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隊塔靼兵也已經出城。兵器都已入庫,戰馬也到收攏,派人看管。」
雲州都尉府內,秦修靜正向魏長樂和傅文君說明情況。
魏長樂看了傅文君一眼,才笑道:「秦觀主,這幾天可多虧了你。沒有你的馬頭軍,這城中的秩序還真不好維護。」
「魏大人,我現在才明白,你為何要讓我召集人手。」秦修靜感慨道:「我是真沒有想到,你竟然早就算準需要人手接防雲中城。多少年了,我無一日不想著能帶領馬頭軍將塔靼人趕出雲州,想不到......!」
「秦觀主,這次沒有你出手相助,也收不回雲州。」魏長樂肅然道:「以後雲州需要你幫忙的地方還很多。」
秦修靜道:「驅逐了塔靼,我也可以回山重新修道。」
魏長樂詫異道:「你要走?」
「也該走了。」秦修靜微笑道:「塔靼人走了,雲州已經不需要義軍。」
魏長樂肅然道:「恰恰相反,如今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秦觀主和馬頭義軍幫忙。塔靼人雖然撤走,但要恢復穩定,並非朝夕之事。塔靼人在雲州多年,雖然撤走,卻一定不甘心,說不準就會在背後挑唆居心叵測之輩生亂。沒有人維持秩序,雲州很可能會陷入更大的混亂。」
「確實如此。」傅文君開口道:「雲州有馬頭軍這樣的義軍,也要為非作歹的匪寇,如果沒有兵馬震懾,這些人很可能會趁機生亂。」
「秦觀主說過,道門的宗旨,亂世出山,盛世修道。現在你回山修道,那就是半途而廢了。」魏長樂看著秦修靜,「在世修道,也是功德。」
秦修靜想了一下,才道:「魏大人,我可以留下一段時間,將馬頭軍移交給你。馬頭軍都是忠義之士,他們自會幫助守衛雲州。」
「移交給我?」
秦修靜笑道:「右賢王已經將雲州送給了你,這雲州萬民福祉,當然都寄予你身。」
「其實我正想和你們說及此事。」魏長樂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向傅文君道:「莊主,我想讓你擔任雲中城主,雲州之事,託付給你。」
傅文君微微變色,吃驚道:「我當城主?」
「莊主也知道,右賢王和咱們達成協議,他將雲州當作贖禮送給我,卻不允許大梁收回雲州。」魏長樂正色道:「一開始我尋思著,就算朝廷派來官員任職,只要不打出大梁的旗號,塔靼人也無可奈何。但我昨晚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怎麼講?」
魏長樂看著傅文君道:「雲州雖然收回來,但毗鄰雲州的蔚州可還在塔靼人手中。蔚州在雲州東邊,緊緊相鄰,最要緊的是,蔚州並非右賢王的領地,直接屬於汗庭。」
傅文君微點螓首,「蔚州也是仿雲州制,羅利封了一名梁人為大當戶治理蔚州,也派了一名骨都侯統領蔚州兵馬。據我所知,蔚州駐紮了五千鐵騎。」
魏長樂知道蔚州屬於河東小州,無論人口還是土地面積都遠不能與雲州相提並論。
但蔚州的戰略地方不下於雲州。
這兩州連成一片,依靠北部的陰山山脈,成為帝國最北部的防線。
兩州掌控在手,便可以憑藉陰山山脈阻敵。
但這兩州任何一州失守,就給了草原部落提供陰山以南的重要據點。
雲州雖然收回,但只要蔚州還在塔靼人手中,塔靼一旦有南下的企圖,便可通過陰山向蔚州集結兵馬,整個河東也再無陰山山脈那樣的天塹阻敵。
右賢王敢放棄雲州,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蔚州依然在塔靼手中。
「兩位,右賢王立下了天誓,自然不會違背誓言輕易南下。」魏長樂正色道:「但羅利卻沒有立誓。右賢王的誓言,可約束不了羅利。」
傅文君自然明白魏長樂意思,俏臉帶著一絲凝重:「其實我之前也想過,右賢王交出雲州,羅利會不會善罷甘休?如果羅利不甘,會不會向蔚州集結兵馬,從東邊殺向雲州,意欲將雲州重新搶奪過去?」
「狐若之死,讓右賢王和羅利的利益衝突上了台面。」魏長樂道:「自今而後,右賢王會時刻提防羅利,但羅利也同樣會提防西部草原。羅利即使心中不甘,卻也不能再像當年那樣調動塔靼各部主力南下,就連汗庭的主力他也不敢輕易調出來。」
秦修靜笑道:「狼台之事,也能看出右賢王有勇有謀,並非善茬。如果汗庭真的空虛,右賢王未必不會出手。」
