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楚道:「當年有一家人正在說親階段,女方家裡頭來了人,想要給兩個人看八字。那一回,爺爺看出,這門親事實在是不適合結,他便破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老話,言語委婉勸告了他們。後來他們回了家後,幾番揣摩爺爺的話,最後看得出來,這樁婚姻不大適合,作罷了婚事。可誰曉得,那本要結親的男子知道他們是從道觀裡頭找人算了命,便疑心是爺爺教唆,毀他姻緣,竟然來道觀鬧了事,他趁著大家休憩之時,帶著人找到了爺爺,發了瘋般毆打於他。就是那次之後,爺爺的腿斷了,離開了道觀,自此再不願意給人看相算命。」
宋喻生道:「這卦象是准,男子結親不成,就如此癲狂打人,豈會是良人。」
「是啊,爺爺他的卦象很少有算不準的時候,他不讓我算卦,是不敢啊,他怕我也重蹈覆轍,哪一天也要被人打斷腿啊。」溫楚的聲音竟帶了幾分不可捉摸的悲傷,「而且幾句話就可能輕易改了別人的命,這是會擔因果的,爺爺他怕我造孽,便也不想讓我算。」
因果,宋喻生聽到這話神色變得有幾分晦暗,是啊,這些東西都是有因果的啊。他向來不喜歡這些東西,不論是佛是道。與其說是不喜歡,不如說是討厭。
而討厭的原因,正也是因為 「因果」二字。
「既如此,那你如今又為何要去給人算命。」宋喻生這話顯然是明知故問,還能為何?
果然,溫楚說道:「因為我撿你回家了啊,我做的飯太難吃了,你吃不下,我要給你買飯吃,你沒衣服穿,我還要花錢給你買衣服,而且,我總不能一直往趙大夫家白拿藥,沒辦法了,處處都要用錢。」
即便是挾恩圖報,做到她這種地步的,已經夠意思了。
宋喻生背著溫楚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溫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到了最後趴在他的背上不吭聲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過去了。他輕手輕腳把她放到了小木床上,彎腰幫她褪去了腳上的鞋子,替她蓋好被子後,去了院子裡頭打水。
她今天喝了這麼多的酒,身上一股酒氣,擦把臉再睡也能舒服一些。
月光照在院子裡頭,也不至於一片漆黑,他拿著木桶走到了井邊,溫楚家算得上偏僻,周圍都沒什麼人會往來。
然而卻在這時,宋喻生聽到了身後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腳步很輕,聽著有些躡手躡腳。
不可能會是溫楚的,溫楚方喝了酒,不出三步就能給自己走倒了,怎麼可能會是這般,況說,自家的院子,她也沒必要這般小心。
但萬一是她呢。
宋喻生怕貿然出手傷錯了人,只是在腳步聲音越來越近之時,退閃到了一旁。
那人手上本拿著個石塊想砸宋喻生,結果被他閃身一躲,反倒是把自己還絆了一腳,摔倒在了地上。
借著月光,宋喻生認出了這人,正是那天帶著人來尋溫楚麻煩的趙順。
趙順自從那天沒有得逞,還被溫楚傷了之後,便一直不甘心,養好了傷後還想要再來。今晚他本欲趁著兩人睡著之時,再悄悄潛入,先把宋喻生砸暈,再去教訓溫楚。方才本是個絕好的機會,眼看著石頭就要砸上了他的後腦勺,誰知曉竟然叫人躲開了。
趙順看事情敗露,卻見宋喻生不過是一個柔弱公子模樣,惡從膽邊生,想要直接撲上去同他扭打一番,他不信自己還打不過他了!然而,方一起身,膝蓋卻又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打中,直直跪到了地上。
膝蓋吃痛,趙順跪在堅硬的石子地上,下意識就要痛喊出聲。
宋喻生先他一步開口,道:「你若是敢叫,吵醒了她,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趙順聽到這話,硬生生把痛咽回了肚子裡頭,他覺得這話聽著確實不像是假話,只要他敢喊,那人真的會殺了他。
他疼得齜牙咧嘴,抬眼看向了罪魁禍首。
月光分明是均勻地灑在院中,可不知為何,偏偏他在的那處看著像是特別亮堂一些,白衣青年站著不動,視線順著潔白的衣角上移,他的唇邊似是掛著極淺的笑意,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寒涼。
他正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方才摸過石子的手指,後腳步輕抬走到了趙順面前蹲下。
宋喻生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趙順地「嘖」了一聲。
即便面上沒什麼表情,但是光這一聲,明晃晃的嫌棄絲毫沒有掩飾。
趙順不敢大聲說話,只是低聲怒道:「你到底是誰?!是什麼人!這是我同她的恩怨,你多管什麼閒事啊!」
「你同她的恩怨?」 宋喻生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後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們之間是有什麼恩怨啊,是你帶著人想要強迫她卻不能得逞的恩怨嗎?」
宋喻生一語中的,趙順氣極,還想再爭,可宋喻生根本就沒給他這個機會,他像是十分苦惱,說道:「一次不能得逞,就還要來第二次,兩次不成,就會有第三次,若是始終不能得手,勢必不能罷休,就如腐鼠一般噁心下作,叫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你說說你這種人,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甘心啊。」
趙順聽出了宋喻生的殺意,他撐著手害怕地後退了兩步,被宋喻生嚇得都有些結巴,「你你敢?!」
宋喻生站起了身,嫌惡地看了眼地上的趙順,「事不過三,若再有下回,你看我敢不敢吧。」
殺他再是簡單不過,但,他嫌麻煩,也嫌髒。
宋喻生看著地上沒有動作的趙順,冷聲說道:「你,還不肯滾嗎?」
他此刻再也沒有掩飾,聲音冷得掉碴,周身也似散發著濃重的寒氣,叫人害怕。
聽到他這樣說,趙順才終於敢有動作,連滾帶爬逃離了此處。可怕,實在是比撞鬼了還要可怕。溫楚這是撿了個什麼人回來啊,活脫脫一個玉面羅剎!
