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幾日,溫楚就去白山鎮下面給人看相算命,起先是一個人也都沒有回來找她算命。畢竟尋常人道士大概都是年紀稍大的男子,像是溫楚這樣的,人一往那站,渾身上下除了那一件打滿了補丁的道士服還像是那麼一回事,其他的簡直是和算命卜卦不沾邊。
活脫脫像是個坑蒙拐騙的小騙子。
溫楚深知,沒有人來找她算命,無非是懷疑她沒有本事,若是能叫他們知道自己是有真本事,也不怕往後沒有生意,酒香不怕巷子深,遲早會有人來的那一天。
只是若真要一直這樣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行。
就算她等得住,宋喻生也等不住。即便趙大夫不收她的藥錢,可人是要吃飯吃肉的,總不能一直喝白粥啊。
沒有客人來了便罷,還會有些混混、地痞見到溫楚孤身一人,上來欲圖調戲。
今日時間到了傍晚,大街上人來人往,溫楚買了個燒餅墊了墊肚子,便往街上顯眼的地方一坐,手上舉著「看相算命」的牌子。
可還屁股都還沒有坐熱,昨日剛被她罵走的地痞又找上了門來。
這個地痞不過二十年歲,好在溫楚是會些許武功,倒也不怕他,昨日他在這裡耍流氓,溫楚張嘴就把人罵了一頓。誰知那地痞竟是不死心,今日竟又帶著兩個人一起來了,看樣子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些人,實在是煩人,被他們盯上,就跟那狗皮膏藥一樣,甩也甩不掉。
溫楚見到來人便起了身,她看著為首那人冷笑道:「昨日還沒被罵夠,今日又來討罵?」
那地痞昨日看溫楚一人在此處,又見她生得年輕貌美,心裡頭便起了歹念。可惜沒想到溫楚是個嘴巴不饒人的,地痞想要動手,卻被溫楚一腳踹到命門,久久倒地不起,眼看溫楚是有幾分傢伙事在身,他也不敢再惹,只待今天喊上人來報仇了。
昨日那一腳陰影尚且還未消除,地痞看著溫楚只恨地牙痒痒,他生得眼歪嘴斜,此刻滿臉怒容之時,嘴巴歪得更甚。
他怒道:「你這個賤人,老子今天一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的聲音十分響亮,一瞬間就吸引了周圍不少的人看去。
溫楚不欲與這三人相爭,然而看到了周圍的人都在往這邊看時,卻瞬間改變了心意。
她變了臉色,欠颼颼笑道:「昨個兒一腳沒踹夠,若不如讓我今個兒再來補上一腳?」
地痞氣急,卻也不敢再去碰溫楚,溫楚見旁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直接喊道:「來人啊!快看啊!地痞流氓青天白日想要強搶民女!!」
地痞沒想到溫楚竟然說喊就喊,眼看旁邊的人開始對他們指指點點,他開始詆毀道:「她就是個江湖騙子!昨個兒騙了我的錢,我今個兒怎麼就不能找她算帳了?!怎麼,當今聖上習道,你也要學?也不怕沒那個命!把自己算死嘍!」
因本朝皇帝靈惠帝沉迷煉丹,喜道家文化,惹得不少人都去習道,道教一時之間興起風靡。可大部分人學習道術也都不過是學個一知半解迎合時風,學的人多,但有真本事的卻是寥寥無幾。
再加之這靈惠帝又是個不堪說的帝王,他這人實在是太過於昏庸,這一卷由他引起的習道浪潮,自然更加惹人厭惡。
圍觀眾人雖看不慣地痞如此做派,然而看著溫楚的樣子卻也不像是正經道士,是以對地痞的話也信了幾分,一時之間看向溫楚的表情也帶了幾分耐人尋味。女子出來拋頭露面便罷了,況且還是從事這種騙人的營生。