「羅利得位不正,真要有人向他出手,倒也容易找到理由。」魏長樂微微一笑,「但云州百廢待興,要錢沒錢,守衛雲州的兵馬也是寥寥無幾,這種情勢下,羅利根本用不著調動主力,只需要向蔚州集結兩三萬人殺過來,咱們就未必能撐得住。」
傅文君秀眉蹙起。
「如果我們有幾年的時間準備,或許還能積攢實力一戰,但眼下卻是沒有那樣的實力。」魏長樂神色嚴峻。
秦修靜皺眉道:「河東兵馬難道會眼睜睜看著塔靼人重新將雲州搶了去?」
「問題就在這裡。」魏長樂嘆道:「一旦羅利發兵殺過來,大梁但凡有一兵一卒前來增援,就違背了與右賢王的承諾。」
秦修靜道:「魏大人,你不是已經和右賢王化干戈為玉帛,以後雙方要恢復貿易嗎?」
「人心是會變的。」魏長樂正色道:「右賢王現在確實希望和我們恢復貿易,以此增強西部草原的力量。但我們違背對他的承諾,就等於是打了他的耳光。他會不會藉機出兵,我無法確定,但他如果出兵,也就不再違背天誓。」
傅文君和秦修靜對視一眼,心下都明白,塔靼雖然從雲州撤兵,但卻並不代表雲州已經安全。
恰恰相反,雲州依然籠罩在塔靼人的陰影下。
「依靠雲州,肯定無法與塔靼抗衡。」魏長樂目光銳利,「我們不能將命運掌握在塔靼人的手中。」
秦修靜若有所思,道:「魏大人,雲州百姓遭受過塔靼人的荼毒,所有人心中都是憤恨。他們比誰都清楚,如果雲州再次淪喪在塔靼鐵蹄之下,必將又是血流成河。我相信塔靼人如果真的再打過來,會有無數百姓願意同仇敵愾,共同守衛雲州。」
「雲州的人口眾多,而且北方百姓剽悍,兵力來源我並不擔心。」魏長樂道:「但兩軍交鋒,比的並不是人多,而是誰的後勤雄厚。」看向傅文君,問道:「莊主,雲州的礦藏是否豐富?」
傅文君何等聰慧,明白魏長樂的意思,搖頭道:「雲州雖然山多,但金礦銀礦極其稀少,就連鐵礦也不多。而且境內的鐵礦十分低劣,朝廷曾經派人在雲州探過礦脈,發現雲州鐵礦根本不適合用來鍛造兵器。」
「那麼雲州每年糧食產量如何?」
「雲州其實並不適合耕種,多山少地。」傅文君解釋道:「以雲州現有的土地,即使豐收,也只能讓雲州當地百姓不餓肚子,勉強活著。」頓了一下,又道:「塔靼霸占雲州這些年,屠殺無數百姓,許多百姓也都餓死凍死,人口比陷落前少了至少三成,但就算這樣,雲州豐收也不足以讓他們吃飽肚子。」
「沒有上等礦石,就無法鍛造出好兵器。糧食不足,就無法支持戰事。」魏長樂平靜道:「守衛雲州最重要的兵器裝備和糧食都無法得到保證,根本不可能與塔靼相抗。」
傅文君點頭道:「父親當年坐鎮雲州的時候,兵器裝備和糧食都需要朝廷供給。如果不是後方供給充足,即使是父親,也不可能守住雲州那麼多年。」
「所以雲州的存亡,必須依靠大梁。」魏長樂嘆道:「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雲州如果是孤立存在,就是塔靼人口中的肥肉,今天丟了,明天還能被他們咬回去。」
秦修靜也明白過來,輕聲道:「魏大人,你的意思是,需要與朝廷交涉,讓朝廷秘密提供這些物資?」
「如果我真的將雲州當成右賢王贈送的贖禮,留在雲州,你們覺得朝廷會怎麼看?」魏長樂淡淡一笑,「朝廷要麼會覺得我是塔靼的附庸,要麼誤會我想割土自立,不管如何想,都不可能支援雲州。而且他們還會切斷商道,我們希望與右賢王恢復貿易的設想,就只能是鏡中花水中月,白日做夢了。」
秦修靜也是聰明人,心知魏長樂所言一針見血,情不自禁微微點頭。
「那你想怎樣做?」
「其實破局並不難。」魏長樂微笑道:「右賢王認我是雲州之主,我待在雲州,大梁朝廷就不安,始終不會覺得雲州已經收復。只有我在大梁境內,處於他們的監視之下,他們才會覺得控制了雲州。我可以在大梁任何地方,恰恰不能留在雲州。」
傅文君明白了魏長樂的心思,朱唇微動,欲言又止。
「魏大人,你的意思是,犧牲你的自由,換取雲州的生機?」秦修靜感慨道:「你已經為雲州拼過一次命,如今又要.....!」
魏長樂哈哈笑道:「秦觀主,千萬別這麼矯情,弄得像生離死別。事實上有了雲州之主的名號,大梁朝廷非但不會為難我,恐怕還會善待。我並非失去自由,而是用這個名號,為雲州向大梁爭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