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正值傍晚,天上的紅霞自不遠處散來,吞噬了半片天。
即便天色將晚,白山鎮的南街上,仍舊是有不少的居民往來,商販叫賣,僕婦叫罵的聲音紛雜交錯,襯得街上熱鬧非凡。
溫楚蹲在街道的一個角落裡頭,手上攥著不少的符籙,有人從前頭走過她就時不時地叫喚兩聲。
「兩文!兩文!全場兩文吶,求財運,求功名,求桃花什麼樣式的符都有啊!」
她的年紀不大,十六左右,穿著淺藍色的粗布衣裳,道士服上頭還打著大大小小不少補丁,再往下看,褲腳扎進了白襪裡頭,腳上蹬著一雙青鞋,一副小道士打扮。
即便打扮如此粗朴,卻還是難遮掩其殊色容顏。或許是皮膚天生白皙的緣故,即便風吹日曬也依舊細皮白肉。
少女皮膚瓷白,瓜子臉櫻桃嘴,尤其是那雙眼睛,清亮如星,明艷動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瘦了,瘦得讓人覺得稍稍一碰就能把她骨頭撞碎。
眼看著前頭人來人往走過,而無一人在她面前駐足,她沉沉地嘆了口氣,眉頭緊皺不松。
又是這樣,從早上開始站到天都要黑了的時候也沒能賣出幾張符籙。
若是再這樣下去,每日入不敷出,她遲早有天能把自己餓死。
溫楚從前家中本還有個爺爺,以往溫老爹還在世的時候,溫楚便跟在溫老爹的屁股後面賣符籙。溫老爹是個老道士,六十多的年歲,蓄著長長一串白鬍子,再來道袍加身,儼然一副仙風道骨模樣。只要跟著溫老爹在鎮上走一圈,符籙很快就能賣完。
可溫老爹沒能挨過冬天,在前兩個月去世了。
若不是溫老爹死前還留著一點銀錢,否則光靠她賣符籙為生,溫楚哪裡還能活到今日。
身上只剩下三瓜兩棗,家裡頭也只剩下菜葉子和大米了,就是連著油都要見底。她蹲在地上,越想越愁,往後的日子可該怎麼過啊!
屋逢連夜偏漏雨,肚子在此刻不合時宜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溫楚一整日也只在晌午那會吃了個燒餅,早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的家不在鎮上,在山腳下的村子裡頭,離這裡有一段的距離。這才開春,到了晚上的時候還是有些天涼,眼看天色將晚,她嘆了口氣便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算了,回家吧,家裡頭有菜葉子能吃。
湊活湊活也能活。
*
待到溫楚快要到家中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的不像話了,天空之中繁星點點,今夜就連月亮也十分的圓,月光照得回家的小路也亮堂了幾分。
老道士和溫楚是後搬來的,他們的家有些偏僻,旁邊也無甚鄰居,再拐過幾條小路就能到家了。
路過一條河邊,河水聲音潺潺,在夜晚之中更顯清冽,夜晚的溫度果真降了幾分,溫楚攏了攏衣領,企圖擋住刺骨的寒風,然而因衣服實在太薄,此舉也是徒勞。
河邊有一棵百年榕樹,這榕樹十分之大,墨綠色的枝葉蒼翠欲滴,在月光下閃爍著若綢緞似的光澤,枝幹更加壯碩,三人環抱也攬不住其腰身。
溫楚吸了吸被夜風吹得通紅的鼻子,搓了搓手,加快了步程。
平日這個時候,河邊應該會有些大嬸在這裡頭結伴浣紗,路過此處之時她總能聽得她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然而今夜,卻是異常的安靜。
這兩個月,除開颳風下雨,溫楚每次途徑這條河,都能見到人。而今夜,潺潺流動的小河邊,卻是空無一人。
溫楚心跳不自覺地加速了些許。
不對勁,實在是有些不對勁。
夜晚寂靜,此刻除了風聲交雜水流聲,便只有溫楚劇烈的心跳聲。
她覺得古怪,連帶著心緒都緊張了起來。
就在此刻,一陣風颳了過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隨著夜風鋪面而來,她揉了揉鼻子,險些以為是自己餓昏了頭,可又嗅了兩下,確確實實是血的味道。
溫楚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忽地,一聲短暫尖銳的尖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連帶鳥雀都被驚走。
