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的上北, 還是悶熱的味道。
日頭不算足,但沒有一點風,人擠人的車站擁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開學報導的大學生很多, 巨大的行李互相衝撞著。
盛嘉瑜掛著藍牙耳機,從紛雜的聲音中分辨出媽媽的叮囑,「小魚啊,出門就找個計程車,不要省錢哇, 你這身子才好了一點,可惜了我跟你爸爸都沒能請下來假,實在是公司要出差哇, 你自己一個人應付不應付的來?我就說要叫你大姨帶你去的嘛, 你又不願意,剛好點的身子又糟了怎麼辦哇!你這孩子,大學報的那麼遠,家裡顧不上你出事了怎麼辦。」
「媽,我知道了, 您別擔心,我身體沒事兒,但是人太多了, 我聽不清您講話, 等我安置好了再打給您。」盛嘉瑜掛了電話, 墊著腳,尋找著前行的方向。
他身體不好,從小都是家裡車接車送, 沒有自己一個人出過門, 下車的時候, 差點連出站口都不知道在哪兒。
但幸好這時候人多,跟著人流走,總不會錯。
可他要去哪邊才是學校接人的站點,就犯了難了。
他低頭看新生報導群里學長給的指南,那幾行字看得他頭暈。
這簡直比最難的高數題庫還複雜。
盛嘉瑜皺著眉,把手機收回了兜里,推著行李箱繼續往跟著人群走。
等到了一個大廳,他就沒得人能跟了,大家各自往自己需要的出站口走去,他看著複雜的指示路牌,推著行李箱靠在一邊,一段路口一段路口的挪,最後又回到了原點。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他又打開了群,點開了學長的頭像框。
之前就有學長加過他了,因為他是這屆的新生代表,學長替導員傳話,讓他提前準備一些新生發言。
但他也不知道這個學長是不是來接站的,冒名問過去,會不會不太好?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從旁邊的洗手間裡走出來了一個人,高大的影子覆蓋了他,叫盛嘉瑜下意識地抬頭看,正對上那人也側頭看他。
但盛嘉瑜只掃了一眼他的臉,暗嘆真是個絕世大帥哥之餘,眼睛落在了他的手上挎著的校服上。
上北大學的校服!
這個他在招生簡章上看見過。
那人只看了他一眼,匆匆地向羽毛拂過水麵,沒有多在他的身上停留。
盛嘉瑜抓住了他的手腕,但他立刻覺得自己有些過界,便鬆了手,挑起一個微笑來,「請問您是,上北大的學長嗎?」
那人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您是來接站的?我迷路了,能不能……帶我出去,我是今年的新生!」說著,他就要從隨身的包里翻錄取通知書。
但他才剛把背後的書包弄到前面來,身前的行李箱就被那名高大的帥哥給接了過去,「不用找了,跟我走吧。你是哪個學院的?」
那人的步子邁得很快,他只能快速跟上,回答道:「應用數學。」
他感覺身旁的人似乎愣了一下,他轉頭去看,對方確實看著他,有些遲鈍地道了一聲:「抱歉,看你長得乖得很,還以為是文學院那邊的。」
盛嘉瑜笑了兩聲,沒有反駁。
他長得乖,又因為常年不動,在屋裡頭憋得皮膚白得要命,乖乖軟軟的樣子很符合大家一般刻板印象里的書卷氣。
大概因為是這樣,很多人都覺得他不像個理科好的人。
但他從小身體不好,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在家裡呆著,又是個讀書的好腦子,就習慣了閒來無事研究難題。
報專業的時候,因為都是沒什麼動的專業,父母也沒管,反正他只要乖乖的不要出事就可以了,剩下的想學什麼,都做什麼都隨他去。
他聽到身旁的人笑了一聲,「那這樣,我確實算是你的直系學長了。」
盛嘉瑜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但是突然覺得他的這個說話方式,有點耳熟。
「等等……學長您是,陸哲學長嗎?」他想起之前在新生群里加過的那一位,好像也是這種說話的個性。
陸哲耳朵一動,偏頭看他,看到那明眸皓齒的男孩子彎著眼眉指了指自己,「承蒙學長關照,我是盛嘉瑜。」
陸哲立刻明白了。
開學前,導員就跟他念叨過這個學生了,畢竟是新生代表,成績可人,很得老師們的注意。
「是你啊,新生致辭寫好了沒,我估計老胡最遲明天就要跟你要,後天就是開學典禮。」
盛嘉瑜一聽這個,好看的小臉皺起來了,「啊……寫好了吧。」
「懂了,那就是沒寫好。不過你不用太緊張,你看著就是老胡會喜歡的孩子,他會放你一馬的。」大概是因為發現二人之前就聊過天,陸哲說話也比之前多了一些。