趙順走後,宋喻生拿起了地上的木桶,打好了水後洗了洗布巾進門。他借著窗外透進的月光,摸到了溫楚的床邊,喝了酒後,她睡得有些死,絲毫不知將才院子裡頭發生的事情。
從前都是別人伺候宋喻生,如今還是他第一回去伺候別人,他怕溫楚被他弄醒,只能極力放輕了動作。布巾在她臉上輕輕擦過,許是感受了有人在她臉上動作,口中時不時會發出些許聲音,不過好在最後沒有把人弄醒。
幫她擦完了臉後,宋喻生也躺到了床上,今夜他沒那麼快就入睡,腦海中竟回想起了懷荷的事情。
宋喻生覺得,其實李昭喜很可能已經不再人世,這回他答應幫靈惠帝來找人,不過是別有所圖。可是如今出了這等事故,他離京太久,恐怕朝中猜測頗多。
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他要尋個時機回京了。
*
翌日,溫楚醒來的時候果然犯了頭疼,她起身想要燒壺水喝,卻見桌上已經放著燒好了的水。去看宋喻生的床上沒有人影,她知道這水多半是宋喻生燒的了。
她喝了水後卻沒在房間、院子裡頭看到他,也不知道宋喻生人是去了何處。
昨夜醉酒後的事情,溫楚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宋喻生背著她回了家,其他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情,就一概不知了。
如今她一下見不到他的身影,難免心慌。
不能是在她喝醉了酒不知道的時候,把宋喻生弄生氣了,人就跑了吧?畢竟他如今傷也好了,若是想走,她也攔不住啊。可轉念一想,也不應該啊,這桌上還有溫熱的水,一看就是不久才燒的,他就是真跑了,也犯不著再給自己燒水啊。
她在宋喻生的身上花了太多的錢財,若是他真跑了,溫楚得氣得把舌頭咬斷。不對不對,她安慰自己,宋喻生不會是這樣的人,他既然說好了要報答自己,那便不會食言,這會許是出去解手了。
她就這樣坐在椅上等著,可約莫等了一個時辰,卻還不見宋喻生回來。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人一大早就不見了影,溫楚越等心就越涼。
她心中幾乎已經認為宋喻生不會再回來了,氣得眼淚都掉出來了,有他這樣的嗎,她辛辛苦苦把他治好傷,說不見了就不見了。
「王八蛋!混蛋!無恥!」溫楚越想越氣,氣得邊哭邊罵,卻不知何時宋喻生何時已經從門外回來了。
宋喻生今晨不過是去當初溫楚撿到他的那條河邊,還有其他的一些地方,都做了些記號,這樣到時候暗衛若是來找,也能清楚知道他的方位,不至於沒頭沒腦到處瞎找。
結果回來的時候,剛好就聽到了溫楚在那裡罵罵咧咧。
溫楚抬手擦了把眼淚,發現自己有一頎長的影子自身後投來。她起身回頭,就看到了宋喻生在身後站著。
糟了罵人被抓了個正著。
宋喻生背對著陽光,神色不明說道:「我不過是今醒太早了,出去散了散步,楚娘就這麼怕我跑了嗎?」
這回溫楚覺得,宋喻生本來就算沒生氣,也該生氣了,一大早上就被人莫名奇妙罵了,也屬實是無妄之災。她磕磕巴巴說道:「不不是的,我是怕公子傷養好了.」
確實是怕他跑了啊。
溫楚實在編不出謊話,眼看宋喻生臉色越發不善,她急得面色都漲紅了幾分,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怕公子傷好了,就一個人走了不要我了啊!」
她是真的怕宋喻生一個人跑了,他是她下半輩子順風順水的指望啊!
溫楚雙靨嬌紅一片,因著方才哭過,這會眼眶也泛著紅,似乎還有淚光在閃爍。
宋喻生看著她這樣,心忍不住顫了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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