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凶劍
山君。
無人知曉他的起源,只知道在過往的某個時間段里,他突然出現在金色夢鄉中,成為了這裡的老闆。
山君對自己的過往始終三緘其口,甚至連真實的姓名都未曾透露,人們只因他身上的惡虎食鬼刺青而稱他為「山君」,這個名字在時間的流轉中逐漸被他接受,仿佛真的成為了他的本名。
監察局曾不遺餘力地深入挖掘山君的背景,但始終沒個結果,在這個社交媒體無處不在的時代,他的信息卻如同被迷霧籠罩,這簡直不可思議,甚至有些令人不寒而慄。
不知道山君是真的如傳說那般憑空出現,還是有人刻意隱去了他在網絡上的所有痕跡,再聯想到金色夢鄉背後那強大的保護傘,只能簡單揣測,山君也只是另一位大人物的棋子,一個控制金色夢鄉的白手套。
面對山君的邀請,周肆沒有理由拒絕,踩著漫過地毯的鮮血,他跟著山君走入了包廂內。
山君隨手打開室內的燈光,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沾著血滴的沙發上,拿起放在煙缸旁尚未燃盡的香菸,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吐出一片雲霧。
「如何,兩位,這可是我們金色夢鄉最新設計的人形化身,除了必要的部分外,它幾乎和真實人類沒有任何差異。」
周肆的目光落在包廂的陰暗角落,那裡躺著一具慘不忍睹的人形化身。
它的半張頭皮被殘忍地剝開,鮮血與頭髮凝結成塊,觸目驚心,一隻膠狀的眼球已被野蠻地戳碎,而另一隻眼球雖然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卻像是在無盡黑暗中孤獨掙扎的星火。
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其喉嚨蜿蜒而下,貫穿了胸口與腹部。
這傷口如同被粗暴地撕開的背包拉鏈,將它的胸腔和腹腔完全暴露在外,心臟和肺葉在血肉間若隱若現,而腸子與內臟則像是被遺棄的廢物,隨意地散落在地板上。
「別誤會,我不是個心理變態,」山君咧嘴笑道,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我只是在測試自家的產品。」
說著,他隨手抓起茶几上的一把尖刀,用力朝著人形化身投擲而去,刀身瞬間扎透那蒼白的脖頸,發出悠揚的低吟。
「當然,如果兩位也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癖好,儘管來找我,無論你們的癖好對象是不是人類,我們都有辦法滿足,」山君繼續推銷道,「反正,這些都只是化身的軀殼而已,你們說對吧?」
周肆面無表情地回應道,「別把我們和你混為一談。」
山君放聲大笑,「哈哈哈,請坐,周醫生。」
周肆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和山君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李維隕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死死地盯著角落裡的人形化身。
不得不承認,金色夢鄉里都是一些頂級的好貨,要不是李維隕能從敞開的血肉里,看到那內置的金屬骨架與纜線,他真的會誤以為,山君以暴虐的手段殘殺了一位女性。
可即便這樣,一股異物感還是卡在了李維隕的喉嚨處,難以下咽。
他深知,眼前所展現的一切不過是幻覺,旨在滿足人類深層而扭曲的欲望,但當這些虛假的事物變得越來越逼真,與現實之間的界限愈發模糊時,他不禁聯想到了離識病。
先進的技術撼動著原有的社會秩序,同時也在動搖著人類的倫理道德。
技術對人類的異化,似乎比離識病還要可怕,更重要的是,離識病的影響能呈現在物質世界之中,而技術對人的異化,則在精神世界裡潛移默化,無聲無息,猶如滲入血液中的猛毒。
李維隕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一聲不吭,手中的槍柄也握得更緊了,青色的血管凸顯了出來,他憤怒地盯著山君,內心翻湧的情緒不斷衝擊著他的心臟。
有那麼一瞬間,李維隕幾乎要衝動地抬起手中的武器,一槍射穿山君的腦袋。
山君敏銳地察覺到了李維隕的異樣,他毫不掩飾地嘲笑道,「哦?看來我們的李組長似乎有些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了。
你是在同情這個化身軀殼嗎?別擔心,它只不過是個空殼而已,沒有人真的受傷。」
山君臉上的笑容始終未減,「至於支配這個軀殼的意識?她非常安全,甚至可以說……她也很享受這種體驗。」
他的笑容猙獰可怕,「人類就是這樣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些美好的東西,也有人渴求著痛苦,希望被人虐待、支配……」
李維隕深呼吸,激烈的情緒起伏觸動了他的生物體強化,衝動的情緒被撫平,攥緊的拳頭也鬆懈開來,但他仍握緊著槍柄。
