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謝辭星聲音輕緩,卻低沉。
「因為,我很不爽。」
簡桃月斜眼覷著他,搞不懂,也懶得探究。
做屬下的,聽老闆的吩咐就好了。
她在桌上摸索著,找到一個小型湯匙。
盛倩薇穿著白色一字肩魚尾裙,走路略顯困難,為了保持儀態,也礙於小腿的傷痛,走得很慢。
簡桃月找准角度,精緻小巧的湯匙從指尖彈出,竟發出了一米多遠。
盛倩薇只感覺腳下一空,身形向前倒了下去。
出自本能反應,伸手要去抓攙扶物,卻反手打翻了走來侍者的托盤。
酒水淋淋灑灑,在盛倩薇的高定禮服上暈染開來。
尖銳的喊叫聲向外擴散,頃刻間瀰漫整個宴會大廳。
盛倩薇倒地時本能反應的一喊,吸引了周圍一眾賓客的注意。
大部分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並無其他舉動。
只有寧若初,慌張地跑過來,在盛倩薇掩面羞恥地站起來前,拉住她的胳膊。
「盛小姐,你沒事吧。」
溫軟的聲音縈繞在耳畔,盛倩薇丟人地面對著地板,不敢抬頭去看。
她整個人都是懵的,腦袋暈乎乎的,好似有無數蜜蜂在其內嗡嗡叫著,想與世界脫離。
寧若初意識到了她的怔愣,手下暗暗用力,延緩她起來的動作。
魚尾裙因為突如其來地衝擊開了叉,不復剛才的優雅美麗,變得粗魯而滑稽。
寧若初慢慢拉著盛倩薇起來,視線向下,似是受到了什麼驚嚇,驚呼一聲,那張乖軟可愛的小臉如風雨中的小白花一般亂顫。
她猶豫地湊到盛倩薇耳邊,關切而擔憂地再次給一記重擊。
「盛小姐,你腿上的傷疤……」寧若初刻意頓了頓。
這一句,瞬間點醒了盛倩薇,她慌忙地向下看去,小腿上猙獰可怕的疤痕,因為魚尾裙的開叉一覽無餘。
她慌忙擺動著布料,想要遮住。
但人在緊張的時刻,手腳會變得異常慌亂。
緊跟在身邊的周芸注意到了盛倩薇欲蓋彌彰的舉動,覷著那抹疤痕。
她知道盛倩薇被寧若初的蠍子蜇傷,雖對她不爽,卻還是選擇閉嘴。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周芸拿出來,是凌秘書的電話。
她看了眼寧若初,轉身去接了電話。
期待了良久熱鬧的謝辭星,定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
「盛家小姐小腿上的傷怎麼那麼難看,盛家怎麼連個好點的醫生都捨不得給小姐請。」
謝辭星刻意加大了聲音,聽著為盛倩薇著想的話,卻在刻意引著其他人往她的傷疤上看。
周圍賓客聽聞,好奇地朝盛倩薇的小腿看去。
深褐色的傷疤實在是太過嚇人且明顯,甚至有些瘮人。
眾人不再掩面嘲笑,而是議論起了她的傷疤。
「盛小姐腿上怎麼會有那麼大一道疤?」
「黑漆漆的,看上去好可怕。」
「難怪近期看到她,她都穿著長裙,原來是為了遮腿上的疤啊。」
紛雜的吵嚷聲落到盛倩薇的耳朵里,她的手頃刻冰涼,好不容易擺弄著遮住的傷疤,已是於事無補。
偏偏,謝辭星還在補刀。
「那麼丑的傷疤,怎麼會在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身上出現。」
一句話,又帶了一波節奏。
處在輿論中心但不被影響的寧若初瞥了他一眼,眉頭輕挑,有些意外。
謝二爺平日裡看著放肆,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對人心的把控倒是厲害,輕易就能讓大眾向他引導的方向走。
謝辭星心情十分愉悅,察覺到寧若初的視線,毫不避諱地朝她拋了個媚眼。
寧若初感覺到一瞬的頭皮發麻,手被緊緊抓住。
她低下頭,覷著比她高卻佝僂著身子,不敢站直面對這一切的盛倩薇。
對方聲音哆嗦著,卑微乞求:「駱夫人,請你帶我離開這裡。」
寧若初含情的雙眸帶著幾分愁緒,淡淡點了下頭:「好。」
她帶著盛倩薇,離開了大廳。
迎面就遇上了姜泠雪。
她剛剛被母親喊去交代了些事情,宴會廳里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心裡正盤算著如何讓寧若初丟臉,卻看到了面容崩潰的盛倩薇被攙扶著出來,衣著還是那樣狼狽。
