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愛和存在焦慮
虞思怡望著遠處大廈門口說笑的亨德森父子，手中畫筆畫得飛快，將這一幕畫了下來。
如果翻動她的畫架，就能發現畫架中有至少十張亨德森父子相處的速寫，這都是她在這十天時間畫下來的。
此刻的虞思怡，臉上拆下了眾多飾品，穿孔過的洞也已經長好癒合。
身上的幾處紋身，包括鎖骨之間以花瓣為翅膀的蝴蝶也隨之消失，紅白相間的頭髮染回了黑色。
此刻的她穿著白色長裙，上身套著紅色夾克，頭上戴著白色貝雷帽，儼然一副文靜內向的藝術少女模樣，看不到絲毫叛逆少女的影子。
其變化之巨大，讓吳常在最初的安全區域內沒能認出她來，別說是吳常，就連她父母見到，也未必能認出現在的她。
外表的變化，並不代表她內心的變化，相反，她收斂起的叛逆，都加倍轉化成了瘋狂和偏執，隱藏在內心之中。
這副打扮，是她根據陸朗峰的心理側寫，預測出陸朗峰最喜歡的女性模樣。
她可以保證，無論陸朗峰換上哪具皮囊，隻要再見面，都會被她吸引，忍不住和她接觸。
到那時，她一定會牢牢鎖住對方。
虞思怡嘴角上揚，目光從亨德森議員身上收回，看向面前的畫紙。
一幅充滿父愛的速寫已經完成。
回首過去的這段時間，現實世界僅過了幾天，但對於她卻是幾年之久。
從望海市離開，她便被帶到燕京，加入了名為異常現象管理局的組織。
在那裡，她見到了夏國熱度最高的學者，石寧。
石寧針對她做出了一整套改造措施，首先是讓她成為深淵遊戲的玩家，並在試煉副本之前，讓她先進入了一座特殊的獎勵副本。
據石寧所說，那裡原本是一處侵蝕副本，由於侵蝕程度太高，完成副本破局，並沒有和現實空間融為一體，而是變成一座夾在現實和深淵遊戲之間的遊離副本。
在副本中，她見到了侵蝕副本的原住民，一名精通天賦啟迪的大師。
按照大師的話說，她先天擁有根源之力，她所掌握的根源之力名為愛，一種能讓她獲得愛意的能力。
對於愛的渴望，和對陸朗峰的執念，讓她很快便掌握了對自身天賦的應用，不僅如此，還在大師的啟迪下，徹底參透了根源。
大師從未見過如此天賦異稟的學徒，隻用了一年時間，就能徹底參透荒界根源，隨心所欲地使用能力。
石寧的計劃中，為虞思怡預定的時間可是三年。
大師起初想要挽留，讓她多鞏固基礎，可當她執意要離開時，大師竟然發現，自己不僅無法暴力呵斥對方，還將珍藏的特殊道具作為出師禮，送給了虞思怡。
直到這時大師才發現，一年的學習時間中，他竟然已經中了虞思怡的能力，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對方，隻不過並非是情侶之愛，而是師徒或者說父女之愛。
他雖然察覺，卻已經沉淪其中，無法掙脫。
用師傅測試能力，學成離開遊離副本，她才發現副本位面學習的一年，外界隻過了幾個小時。
在那之後，虞思怡迎來了她的試煉副本，一個D級真實副本。
以D級真實副本為試煉副本，在歷代管理局天才中也能排得上前十，副本污染度高達68，甚至還勝過劍星一籌。
副本之中，她讓每個見過她的副本原住民，都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通關副本一路暢通無阻，拿下了A級通關獎勵。
試煉副本剛結束，她為了早點追上陸朗峰，又排進每個管理局成員都有一次機會的獎勵副本。
這一次，她排到了瀕臨失控的D級真實副本，在這個副本中，她拿到A+評價，完成破局，在結算末尾獲得了一次抽取稱號的機會。
她抽取到一個金色的稱號，「織繭人」。
「織繭人」稱號配合她的根源之力，可以抽出目標的愛意之絲，自由編織。
比如現在，她繪製出關於亨德森的畫作，已經足夠表達出亨德森對於其兒子的愛。