曾經,李維隕並不是一個容易情緒化的人,但自從他的未婚妻住進療養中心後,李維隕的性格就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拿起一根香菸叼在嘴上,李維隕正準備掏出打火機點火,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一團火苗幫他點燃了香菸。
李維隕看向一旁,榮斌正舉著打火機,面無表情,滿臉鮮血。
尼古丁就像一雙雙溫柔的大手,鬆弛著李維隕那緊繃的神經,他在周肆的身旁坐下,槍口低垂,指向地面。
「我們在調查一個叫羅勇的男人。」
周肆開門見山地說道,「你能從系統後台里,查到他來這的消費記錄,我想知道,羅勇在金色夢鄉里,和誰有過密切接觸。」
「我不太清楚這個叫羅勇的人是誰,但……密切接觸?」山君被周肆逗笑了,「這裡的密切接觸可太多了啊。」
「山君,我沒在開玩笑。」
「是你在開玩笑吧!周肆!」
山君猛地坐直了身體,氣勢洶洶,一旁的安保人員們也紛紛上前了一步,李維隕則抬起槍口,正對著山君的腦袋。
「你們把我當做什麼了?闖進來,打傷我的人,還拿槍指著我的頭,到如今,還希望我配合你們?」山君怒視著周肆。
「有什麼問題嗎?」周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要我先給你寫封郵件,共邀晚餐嗎?得了吧,山君,那樣我根本見不到你。」
「現在你見到我了,所以你覺得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周肆自信地點頭,「我覺得可以。」
山君挪過視線,打量著李維隕,「憑藉這位李組長,還有他手裡這把槍?」
清脆的上膛聲響起,榮斌拿起一把左輪手槍,頂住了李維隕的後腦,滿是鮮血的臉上露出可憎的笑容。他終於扳回一局。
山君的氣勢變得柔和起來,舒舒服服地靠向了後方,翹起腿,將茶几上擺放的各種殘忍的刑具掃了下去,搭在上面。
「周醫生,我們之間有過許多衝突,但得承認,我很喜歡你,甚至說是尊敬你,」山君突然說道,「在銨言市內,能受到我尊敬的人可不多。」
「你想說什麼?」
「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山君玩味地打量著周肆,「周肆,你是一個有趣的傢伙,人類的行動是被動機驅使著,而動機往往與自身的利益掛鉤。」
「但你不同,你的動機居然是懸壺濟世,濟的還是些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邊緣人,這些人就算死了也沒人在意,可你卻為了他們奔走不停。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很少有人會像你這樣,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還危險至極的工作。」
山君說著看向了持槍的榮斌,「更令我意外的是,你確實做到了一視同仁。」
即便被周肆揍了好幾下,榮斌仍擔心著這位救命恩人,他低聲道,「周醫生,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周肆就像沒聽見榮斌的話一樣,依舊死死地盯著山君,觀察著他的動作與神態,像是伺機待發的毒蛇,等待著一劍封喉的機會。
山君一臉傷感地說道,「但很遺憾啊,為了利益與地位,公司與財閥拒絕承認認知解離症的一切,你所做的所有努力,就像西西弗斯一樣,徒勞無功,什麼也改變不了。」
「不,還是有所改變的,《524草案》一旦通過,這一切就會得到改善,」周肆抱有希望道,「政府與壽恒生命等公司,正努力推動這些。」
「你真覺得他們會那麼好心嗎?他們的目標不是為了保護病人們的權益,僅僅是想打擊神威科技罷了,」山君不屑地笑了起來,「而且壽恒生命正在研發相關的藥物,只要離識病一被承認,他們的藥物就有了龐大的客戶群體,那可是實打實的暴利。」
山君表情做作向李維隕說道,「這一點,李組長應該很明白吧,在銨言市沒有什么正義之士,有的只是更大利弊。」
李維隕默不吭聲,今夜的事態正走向失控,誰也不清楚最終的結局。
「有人為羅勇提供了未註冊的化身軀殼,以及肉體改造,」周肆不想在這話題上多做牽扯,他強調道,「未註冊的化身軀殼,山君,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
山君神色鎮定道,「你覺得這和我們有關?」
周肆保持著一貫的強硬,「這不取決於你,而是取決於我們。」
山君被他激怒了,坐直了身子,「你這是在威脅我?」
周肆沉默了一下,而後帶著笑意道。
「當然。」
忽然,一陣微風襲過山君的臉頰,一抹銀白的光芒緊隨其後,在他眼前閃爍,猶如灼目的雷霆。
沒有任何徵兆,周肆忽然向前挺進了一步,他的整隻左手掌詭異地開裂,其中顯現的並非是血與骨,而是緊密咬合的機械結構。
狹長的利刃從尺骨與橈骨的縫隙里彈出,猶如折迭刀般迅速展開,在肌肉纖維束全面啟動下,致命的鋒芒瞬息間抵近了山君的咽喉。
徹骨的寒意猶如冬日的冷風般姍姍來遲。
周肆那陰冷的笑意好似厲鬼一般,銘刻進了山君的眼瞳之中,反過來壓制住了惡虎。
與此同時,李維隕迅猛轉身,抓住了榮斌手中的左輪槍,食指卡進扳機內,制止住了榮斌開火的動作,電磁手槍反過來頂住了榮斌的下巴。
「現在你能配合一下了嗎?」
周肆喜歡把主動權奪回來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