「這是怎麼了?」姜泠雪立刻上前,
他要做點應對措施才行。
剛出門,轉頭就看見了倚在門邊的夜月。
凌川擰了下眉,正想指責,忽然想起來她現在是寧若初身邊的貼身護衛,寧若初的房間門口的確是她該待的地方。
他壓下有些不耐的心緒,關緊房門,正對著她開口:「夫人既然這麼相信你,也請你盡忠盡責,這也是先生的期望。」
夜月眼神不屑,扭過頭去:「我自有分寸。」
凌川一口氣窩在心頭,卻奈何不了她,只能作罷離開。
屋內,被寧若初放在餐廳上正對著她的棉花娃娃里,心中湧現一抹無奈。
即便有那麼多忠心下屬護航,不確定因素仍然存在。
駱是他的姓,駱家人是他的親人。
可在爺爺奶奶和父母去世之後,他就變得孤苦伶仃,獨自一人承擔起一起。
駱家人,反而成了離他最近的威脅。
因此,在打算娶寧若初後,他就開始籌備一切。
但這次的意外太過突然,連他都沒有做好準備,更何況其他人?
尤其是影閣,他最忠心的勢力。
……
安保措施空前加強,外面來訪人員想要進來,必須由夜月親自通報寧若初,經過她的同意。
夜月過來的時候,寧若初正擺弄著房間裡的生態箱。
她的臥室很大,除卻常規設施,還放了幾個爬蟲飼養箱,足足占據了一面牆。
裡面飼養的,都是蛇、蠍一類的恐怖生物。
寧若初手中拿著鑷子,面前的飼養箱被打開,一條兩指粗的蛇在慢慢蠕動著,藍褐色的背面呈現金屬光澤,蛇鱗流轉出鋼青、鮮綠、血紅、紫銅等艷麗的珍珠樣反光光,十分絢爛!
粉嫩而鮮活的乳鼠被鑷子夾住,在這些令常人害怕的動物面前,寧若初神情冷靜得詭異。
胳膊伸進飼養箱,將乳鼠遞到蛇嘴旁,被蛇一口咬住,身軀纏繞將其緊緊包裹,慢慢享用。
夜月眸光閃了閃,開口:「盛倩薇來了。」
與其他行醫資格證不同,是國家特批,大小規格與身份證相同的卡。
上面除名字性別外,還記錄著拜師何人、醫師編號等信息。
當看到「喬惟松」三字後,陳管家瞳孔驟然縮緊,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冉雲卿。
沒想到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竟是靈心堂堂主的徒弟。
他把證明還回去,臉上笑容和藹:「明珠島安保嚴格,任何人上島都要經過檢查,請冉醫師配合。」
冉雲卿點頭:「明白。」
殺手都明晃晃潛入了,她能不明白嗎。
檢查無誤,陳管家做出個「請」的姿勢,把人迎進別墅。
蜿蜒的小道以紅磚鋪砌,陽光溫柔地撒在兩邊綠意上,綠植被修剪成各種形狀,裝飾在道路兩旁,可愛溫馨。
微風拂過,攜來淡淡花香與幾分清涼,能從中感受到一份遠離塵囂的安逸與舒適。
門一開,冉雲卿只感到眼前一片金光閃過。
大廳中央,精美華貴的水晶燈在暖陽的映照下,灑下斑駁的光影,與地面瓷磚鑲嵌的金邊相映成輝。
傳統的山水畫在牆上蜿蜒,筆墨間流露出寧靜致遠的意境,描繪著一方天地。
冉雲卿吞了吞口水,覺得站在客廳里的她是如此渺小。
陳管家邊帶她往客房走,邊說明著情況。
「那隻利比利加黑肥尾蠍是一個實驗品,因毒性減弱,沒了價值,我家先生便把它交給夫人飼養。今日那蠍子意外跑了出來,蜇傷了人。」
冉雲卿專心聽著。
國際上,利比利加黑肥尾蠍蠍毒尚未研製出解藥。
而今有蠍子毒性減弱,想來應該是得到了重大突破。
冉雲卿內心輕嗤。
誠然當今西醫占據主流,但在醫術領域取得的突破,仍舊無法與中醫媲美。
只是中醫手段多樣,且部分還沒有合理的科學依據,相信的人不多罷了。
陳管家領著冉雲卿到了一樓的某處房間。
空間略顯狹小,只有一張床,還是臨時組裝的。
「冉醫師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提便可。」
職業病使然,冉雲卿熟稔地戴上口罩,快步上前。
餘光瞥到了她的臉,覺得眼熟。
她斂下疑惑,認真查看傷口。
黑紫色的印記蔓延整個小腿,中毒水腫,以被蟄過的地方為中心,血肉腐爛,有黑色血水溢滲而出。
腐肉堆積,散發著惡臭的氣息,十分可怖。
陳管家看了眼腕錶,「距離盛小姐中毒到現在,將近有四個小時。」
盛?