「啊!!!」
碩大的榕樹下頭,倒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
溫楚豁然瞪大雙眼,因著受到了急劇的驚嚇不慎被腳下石頭絆倒,跌坐在了地上。
她絲毫察覺不到手被石子滑破的疼痛,只是一動不動地瞪著眼睛看著在那棵巨大榕樹下倒著的人。
就是這人,嚇得溫楚魂飛魄散。
並非是她膽小,只是那人實在是太過於駭人,方在精神緊繃之際猝不及防瞥見了他,才沒忍住驚呼出聲。
滿地的鮮血,浸染了他身下的大地。
這人身上的傷口不知凡幾,臂膀上有刀劍划過的痕跡,深可見骨,不僅如此,就連身上也被人戳了幾個血洞,此刻甚至還在汩汩留血。而身上的衣服早已經成了一件血衣,只依稀能從尚未被鮮血浸染的衣角認出,這本是一件白衣。
溫楚視線上移,借著月光看清楚了他的臉,即便如此境地,滿臉血污,也能看出他的模樣十分俊美。
難怪說這裡沒人呢,想來都是因為這個人的緣故。
大晚上的,就跟活見鬼了似的,誰能不害怕啊!
過了許久她才平復了心緒,卻見那個男子仍舊閉著雙眼,並未因為自己的呼喊聲而有所反應。
溫楚心下一驚,這莫不是已經死了吧?!
寒風狂肆,拉扯回了溫楚的神思,她很快從地上爬了起來。
理智告訴她此刻應該裝作看不見那人,馬上轉頭就走,但溫楚卻還是鬼使神差朝著那人走近了。
走近發現,這人已經面若白紙,似是冰雕雪築,唇上看不見絲毫血色,看這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經咽了氣。
如此想著,溫楚顫抖著手想去試探他的鼻息。
與此同時,那受傷的男子卻在此時睜開了眼來。
宋喻生從下午的時候就倒在了這處,那個時候他還不如現在這般慘,面上尚且還有些許的人氣,然而因為一直倒在此處,無人相救,血越流越多,身上的傷才越發嚴重,以至到了現在,快處於瀕死之際。
從下午到午夜的這段時間,十分難熬,天亮到天黑的同時,宋喻生能清楚地感覺著自己身體裡的血在一點點流盡,可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傷口,不至於讓血流失得太快。可身上的血洞太多,根本就無濟於事。
這條小河乾淨清澈,平日裡頭也會有不少的婦女會來此處浣紗,而且,即便不說婦女浣紗,這條路來來往往會有不少人路過。
何至於倒了個這樣的人都能沒人發現。
宋喻生確實是見到了不少的人。
可所有人避他如蛇蠍,看他不是若見了鬼,就像是見了什麼髒東西一樣,遑論是救,甚至還要罵上一句晦氣。
他就這樣看著那些膽子大些的村民對他罵罵咧咧,看著膽子小的村民被他嚇跑。
總之,沒有一個人會向他靠近,遑論是說救他。
宋喻生能從那些人的毒殺之中逃出生天已是奇蹟,或許真是氣數已盡,他沒有一點力氣能動,什麼也做不了,他幾乎快死,只在闔眼等待自己的死期。
他方才其實聽到了溫楚的驚叫聲,但他以為,她很快也會和那些人一樣,馬上就逃離了此處,所以這會就是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
聽到有人輕手輕腳朝他走近,他兀地睜開了雙眼。
兩人視線相撞,溫楚只見得宋喻生的眼神無悲無喜,恍若是一灘死水,帶著冷沁的寒意。
不知是何時颳起了一陣陣的邪風,越發凌冽的寒風,更加刺骨。
溫楚被宋喻生突然睜眼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倒退了幾步。
竟然沒死。
她撫了撫胸口好一會才平定了思緒,而眼前的男子睜開眼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就這樣看著她。
夜黑風高夜,此情此景,溫楚最好的做法便是不要多管閒事,裝作沒看見此人便罷。
況且,她實在太窮了,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就連這件道士服也是縫縫補補穿了兩三年。再加上每日只出不進的,僅存的一點錢也要見底了。
她就算是把他抬回家去,也沒錢救他啊。
可他這般慘狀,溫楚敢保證,只要她走了,這人絕對活不過今晚。
不對,不說今晚,一個時辰都活不成。
就這樣溫楚在原地躊躇許久,進退不得。
罷了,遇事不決,算上一卦。
借著天上的月光,她從懷中掏出了三枚銅錢,往地上一坐,就開始丟起了銅板。