這些人就如同牆頭草一般,哪裡有風倒向哪裡,現在又開始編排起了溫楚的壞話。
有人說道:「小姑娘,幹什麼不好,別幹這等營生了。你就算是拿了個牌子放在這裡,也沒人會來找你的啊。」
「就是就是,早些回家去吧,就算是沒有爹娘養著你,好歹也是有手有腳,不是說穿了件道士服就能把人唬住了的呀!你這麼大的年紀有手有腳,實在不行找個夫家嫁了就是,非要出來騙錢做什麼。」
那地痞見周圍人都開始如此說,面上更是一副小人得志模樣。
溫楚聽了這些話卻是沒有羞惱,她指著對面的地痞說道:「我騙你錢?你莫不如說說,你何時給過我錢?」
她面色鎮定,沒有絲毫害怕,不等這地痞回答,就接著說道:「好啊,既然你這麼窮,算不起命,反來誣陷於我是江湖騙子。小道我是個心善的,大人不記小人過,來給你看看面相,算上一卦,好叫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江湖騙子。」
周圍因著兩人方才爭吵,已經將幾人水泄不通圍成了個圈子,圍在一處看起了熱鬧,此刻皆看著溫楚在那處掐算手指。
他們也都好奇,想看看這個年紀不大的小道士能算出什麼個名堂來。
不過片刻,溫楚鬆了手指,看著那地痞說道:「你家中五口人,是否?」
地痞聞此有些訝異地看向了溫楚,眾人見他如此神情便知道,溫楚是說對了,也不由開始竊竊私語。
「這是怎麼知道的?以往我找人算命都是看過了生辰八字才猜個一知半解的啊。」
「是啊,怎麼掐掐手指頭就曉得了?瞧著倒還真是有幾分本事。」
有人質疑道:「哪裡有這麼玄乎的事情,我看著莫不是她誤打誤撞猜著了的吧。」
溫楚看著地痞的神情知道自己多半是算中了,她又問道:「可否是三男兩女,而你在家中排行老大?」
地痞臉色更加難看,周圍人見此便知道又是叫溫楚說中了。
地痞爭道:「這也叫算命卜卦?老子要你來說我家裡頭有幾口人,排行老幾不成,在這裡頭說得玄玄乎乎的,多厲害似的。」
溫楚聞此也不惱,「這怎麼不算是本事了,那我隨便指一個人你能知道他家有幾口人?排行老幾?你能嗎,你有這個本事嗎?」
溫楚的聲音不輕不重,溫涼如水,卻帶著一種讓人莫名信服的味道,叫周圍都安靜了幾分。
地痞還欲爭辯,溫楚卻說,「既不信這個,那我再來給你看看面相。」說罷,便往他的臉上看去。
周圍的人也隨著溫楚的視線朝地痞看去,都開始盯著他的臉,眾人目光灼熱,一時之間惹得地痞渾身不自在。
溫楚只是看了兩眼就移開了眼,她嘖嘖搖頭,「你這張臉我實在是不忍細看,斜頭歪腦,形容猥瑣,多看一眼,都是污人。別的小道我不敢保證,唯一能肯定的便是你是個命短福薄的。」
如地痞這人這般做派形事,豈能長命?
溫楚話畢,一堆人鬨笑出聲,那地痞臉都漲成了個豬肝色,偏偏溫楚這人牙尖嘴利,他反駁也反駁不了,眼看周圍圍著的人都在笑話他,也只能恨恨地放下了狠話,便帶著那兩人離開了此處。
像是白山鎮這樣的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眾人從沒見過這樣厲害的道士,眾目睽睽之下,光是掐個手指頭就能算出來幾口人,家中排行又是老幾。即便她是個女子,即便她年紀如此之小,可那又如何?她有本事就行了啊,說不準這小道士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呢?
