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大身子一挺,大聲道:「好漢做事好漢當。草民確實送了銀子,堂尊也收下了,要如何責罰,悉聽尊便。」
眾衙差頓時一陣嘈雜,交頭接耳。
侯通卻是一抬手,示意眾人靜下來,上前兩步,臉色凝重:「堂尊,您......您這是?」
「怎麼?」魏長樂盯著侯通眼睛,「侯典史真覺得本官受賄了?」
侯通嘆道:「屬下雖然不願意相信,但......但事實俱在。銀子在你手邊,楊雄又是人證,堂尊,你做了糊塗事。」
「看來我無法證明自己清白了。」魏長樂嘆道。
「堂尊應該知道,朝廷這幾年整肅吏治,監察院的官員四處調查,對貪腐官員那可是狠下殺手,絕不縱容。」侯通正色道:「受賄二百多兩銀子,一旦被監察院的人知道,那是要砍腦袋的。」
魏長樂皺眉道:「這麼嚴重嗎?」
「把門關上。」侯通吩咐道,立刻有一名差役跑過去關上了大門。
「堂尊,此事只有在場的弟兄們知道。」侯通道:「只要大家守口如瓶,這事兒就不會傳揚出去。」
魏長樂掃了眾衙役一眼,嘆道:「大家能守口如瓶?」
侯通終於露出笑容,過去在蛇大坐過的那張椅子坐下,凝視魏長樂道:「咱們吃的是皇糧,對朝廷要忠,當然要盡忠職守。但堂尊是我們的父母官,我們也要對堂尊盡忠,竭力不讓此事宣揚。」
「侯典史,本官沒明白。」
侯通嘴角雖然帶著淺笑,但目光犀利:「這件事情還是要寫成案卷,這是我們盡忠職守,對朝廷的忠誠。堂尊在案卷上按上手印,不過案卷封存,不會泄露出去。在場的弟兄走出這個門,就會將堂尊受賄之事忘得乾乾淨淨。」
「不錯。」有衙差戲謔笑道:「出了門,我們什麼都記不得了。」
魏長樂笑呵呵道:「侯典史,我這手印一按,以後是否就要任你擺布?」
「堂尊言重了。」侯通道:「這不過是秉公辦事而已。」
「本官如果不按手印呢?」
「那我們就只能聯名狀告堂尊,你剛到山陰,就開始收受賄賂了。」一名蓄著粗須的衙差冷笑道:「我們十幾人都可以作證,就不信大梁沒有王法。」
魏長樂靠坐在椅子上,凝視那人問道:「你是什麼人?」
「皂班班頭曹飛。」那衙差仰著頭道。
魏長樂呵呵一笑,轉視侯通問道:「所以你們都認定本官是受了賄賂?」
「人證物證俱在,堂尊也不必否認了。」
魏長樂拍手笑道:「說得好。你們視楊雄為人證,但本官也有人證。」朗聲道:「諸位都出來吧。」
眾人一怔,卻見從那木屏風後面,數人先後走出來。
當先一人正是縣丞丁晟,後面是主薄蔣韞,其後又跟著幾人,侯通自然認得,那都是縣衙六房的幾名吏員。
衙差們面面相覷,侯通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丁縣丞和其他幾位早早就在屏風後面。」魏長樂笑道:「豕九被拘押,蛇大楊雄突然親自登衙,本官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本官對山陰的情況不熟,更不了解這位五仙社的蛇老大,所以請了縣丞等人過來,希望幫助參謀。只不過擔心人太多,會嚇著蛇大,所以讓他們在屏風後面等候。」
丁晟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們都是隨堂尊一同進來。」
「所以剛才到底發生什麼,縣丞等人也是一清二楚。」魏長樂嘆道:「侯典史,你說本官是受賄,難不成本官會明知縣丞等人就在後面,卻還有膽子受賄?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吧?」
侯通眼角抽動,卻迅速起身,抬手指著蛇大厲聲喝道:「楊雄,你為何要污衊堂尊受賄?」
蛇大此刻已經是臉色煞白,額頭冷汗直冒:「典史大人......沒有,堂尊......草民......!」兩腿一軟,已經跪在地上。
「楊雄,污衊堂尊,罪無可赦。」侯通厲聲道:「你可想過入獄之後,你的家人該如何生活?」
魏長樂臉色冷峻,沉聲道:「侯典史,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東西,在本官面前喝五喝六,誰給你的底氣?」
侯通一怔,急忙道:「堂尊,屬下......屬下是心中憤慨。此人膽大包天,竟敢污衊堂尊,屬下心中惱怒,所以失態,還請堂尊恕罪。」
他心知這次真的是中了魏長樂的圈套,很是吃驚,無奈之下,只能跪下。
他心中駭然,暗想魏長樂怎知面見蛇大是個陷阱?甚至會提前做了布局,將縣丞一干人藏在屏風後面?
