憾。
「太快了,那兩把劍……那劍……」試圖講解這場決鬥的人話到嘴邊,卻打了結。
縱然是天底下最會說話的人,也形容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劍勢,他能說出的,只有驚嘆。
「那絕不是人能使出來的劍法,那是劍客獻祭了自己的一生才換來的!」
「誰贏了?」有人問。
「沒有贏家。」
「怎麼會?」
這場決戰的確沒有贏家。
為了劍道獻祭了生命的人,連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又怎會在意輸贏?又怎會有輸贏?
紫金山上,秋風如烈,紅葉漫天。
西門吹雪將劍立在岩石之中,鮮血順著劍鋒緩緩流下,連同執念一起,將岩石染得緋紅一片。
「我今葬劍於此,從此往後,再不用劍。」
的確不必再用。
天下間,再無一人配他出手。
孫秀青就站在不遠處,淚水已濕了眼眶。
她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就像當初,他因她而動情起念,愛意勝過了他痴迷的劍道,如今,他已勘破境界,執念已了,她本該高興的。
可他的生命,畢竟已到了盡頭。
「我們回去吧。」
他朝她伸出了手。
……
「叮——恭喜俠士通關復活場,請領取復活禮包。
經系統檢測,俠士身亡前所在的【星際帝國】任務已通關,系統將自動送俠士回到原世界。
這就通關了?葉孤城到不算意外,也是,就算兩邊世界流速不一樣,他都在復活場待十年了,那邊想必也已過去了很久,不通關都說不過去。
魂魄剝離的飄然眩暈感漸漸消退,葉孤城才稍微活動了一下,眼前的視線還是黑的,一道異常熟悉的聲音卻先飄了過來。
【「現在你若是敗了,非戰之罪。」】(原著)
蒼涼了寒月下,西門吹雪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也十分可惡。
葉孤城根本一點也不想再看見這張臉,他這輩子的霉運都是從看到這張臉開始的!
他長長嘆了口氣,遊戲的聲音再次響起。
叮——俠士技能【絕代歌姬】已裝備完成。
叮——俠士積分發放完畢,請俠士自行加點。
叮——俠士系統空間背包已裝備完成,通關獎勵已存入背包,可自行查看。」
葉孤城有些頭疼。
畢竟他才剛進行完一場傾盡心力決鬥,能讓劍客再不用劍的決鬥,不帶一場接一場的。
打夠了,真的,心很累。
這份悵然落在旁人眼中自然變了味道。
「你莫非已不願出手?」西門吹雪聲音清冷,手中的劍光更冷:「你想束手就擒?」
「不。」葉孤城道:「我只想請你聽一支歌。」
他微笑著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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