接下來，她將畫筆紮入畫作內亨德森胸口，畫筆向外一挑，從亨德森胸口挑出一根橙色的絲線，絲線一端在亨德森胸口，另一端連在小亨德森身上。
愛意之絲，以顏色區分愛意種類。
紅色是戀情，橙色是親情，靛藍是友情，白色是單方面的憧憬和仰慕。
她在亨德森體內看到的愛意之絲中，橙色最為粗壯顯眼，代表他的小兒子是他最大的感情寄託。
所以，她才選中了這條線。
虞思怡掏出一把剪刀，將橙色絲線剪斷，把本該沒入小亨德森體內的橙線捆在自己手腕。
下一秒，陪著小兒子說笑的亨德森議員，眼中寵愛飛速冷卻，再看向小亨德森，目光已經變得和看親戚家孩子的目光相同。
聽著小兒子不停向他問東問西，心中甚至生出厭煩和不耐，他小時候可不會這麼黏人，看來是他之前太過溺愛，令這孩子變得軟弱了。
亨德森議員搖了搖頭，正準備叫司機先送小兒子回家，自己再加一會兒班，擡頭尋找司機時，目光穿過街道，鬼使神差地落在一名陌生的少女身上。
咚咚。
在這一刻，亨德森議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他雖然沒見過那名少女，卻隻是一眼，就認為對方應該是他的孩子。
那精緻的五官，深邃猶豫的眼神，從容優雅的氣質，雖然看上去和他沒有一點相似，但他卻能看透膚淺的外在，看出他們之間內在的神似。
那種靈魂的共鳴，比任何DNA檢測報告都更令他相信，如果少女不是他的孩子，那一定是檢測儀器出了問題。
他拋下面前的小兒子不管，目光直勾勾盯著少女，橫衝直撞地穿過車流，來到少女面前。
「我覺得我好像見過你。」
虞思怡目光一呆，看向亨德森議員目光從茫然很快過渡到熟悉。
「這位先生，我似乎也覺得，我們在哪裡見過。」
亨德森議員看向少女面前的畫架，驚訝道：「你在畫我？」
虞思怡臉色微紅，低頭說道：「抱歉，我從小就沒有父親，十分羨慕這種家庭氛圍，剛好看到您和您孩子在玩耍，心生羨慕，就擅自畫了下來。」
「如果冒犯到您，我可以馬上撕毀。」
「不不不！」亨德森議員連忙阻止虞思怡橫向撕畫的動作，要撕也是豎著撕，小兒子那半撕了就撕了，自己那半可是女兒給他畫的肖像，他要珍藏起來。
「你認為你畫得很好。我剛才聽你說，你沒有父親，是嗎？」他忐忑地問道。
虞思怡神情低落地點頭。
亨德森議員深吸兩口氣，用出這輩子所有勇氣，說道：
「那我可以做你的父親嗎，不是甜心爹地，是純粹的養父。我認為我應該有一個女兒，她就應該是你現在這樣。」
虞思怡戰術性思考幾秒，問道：「我真的可以嗎？」
亨德森議員拍著胸口表示，「相信我，沒有人可以反對我，更沒有人可以反對你，包括我自己。」
「你來到我家，不管你要什麼，我都會想辦法為你做到，在西格夫市沒有咱們家說不上話的。」
虞思怡說道：「我聽說大慈善家和平先生想要競選市長，他是個好人，你能幫幫他嗎？」
亨德森議員：「當然！隻要是你的要求，我什麼都可以滿足！」
虞思怡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謝謝你。」
亨德森議員呼吸急促起來，他的心跳仿佛被人用聯邦大卡車狠撞了一下，他這輩子活著，仿佛就是為了聽到這一句謝謝。
「你要今天就來我家嗎？」
虞思怡搖搖頭，說道：「過幾天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亨德森議員不敢強迫少女，兩人交換聯繫方式之後，便不再打擾少女，魂不守舍地返回小兒子身邊。
虞思怡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又變回平靜的面容。
這便是她天賦和稱號能力搭配的效果，正因為她的能力，才被侯靖川選中，作為秘密武器送入厄運纏身副本。