經此一番,方才那些看熱鬧的人都瞬間湊到了溫楚跟前。
「道長道長,給我看看面相吧。」
「還有我還有我,算算我家兒子正緣什麼時候能到。」
溫楚來者不拒,讓他們排好了隊,看面相的看面相,看八字就看八字,要算卦的,也直接起上一卦。後面幾日,溫楚皆是如此早出晚歸,雷打不動坐在這個地方給人算命,自那天之後,來的人也越來越多,生意也越來越好。
溫楚賺了錢就去趙大夫的春暉堂還了藥錢,果又是惹了他一頓說。
趙大夫看到溫楚來還錢就知道她還是去給人擺攤算命了,他知道自己勸不住溫楚,只能連連嘆氣,「你啊你,怎這般不聽勸說。」
若非是生活所迫,溫楚也不想違背溫老爹的意願,即便這回沒有宋喻生的出現,可到了將來山窮水盡之時,她又當如何。
人各有所長,她的所長就是給人算命。當初溫老爹起先不願教溫楚算命卜卦,可溫楚自己偷摸去摸書,又一個人在那裡丟銅錢算卦,溫老爹怕她一個人在那裡頭丟著丟著,把自己算死了,才教了她這些。
溫楚這人聰明,聞一知十,小小年紀就比別人機靈一些,溫老爹曾經在朝天觀帶過不少的小道童,還沒見過溫楚這樣有慧根的,他也不知道帶溫楚學道是福是禍,但既然溫楚如此想學,那便教她吧。
溫楚不想惹得趙大夫擔心,留在這處又哄了他許久,後來又問了一些宋喻生病情的事情。
從撿宋喻生回家到了現在約莫過去了十來日,自從那日趙大夫給他看完病之後他也沒再發病,只是整個人都虛弱得不行,渾身乏力,說句話好像都要喘不上氣來了。溫楚怕這樣下去,哪天宋喻生躺在床上就悄無聲息沒了氣,於是想問問趙大夫究竟是何緣故。
趙大夫聽到溫楚這樣描述,蹙起了眉,他問道:「你每天裡頭給他吃些什麼?按理來說既然挺過了十日,應該就逐漸好轉才是。」
溫楚如實說道:「您上回不是讓我給他熬粥喝嗎,我便給他吃了十日的粥。而且實在沒法,因我要去鎮上給人算命,一日三餐,他只能吃上兩餐。他下不了床,我也只能在床頭給他放了幾個紅棗枸杞,叫他餓了往肚子裡頭塞。」
趙大夫聽完這話只氣得拍腦門,像溫楚這樣養病人的還是頭一個,宋喻生現在還能活著幾乎是個奇蹟。
「我是讓你頭日給他喝些粥,可沒讓你日日給他喝粥啊!人那是餓得沒力氣了!哎呦,我的天爺,平日裡頭多聰明的孩子啊,怎麼這會就這麼死腦筋。趕緊的,回去給人燒些飯菜,慢慢來,也別一下子補太多了,到時候把人補死了!」
溫楚聽到這話,也直拍大腿。
這都是辦了些什麼事啊!
現在天也黑了,溫楚也上不了鎮,便在村子裡頭的屠戶那裡買了些肉便趕緊跑回了家。
推開房門,屋裡很黑,只有些許月光透過門窗灑了進來。
溫楚隱約能看到床上那人,無聲無息,見她推門了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若是以往,她回到家中,宋喻生好歹也是會有些反應,時常會偏過頭來看她。
溫楚又想到方才趙大夫的那番話,心都快涼成了一片,手上提著的東西也散落了一地。
溫楚幾乎連滾帶爬跑到了床邊,她試探性地晃了兩下宋喻生,然而見他絲毫沒有反應。
完了,不會真死了吧!
溫楚本來對宋喻生也沒什麼感情,只是想著救了他來換錢。
可若是宋喻生本來若是能活,卻因她此番作弄而死,溫楚斷然不能接受。
她越想越是懊惱,聲音都帶了幾分顫意,她又拍了拍宋喻生的臉急急喊道:「宋公子!宋公子!你醒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