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若被帶過來的時候,倒是一臉鎮定。
他瞥了呼衍天都一眼,向右賢王行了一禮。
「狐若,呼衍天都狀告你教唆他領兵突襲大殿,要置本王於死地,是真是假?」右賢王冷冷問道。
狐若駭然變色,一臉驚詫道:「右賢王,這.....這怎麼可能?突襲大殿,激怒梁人,這會害死你,屬下怎會犯這麼愚蠢的錯誤?」
呼衍天都身體一震,瞳孔收縮。
「如此說來,他是在污衊你?」
「右賢王,你已經立下天誓,梁人得到利益,自然不會再傷害你。」狐若正色道:「我們只需要按照您的吩咐撤離雲州,一切都能解決。屬下當然不會唆使任何人殺進大殿。」
呼衍天都聞言,怒極反笑:「狐若,你這個奸詐的狼崽子,竟然算計我。」
「呼衍天都,你保護右賢王不力,害怕右賢王獲得自由懲處你,所以才帶人突襲宮殿,想要害死右賢王。」狐若嘆道:「右賢王對你恩待有加,你卻恩將仇報,這才是真正的狼崽子。」
他話聲剛落,卻聽得呼衍天都厲吼一聲,像一頭被激怒的獵豹,手握大刀,撲向狐若。
狐若急忙後退,叫道:「殺了他!」
他邊上的眾多軍士,都是呼衍天都的本部親軍。
這些人雖然不敢跟著呼衍天都向右賢王揮刀,但見到呼衍天都揮刀砍向狐若,自然不會為了保護狐若拿刀指向自己的首領。
右賢王身邊的幾名將領本欲上前阻攔,卻見右賢王后退兩步。
這些人自然不笨,瞬間明白什麼,都是按住刀柄,卻不動彈。
狐若回頭見無人上前保護,心下駭然。
見得右賢王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也立刻明白過來。
他便要衝進人群躲避,但呼衍天都速度極快,已經到了他身後,二話不說,雙手握刀,揮刀斜砍。
血光飛濺。
一顆人頭飛起。
國相狐若瞬間身首分離。
他首級飛出,但身體卻還是因為慣性往前走出幾步,這才撲倒在地。
塔靼兵雖然粗勇,但也都是顯出驚駭之色。
短短一天,驚人的事件接撞而至。
魏長樂斬殺大巫師、挾持右賢王,這本就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如今骨都侯呼衍天都不但背叛右賢王,走投無路之下,還親手砍下國相狐若的人頭。
許多軍士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噩夢。
呼衍天都知道自己今晚必死無疑,但臨死前卻親手斬殺狐若,心頭也是大感痛快。
「右賢王,我愚蠢至極,受人蠱惑。」呼衍天都看向右賢王,並無懼色:「我死罪難逃,只求您網開一面,寬恕我的族人。」
不等右賢王說話,呼衍天都抬起手臂,刀刃划過自己的喉嚨,鮮血噴濺而出。
「骨都侯.....!」
他部下親兵都是驚呼出聲。
「傳本王令:呼衍天都殺害國相,畏罪自盡。其部下將士不論官職大小,一概無罪,本王絕不追究。」右賢王高聲道:「所有軍士,撤出狼台!」
右賢王征戰多年,精明過人。
他很清楚,呼衍天都突襲宮殿在先、誅殺國相在後,無論哪一條,都是必死之罪。
雲州兵馬都是追隨呼衍天都多年,這狼台更有眾多呼衍天都的本部親兵。
草原諸部,一旦首領獲罪,族人往往都難逃牽連。
呼衍天都以罪身自盡,軍士們自然擔心被定為叛亂之罪。
這種時候,如果不能迅速打消這些軍士的擔心,說不準就會生出大亂。
只要赦免其他人的罪責,保證不再追究,將士們心中踏實,自然不再生出其他心思。
「右賢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長索摩率先橫臂於胸,大聲叫道。
將士們也都齊呼千歲。
「索摩,本王賜封你為右骨都侯!」右賢王當機立斷:「呼衍天都所領兵馬,由你統率。撤回草原事務,也由你全權負責!」
索摩是呼衍天都麾下的六名千長之一,按理來說,此生也不可能有機會坐上右骨都侯的位置。
他顯出激動之色,單膝跪倒在地,「索摩謝右賢王恩賜!」
索摩老成持重,追隨呼衍天都在雲州多年,對雲州兵馬的狀況十分了解。
由他接管,自然會十分順利。
魏長樂就在暖廳門邊,離右賢王並不遠。
剛才發生的這一切,他自然是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見得右賢王處理事情乾脆利落,甚至利用呼衍天都殺死狐若,手段老練狠厲,心中卻也著實欽佩。