她看向馬路對面的小亨德森，之前還對他千依百順的父親，突然便對他愛答不理，轉而去和一名陌生少女獻殷勤，這種劇烈的反差，讓隻有五歲的男孩難以接受。
虞思怡從小亨德森臉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但她沒有絲毫愧疚。
別說是奪走愛意，就連殺人，甚至比殺人更殘忍的事，為了陸朗峰她都已經習慣了。
這些都不重要，隻要能再見到陸朗峰，能將他徹底變成自己的東西，其他的事，她都不在乎。
她收起畫架，伸手打了輛車，匆匆趕往另一座廣場。
今晚的任務還沒有結束，還有一個目標的憧憬之情等待她抽離。
侯靖川說完成這次副本，能讓她獲得巨額提升，希望他沒有騙她。
厄運纏身副本，格外適合虞思怡發揮，對於她而言，90%的屬性壓制，隻不過是將原本一張畫就能完成的控制，變為十張畫而已。
等到第二天早上，吳常便收到亨德森議員和凱特琳議員的電話，他們主動宣布會盡所有能量幫助他選舉成為市長。
不僅如此，兩人還替他勸說到了幾名中立派議員，讓他的支持率直接超過艾弗裏市長一大截。
掛掉電話，吳常找來邁爾斯、談判大師和科爾頓，讓他們抓緊布置市長選舉，能利用規則加速的部分，全部加速，不惜代價，務必在三天之內，拿下市長之位。
他必須儘快獲得足夠多的力量，因為他快要沒時間了。
準確來說，是安柏快沒時間了。
昨天夜裡，艾琳雖然用神明真身的力量，成功守護住家裡的閣樓，但半夜一點的時候，安柏還是被噩夢驚醒。
這一次，她對於噩夢中的景象，記得更加清晰了。
噩夢中原本啃食著房子外圍的怪物，改為從閣樓下嘴，閣樓的天花闆很脆弱，被它幾口就咬穿。
就在它要順著破洞進入閣樓的時候，一層淡金色光幕暫時阻擋住了怪物，將它抵禦在房屋外面。
但阻擋隻是暫時的，因為在噩夢最後，她看到怪物伸出尖牙，開始撕咬著光幕。
聽完安柏的描述，吳常和艾琳對視一眼，發現安柏的噩夢，不隻受到她意志和靈感的影響，還受到他們在現實中動作的影響。
隻要他們能守住厄運印記帶來的危機，就能延緩噩夢中怪物的行動。
可是隻靠他們在外面的動作，並不能徹底解決安柏的麻煩，因為在安柏另一隻手的手腕上，也套上了一條荊棘狀的厄運印記。
不出意外，安柏的精神狀態變得更差了。
照著這個速度下去，再過上三五天，就算噩夢中的怪物進不了房間，安柏的精神也會崩潰。
也正因如此，吳常才在今早急於獲得市長之位。
不知道靠著城市影響力的副本規則，能不能對抗厄運印記的規則。
上課時間，吳常繼續站在樓頂，俯瞰著諾克斯小學。
今天被厄運印記標記的區域，是學校後院的停車區域，三顆來回翻滾的巨大腦袋，在停車區橫衝直撞，將路徑上停放的汽車和自行車全部撞碎，吞食進嘴中。
吳常幹掉它們之後，停車區恢復到原本模樣，但是被三顆腦袋吞掉的自行車和汽車並沒有吐出來。
其中包括吳常家的汽車。
那可是肖恩剛買的新車，還有68期貸款沒還呢。
他嘆了口氣，操控真我弄來一輛同款車，儘量按照之前汽車的內飾布置，趕在下班前送來。
希望不會讓安柏察覺到異常。
連續兩天出現意外，這讓他可以確定，諾克斯小學和花園街二十六號遭遇的異常，都源自安柏。
這種對建築物出現的厄運印記，會令被印記吞食的建築徹底消失。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副本位面正在崩潰的預兆，因為直到現在，他還沒猜到安柏的情況為什麼會急轉直下。
連續三次戰勝心魔，讓安柏不再否定自己，不再封閉內心，也不再有倖存者愧疚，本該越來越好的心態，怎麼就突然要崩潰了呢？
他想不明白。
正在他返回樓頂，望著下方發愁的時候，一道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肖恩老師，終於找到你了。」