只此一舉,給魏長樂扣上受賄的罪名就不可能成功。
正如魏長樂所言,丁晟一群人就在屏風之後,他又怎可能當著一群人的面受賄,說出去那是誰也不會相信。
「方才也不見你有多憤慨啊。」魏長樂冷笑道:「一個市井無賴所謂的證詞,就讓你確信本官受賄。侯通,你是真的相信他的話,還是希望看到本官有罪?」
侯通皺起眉頭,抬頭道:「屬下當然不會希望堂尊有罪。不過是看到人證物證,所以判斷錯誤而已。」
「如果沒有丁縣丞他們做證,你們今日是否就要逼迫本官認罪?」魏長樂緩緩站起身,走到蛇大面前,居高臨下俯瞰蛇大,問道:「楊雄,誣陷本官受賄,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指使?」
蛇大此刻自然是後悔不迭。
本以為侯通親自設下圈套,必然是萬無一失,誰成想這位年輕的縣令竟然料敵於先,將計就計讓自己陷入了絕境。
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兇險萬分,但又怎敢將侯通供出,只能低頭咬牙道:「是......是草民豬油蒙心,求......求大人寬恕。」
他話聲剛落,魏長樂抬起一腳,已經踢在蛇大的腦袋上,蛇大慘叫一聲,翻倒在地。
魏長樂走上前,一腳踏在他胸口,冷聲道:「丁縣丞,污衊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堂尊,這......!」丁晟也有些緊張,瞥了侯通一眼,才道:「污衊朝廷命官,重則處死,輕則流放!」
「楊雄,你聽到了?」魏長樂淡淡道:「你若只是辱罵本官,本官還能從輕發落。但你污衊本官受賄,用心險惡,本官自然不能輕饒。本官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是有人指使,你現在就說出來,本官判你是從犯,會儘量保全。否則.....就等著人頭落地吧。」
「大人......!」蛇大臉色煞白。
侯通大聲道:「堂尊,將他交給屬下,屬下定會審出口供。」
「為何要交給你?」魏長樂似笑非笑道:「你莫非害怕他在這裡供出什麼?」
「絕無此心。」侯通道:「屬下是擔心他一時慌亂,胡亂攀咬。可以先將他拘押,待他冷靜下來,再細細審問。」
那皂班班頭曹飛跟著道:「大人,這是中堂,在這裡審訊,於法不合,有私下刑訊逼供之嫌。大人若要審他,可開堂審理,在此之前,可將他先行拘押起來。」
魏長樂盯著曹飛,眸中划過厲色,卻並無發作,只是含笑道:「也好。」向丁晟道:「丁縣丞,昨晚不是說要召集衙門裡的人,大家見見面?現在時機正好,衙門裡的人都到前院集合,本官有幾句話想和大家說。」
「堂尊,本是準備中午集合訓話。」丁晟忙道:「現在還缺一些人。」
「無妨,該在的人都在,現在就可以召集大家了。」魏長樂回到椅子上坐下,兩根手指左右按住自己的太陽穴,輕輕揉捏:「我都有些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