冉雲卿猛然轉頭,仔細端詳床上人的臉。
這不是盛倩薇嗎?!
熱搜出來那天她把微博來回翻了好幾遍,隔著層美顏濾鏡,竟現在才反應過來。
要把脈的手立刻頓住,冉雲卿神情猶豫。
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切除腿上腐肉,給盛倩薇施針。
最後一針落下,指尖輕捻著,黑色的血水自銀針之處滲出。
難聞噁心的味道,令門口的陳管家捂住口鼻,眉頭緊蹙。
直至血液恢復正常顏色,她取下銀針。
「我給她做了應急處理,又用銀針封毒,不會有生命危險,稍後我會開一個藥方。」冉雲卿把裝著剛才用來解毒銀針的盒子遞過去,「把這個燒了。」
陳管家頷首,笑著在前引路:「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安頓,然後去見夫人。」
看到臥室規格的冉雲卿怔愣在原地,表情有種難言的複雜。
這比我家客廳都大的地方,你告訴我是臥室?
一時竟不知該痛恨有錢人,還是慶幸要在這裡長住。
寧若初的房間就在隔壁,看到夜月的時候,冉雲卿被她身上氣場嚇到,心顫了顫。
夜月淡淡瞥了她一眼,轉頭:「跟我過來吧。」
房間裡,寧若初手裡抱著棉花娃娃,面前擺著精緻小巧的美食,在看動畫片。
冉雲卿拳頭握緊。
人與人的差距就是如此。
有人成日吃喝享樂玩鬧,有人天天行醫研究熬藥。
聽到動靜,寧若初抬眸,看了過來。
夜月:「夫人,靈心堂派來的私人醫生來了。」
冉雲卿不解:「我現在是你的私人醫師,你沒必要繼續讓毒留存在身體裡,跟往常一樣在外人面前演演戲就行了,我看你也挺會演的。」
寧若初輕蔑一笑,臉上嘲意不露自顯。
「那你覺得,為什麼駱舟珩在世的時候,沒有為我請靈心堂的醫師,反而在死後讓師父親自派人做我的私人醫師。」
冉雲卿搖了搖頭。
「因為權勢。」寧若初言簡意賅。
嫁過來兩年,寧若初見識過他身上的各種傷勢。
他清楚外界對自己的殺意有多大,意外不知何時來臨,尤其是在接受駱氏,親近之人完全變成對手的時候。
所以,他娶了她,也安排好了現在的一切。
人終究是畏死的。
何況以駱舟珩對局勢的把控能力,並未覺得自己會有那一天。
且他要的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繼承人,是誰都行。
就算寧若初出了問題,另找一個人過來補上就行。
可他死後,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之前從未關心,現在卻派人貼身保護。
因為寧若初一旦出事,他這輩子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一炬。
這些勾心鬥角,冉雲卿不懂,也不想懂。
她身子後仰,半躺在沙發上,感慨:「做個普通人,哪怕要為生計奔波,也比你們這些動不動就遭人報復的安定舒心多了。」
……
翌日,早上八點。
凌川早早來接寧若初。
經過他和駱舟珩留下的幾位心腹的合力鎮壓和強勢舉措下,駱氏財團內部已逐漸趨於穩定。
今日要召開股東大會,身為駱氏的當今掌權人,也該參加了。
寧若初步伐慌亂地下了樓,不知是跑得太急,還是第一次去公司覺得緊張,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粗喘著氣。
對著面前人輕輕喚了一聲:「凌秘書。」
凌川頷首,目光落在她懷中的棉花娃娃上,眸光微閃,感到一陣的揪心。
夫人對先生的情意,竟是如此深重!
夜月突然闖入,有些煞風景:「直升飛機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