說話的聲音很耳熟，吳常回過頭來，仔細端詳了幾秒，發現對方是帶他和艾琳參觀校園的瑪維拉老師。
多看了幾眼的原因，是因為西格夫海灘的美黑效果太好了，之前的女性沙灘派對，瑪維拉老師也有參加，參加派對的女性，除了安柏和艾琳以外，都曬出了均勻的小麥膚色。
吳常很懷疑，她們再組織幾次沙灘派對，白老K的成員就要盯上諾克斯小學了。
「瑪維拉老師，您有事找我？」
瑪維拉神色擔憂地說道：「關於安柏的近況，我想和你談談。」
吳常露出詫異之色，安柏為了不讓他和艾琳擔心，白天會儘量偽裝成無事發生。
即便是常和安柏在一起的格蕾絲都沒發現，沒想到瑪維拉竟然注意到了。
「您請說。」
瑪維拉說道：「自從安柏休息之後，我就發現她上課時，總是心不在焉，時不時看向窗外，似乎在害怕什麼。」
「關於安柏在害怕什麼這件事，不知道你有什麼線索。」
吳常對安柏的事沒有頭緒，抱著病急亂投醫的心態，將安柏晚上常被噩夢驚醒，以及噩夢中的內容，都告訴了瑪維拉。
瑪維拉認真地思考著，時間過了十幾分鐘，就在吳常就要準備放棄，瑪維拉緩緩開口。
「我認為，安柏這孩子，也許是失去的次數太多，她在害怕現在的生活是一場夢，這個美夢有一天會破開，令一切回歸原點。」
「但她在噩夢中遇到危險，卻沒有想到你們，而是自己面對怪物，找地方躲藏，說明她下意識不想向你們求援，這就有些複雜了。」
吳常：「嗯？」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從瑪維拉這裡得到答案，認為能得到一切靈感，就已經是中了大獎。
怎麼瑪維拉分析之後，結合之前老教學樓的無面鬼影，體驗過美好記憶被剝奪的安柏，確實可能害怕因為她的某些選擇，令今天的一切像是曾經一樣，被某些東西奪走。
他的靈感告訴他，瑪維拉是對的，分析切中要害。
他連忙說道：
「您分析得很有道理，安柏身上確實發生過一些事，讓她會有這方面的擔憂。」
「我們已經儘可能給到她安全感，但這種安全感，似乎沒有達到她的內心，反而在激化她的內心，讓事情不斷惡化。」
從最初的鏡子殺手，到老校區的無面鬼影，再到昨晚攔截武裝直升機，保護住了閣樓。
他和艾琳已經展露出能幫她解決麻煩的能力，安柏對他不斷提高的認可度，也證明了這一點。
可安柏身上的厄運印記卻一直在增加。
瑪維拉再次陷入思考，這一次吳常等得很耐心。
幾分鐘後，瑪維拉說道：「我能看出來，肖恩先生，您和您的未婚妻都是好人，從你們每天一定要拉著安柏一起吃午餐，就能看出你們在盡力愛護她，讓她融入你們。」
「但有的時候，你們表現得越好，為她解決的麻煩越多，她越會認為在與你們相處的關係中，她沒有正面價值，隻會帶來麻煩，對你們是一種負擔。」
「她會認為，是不是沒有她，會對你們來說更好。」
「我不是指責你們，而是說一種常見的存在焦慮。」
「她既擔心現在的一切消失，又認為她消失才對你們更好，兩種矛盾的心態發生碰撞，最終演變成了對自己存在的焦慮。」
吳常在一旁不住點頭，「對對對，她好像有這種傾向，比起教歷史，我認為您更適合當一名心理學老師。」
「如果安柏遇到的問題，正是您所說的存在焦慮，我們該怎麼令她不再焦慮？」
瑪維拉說道：「我有兩個建議，一是增加她的存在意義，幫她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或者說為她找到一個目標。」
「我認為你和艾琳都是很好的目標，讓安柏以你們為榜樣，不斷向你們靠攏。」
「第二個建議有些冒險，安柏害怕失去現在的狀態，回到原點，不僅是害怕失去你們，她也在害怕原點本身。」
「也許你們可以先找到這個原點，再想辦法讓安柏克服對原點的恐懼。」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