不愧是西部草原之王,果然了得。
雖然狐若當場狡辯,呼衍天都也拿不出確鑿證據證明是受狐若唆使,但魏長樂很清楚,右賢王心裡肯定是斷定狐若才是挑起事端的真兇。
狐若是國相,沒有證據,右賢王也不好誅殺。
但利用呼衍天都殺死狐若,不但剷除了狐若,也坐實了呼衍天都的死罪,卻是一箭雙鵰。
忽見到索摩站起身,靠近右賢王身邊,低語幾句,說話之時,卻正是望向暖廳這邊。
「不好,他們要動手!」
秦修靜站在魏長樂身側,也是看到索摩向右賢王進言,瞬間明白過來。
右賢王已經擺脫束縛,一旦廢棄誓言,下令塔靼兵衝過來,使團眾人根本無法抵擋,必將是全軍覆沒。
魏長樂這邊雖然有兩位四境高手,但面對多如牛毛的塔靼兵,根本不可能脫身。
右賢王轉身向魏長樂看過來。
魏長樂確實鎮定自若,與右賢王四目相對。
很快,卻見右賢王一揮手,卻是示意麾下將士撤走。
索摩一怔,但也不猶豫,立刻下令所有將士撤出大殿。
很快,所有軍士都走的乾乾淨淨,便是那三名阿圖瑪,也被右賢王屏退。
大殿之內,一片空曠。
卻見右賢王大步走過來,從魏長樂身邊經過,直接走進了暖廳之中,一屁股在桌邊坐下。
魏長樂這才深吸一口氣,只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方才他也是緊張到極點。
「過來喝酒!」右賢王大聲道。
魏長樂走過去,在右賢王對面坐下,看著右賢王。
「你害怕了?」右賢王盯著魏長樂眼睛。
魏長樂嘆道:「害怕。你只要違背誓言,我們必死無疑。」
「我很想殺你。」右賢王道:「如果梁國皇帝真的重用你,對我大塔靼是極大的威脅!」
魏長樂笑道:「右賢王過譽了。」
「不過你再一次證明了你的勇氣。」右賢王也是笑道:「如果方才你驚慌失措,殺了本王,本王會死的很冤枉。你敢讓本王走出去,不害怕本王違背誓言,這份勇氣,無人可及。」
他抬起手臂,豎起大拇指:「你是梁國第一巴烏!」
「右賢王謬讚了。」魏長樂拿起酒壺,給右賢王面前的酒杯斟滿酒,「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有你能平息呼衍天都作亂,我不讓你出去,你我都會死在這裡。」
右賢王哈哈大笑,但很快臉色就變得認真起來,道:「魏長樂,梁國的皇帝將你派到雲州當做平息衝突的替死鬼,你還願意效忠於他?」
魏長樂一怔。
「你們的皇帝很昏聵。」右賢王正色道:「他可以放棄自己的子民和土地,而且不在意你這樣的英雄生死,這樣的皇帝,不值得你效忠。」
「右賢王,我從來不效忠哪一個人。」魏長樂淡淡一笑,「我只效忠於自己。」
右賢王有些聽不懂。
魏長樂道:「餓了有飯吃,困了有床睡,冷了有衣穿。找到自己喜歡的女人,將她娶回家,夫唱婦隨,生幾個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了子孫滿堂,死後能埋在故鄉的土地上。這是一個普通人應該擁有的一生。」
右賢王還沒明白過來。
「我的理想,就是讓普通人擁有他們應該擁有的這一生。」魏長樂含笑看著右賢王,「這是我的理想,我也只會效忠於我的理想。」
右賢王若有所思。
「右賢王方才說,我如果得到皇帝的重用,會成為塔靼的威脅。但事實恰恰相反。」魏長樂平靜道:「以戈止戰。真正的將軍,從來不該是為了征伐為目的,而是以武力為手段獲取和平。我希望大梁百姓安居樂業,同樣也希望草原部民過上富足的生活。如果右賢王願意和大梁保持和睦,我不但不是你們的威脅,甚至可以成為你們最好的朋友。」
右賢王笑道:「本王立下了天誓,此生都不會再向大梁出一兵一卒。」
「那麼我們必將是最好的朋友。」魏長樂微笑道。
右賢王伸出一隻手,魏長樂一怔,但馬上明白過來,也伸手過去。
「本王征戰一生,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並沒有真正的朋友。」右賢王握住魏長樂的手,「真正有資格成為本王朋友的人並不多,但你是梁國第一巴烏,所以本王願意將你當做真正的朋友。」
魏長樂也是握緊右賢王的手,笑道:「右賢王,我們這算不算是化干戈為玉帛?」
「讓你們的商隊去草原。」右賢王哈哈笑道:「告訴他們,本王很歡迎他們的到來,他們的馬車可以在本王的牧場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