溫楚算卦的本領一向很準,若是去給人算命的話,保準是一算一個準,可溫老爹自己不給人算命,也不讓溫楚去給人算命。
夜色漆黑如墨,只能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銅板陰陽兩面。她定了定心,她這卦是給自己算的,也算不得是給別人算的,不礙事的。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溫楚整整算了三回,第一回大凶,溫楚卻還是不肯走,又來兩回,可惜三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這卦實在是沒什麼好算的。
從掏出銅板之前溫楚就知道,這人她實在是不應該救。他身上受了這樣重的傷,一看便是被仇家所傷,每一刀都是奔著取他命去的。況看此人模樣,定非常人,救了他,少不得要去牽扯出來一堆麻煩事情出來。
春風蕭瑟,四周除了河水汩汩流動的聲音,便只有溫楚時不時地嘆氣聲。
宋喻生睜眼之後便看到了一個面容白淨的小道士湊在眼前,一開始看到這小道士躊躇不定,猶豫不決,便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麼。
這會無非是在救與不救之間徘徊。
宋喻生本就不抱多大的期望,後又看到她坐地起卦,神色凝重之氣,便知道,她最後會跟那些過往的行人一樣離開此處。
果真,朦朧月光下,他看到那小道士撿了地上的銅板重新揣回了懷中,起身的時候還在嘀嘀咕咕說道:「大凶啊大凶,實在是心善不了一點。」
溫楚最終還是狠下了心腸,轉身就走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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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淨晚是尚書府千金,從小到大皆是金枝玉葉,她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可獨獨她的表兄,侯府的那個小侯爺顧淮聲,她求而不得。
顧淮聲出身侯府,如檐上雪,窗前月,他是族中子孫最為出色的後生,高不可攀。
他喜歡什麼樣的人,姜淨晚便去學,張揚慣了的大小姐在他面前,素來乖順。
可饒是如此,顧淮聲仍舊不願多看她幾眼。
氣急敗壞的大小姐聽了閨中蜜友的餿點子,趁他不注意之時,想要去親他的臉,可不料及,顧淮聲偏頭,兩人親到了一處……
還不待到姜淨晚臉紅,顧淮聲就已經惡狠狠地推開了她,說了句「不知羞恥」便大步離開。
姜淨晚被這一掌推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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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逢連夜偏漏雨,就在這時候,家中卻傳來了消息,說找回了真的尚書府千金。
姜淨晚活了十幾年,才發現自己原來竟是假千金。
在真千金認祖歸宗的宴席上,姜淨晚看到平日對他只有冷臉的顧淮聲在她面前,是那樣溫潤謙和。
他原來會笑,只不過從來不對她笑。
她從始至終,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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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千金歸來,姜淨晚心如死灰,平靜地接受了姜家人給她安排的婚事。
可在婚事定下之前,顧淮聲卻找上了門。
是日大雨,他撐傘立在雨中,攥著她的皓腕不肯鬆手,他道:「他非良人。」
姜淨晚笑著甩開了他的手,「他比表兄良善太多。」
看著姜淨晚冷若冰霜的眼眸,顧淮聲身體緊繃,只覺心口泛疼。
從來高傲孤清的小侯爺,現下第一次明白,後悔二字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