盛嘉瑜低著頭,走著走著就聽見前面有人叫陸哲的名字,一抬頭就是上北大學接人的站點。
上北大學的新生多,來了兩輛車。
大部分的學生還是由家長送去學校的,會來做學校的班車的,也只有自己來上學的一部分,一天兩輛車也足矣。
盛嘉瑜原也打算自己打車過去,但他實在是低估了自己路痴的程度,一出了站點,看到群里的接新通知,就決定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學校,免得被送到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他不缺錢,但也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
到了站點,陸哲就被人叫過去忙別的事情了,他就先過去排隊上車。
他這班車差不多是最晚的了,這裡今天接的最後一趟學生。
等他上車的時候,後面已經沒有座位了,只有前面一個台階還能坐,行李箱擠滿了過道,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不講究這些,拍了拍台階上的塵土,直接就坐了。
過了一會兒,來接人的學長學姐們分了兩半,各一輛車。
陸哲上來的時候,恰巧看到盛嘉瑜像個小倉鼠一樣抱著自己的書包坐在一旁的階梯上。
他抬頭巡視了一番,確認沒有位子了之後,把手裡挎著的校服遞給他。
「墊一下,反正衣服已經髒了。」他展示給盛嘉瑜的部分,有一片灰黑色的污漬,上面還有半乾的水漬。
想來那個時候在洗手間相遇,陸哲就是去洗衣服的。
既然衣服已經髒過了,盛嘉瑜也沒有跟陸哲客氣,起來拍了拍屁.股,把校服外套墊在下面,「謝謝學長,我洗乾淨了再給你吧,明天要穿嗎?」
每天都要來接人的話,每天都要穿的吧。
陸哲沒回他前面的話,只說了:「我明天不來,沒關係。」
他上來之後點好了人,就叫司機關上了門。
車站離他們的校區有不遠的距離,許多學生都開始靠在椅背上打盹。
陸哲沒有位子做,唯一的台階又被盛嘉瑜占著了,他只能靠著欄杆看手機。
盛嘉瑜托頭看了他一會兒,就把目光往車子外面放。
他第一次來上北,對外面的很多事情都好奇。
他不能和別人一樣玩手機,會暈車,但其實現在他已經有些不舒服了。
上北的路比他想像的還要堵,尤其是從車站出來的這一部分路,基本是走走停停,車子動一下,要停很久。
巨大的電機聲蓋過了他耳機里的音樂,悶熱的八月中旬讓整個校車裡如同蒸籠一般。
大概是開了點空調的,可車裡人太多,功率不夠,氣息又稀薄得很。
等車子好不容易上了環城天橋,盛嘉瑜已經受不住多攏緊了書包。
他大概想像不到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難看,但陸哲看到了。
他微微蹲下來,用手背探了他的額頭,摸到了一層涼涼的水汽。
是冷汗。
「不舒服?想吐嗎?」陸哲的聲音很溫柔。
盛嘉瑜下意識的轉頭,剛好撞進了他的眼眸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到了一抹灰,不那麼黑得純粹。
「啊,沒事,沒有。只是有些頭暈。」他的身體情況他知道,遠沒到不能忍的時候,坐自家車的時候偶爾也會這樣。
他沒有那麼嬌氣,只是車子停停走走晃得過分。
他肚子裡沒什麼東西,還餓著,不會吐。
只是頭暈得過分,渾身冒冷汗。
都是老毛病了,陪伴了他十八年,早就成了習慣,不足掛齒。
也幸虧沒有跟媽媽一起過來,不然肯定要大驚小怪,叫他回去休學,或者乾脆搬家到上北來陪他。
他還不想那樣。
也幸虧沒有自己去叫車,不然司機看他這個樣子,把他扔下去可就慘了。
陸哲沒有站起來,盛嘉瑜擔心他不信。
他的身體情況是有報給學校的,因為不能軍訓,所以要走一些手續。
既然陸哲給導員辦事兒,大約也是聽說過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不然也不會這樣緊張。
他搖了搖頭,「真的沒事,我的身體我很清楚,學長不用太過擔心。我也不想搞什麼特殊。」
見他確實沒事,陸哲才放下了心,然後在兜里掏了掏,掏了一塊裹著流彩玻璃紙的糖果,攤在手心遞給他。
「檸檬糖,酸的,不會噁心。」
學生暈車是常事,他們這些來辦事的,也都帶了暈車藥糖果一類的東西,正好用得上。
盛嘉瑜拿過那顆糖,剝開糖紙含在嘴裡。
陸哲真是一點都沒騙他,酸得他臉都皺起來了。
貨真價實的檸檬糖。
「真的好酸啊。」
(本章完)
作者說:一個兔兔沒有死去,在普通的世界裡上大學然後遇到了陸哥的故事!不長,青春酸甜小甜餅,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