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疾走到城門上,居高臨下看著城外的大軍,一眼就看到最前頭的薛悠黎和楚馨月。
他望著許久不見的妹妹,平復了下心情,揚聲道,「開城門!」
城門口,薛悠黎和楚馨月騎在高頭駿馬上。
她們穿著精鐵鍛造的流雲鎧甲,甲衣在陽光的映照下,縈繞著淡淡金光。
她們的墨發束成馬尾隨風飛揚,英姿勃發,周身儼然多了幾分在戰場上磨礪過的威嚴霸氣。
薛無疾一聲令下,城門緩緩打開,諸位將士在眾人的注視下,意氣風發地進了城。
「黎兒!」
等給所有將士都安排好休息的地方,薛無疾這才有時間去找薛悠黎她們。
薛悠黎看到自家大哥,高興地迎上去,「大哥,你們軍營里傷亡如何?」
「我們來北疆跟蔣遠山的大軍交手了五六次,死亡幾百人,傷員有近兩千人,其中重傷的幾十人都在城中接受治療。」
薛無疾跟她們說完傷兵的情況,長長吐了一口氣,「你們來了,我們的勝算就更大了!阿黎,你平常主意最多,有沒有什麼兵不血刃的辦法?」
這次皇上派他來收復北疆,面對的同樣也是九洲大軍。
薛無疾把手中刀劍對準曾經並肩作過戰的同袍時,很心痛。
他始終沒有辦法下死手。
畢竟蔣遠山雖然可惡,但是他手底下那些將士都曾以血肉之軀守護了北疆的安寧。
若是他們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卻死在自己人手中,這是何等的可悲?
他們的家人得知這樣的結果,又是何等的心痛?
薛悠黎回道,「這些將士的家人還生活在九洲的土地上,對付他們,攻心為上!」
薛無疾回道,「之前我也嘗試說服那些將領,但是效果甚微。」
「那是因為蔣遠山威脅了他們。」
薛悠黎早就查過北疆的情況,蔣遠山造反自然也是籌謀已久。
他深知這些將領當中有不少人並非效忠於他,他們效忠的是九洲皇帝。
於是,早在謀反前,他就派人控制住了這些將領的家人,把他們全部接到北疆,困在吉城之中,還派侍衛看守他們。
蔣遠山以將士們家人的性命作為要挾,命令所有人上戰場後必須全力以赴。
薛無疾聽完薛悠黎的話,沉吟片刻,「黎兒,我想今夜潛入北疆的吉城,救下這些將領的家人。」
將士們的家人都是無辜的,不能讓他們為蔣遠山的野心付出生命的代價!
薛悠黎也正有此意,「太巧了,我跟阿月剛剛打探到他們的家人被關在何處!」
「啊、我?」
被點名的楚馨月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啊對對對!九洲人民是一家!我們早就想拯救家人們了!我跟阿黎準備今晚行動!阿黎,是吧?」
薛悠黎點頭對她的話表示認同,隨即扭頭看向自己兄長,「大哥,今晚我們會負責把人救出來!」
薛無疾當然不放心她們兩個姑娘去冒險。
他斂眉思索片刻,英俊的臉上神情多了一分嚴肅,「黎兒,我在北疆多日,對這邊的地形很熟悉,我去更穩妥一些!」
他對地形再熟悉,也抵不上薛悠黎有導航在手。
楚馨月看著薛無疾,回道,「薛將軍,我跟阿黎有北疆吉城的地形圖,我們還掌握了守衛換崗的時間,由我們去更合適。況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
薛悠黎也點頭道,「大哥,我們需要你聲東擊西引開蔣遠山的注意力。」
薛無疾看著她們胸有成竹的表情,同意了,「好!」
當天夜裡,吉城守城門的士兵剛剛換完崗,城門外突然響起一片搖旗吶喊。
「不好!薛無疾帶兵夜襲吉城!快!快去稟報將軍,請求增援!」
城門上那些守衛眺望著遠方無數舉著火把朝城門方向而來的九洲大軍,臉色當場變了。
他們收到消息,楚馨月打敗東瀛大軍後,並沒有立刻回京,而是領著數萬大軍跟薛無疾匯合了。
現在看著遠處舉著火把的將士們,看著他們如火龍般看不得尾的隊伍,城牆上的守衛心下大駭。
這麼多將士把吉城團團圍住,他們就算死守城門也毫無勝算。
不過,他們等了許久,也不見薛無疾主動攻城。
「怎麼回事?他們不打算攻城嗎?」
城牆上,守衛們嚴陣以待。
但是他們等了許久,也不見薛無疾發動攻擊。
正當他們疑惑之際,薛無疾舉起手中薛悠黎製作的簡易大喇叭,沖他們喊話,「北疆的將士們,這些年你們守護北疆辛苦了!因為有你們,九洲百姓才能免受戰亂之苦,安居樂業。來北疆前,皇上特意召見我,讓我帶幾句話給你們。皇上說,為將為帥,當為國為民。你們這些年為了九洲的安定祥和,拋頭顱灑熱血,你們所做一切都值得被記入史冊。你們是抵禦外敵的勇士,可是如今你們怎麼忍心把手中的刀劍對準同胞?你們難道忘了奔赴戰場的初心?你們難道忘了家中還有父母妻兒等著你們歸來?北疆是百姓的北疆,不是蔣遠山一個人的北疆!他為了自己的野心,不顧所有將士們的死活,讓你們背負上叛國造反的罪名,你們還要為了他個人的利益,拋棄家國拋棄自己的信仰嗎?」
薛無疾的聲音被硬紙板做成的喇叭擴散出去,隨夜風飄進所有守衛的耳朵。
城牆上的將士們頓時沉默了。
是啊,他們的初心是保護親人守衛國家,讓九洲百姓遠離戰火,而不是助紂為虐,幫蔣遠山實現他的痴心妄想。
他們不想成為九洲的千古罪人,更不願意手上沾滿同胞的鮮血!
薛無疾見他的話動搖了北疆大軍的軍心,再接再厲道,「大家好好想一想,你們遠離故鄉和親人,奔赴前線到底是為了什麼?蔣遠山利用你們替他賣命,讓所有人同胞相殘,他踐踏了你們的赤忱與忠心!也辜負了你們對他的信任!」
慕容楠就站在薛無疾旁邊,聽完他的話,也忍不住舉起喇叭自報家門,「將士們,我是康王,我代表皇兄而來。如今南詔以及周邊各個小國都對九洲虎視眈眈,一旦我們陷入內戰,東瀛國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鑑!若是這些小國趁虛而入,瓜分了九洲國土,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薛無疾接著說道,「我們不是敵人,是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兄弟,只要你們放下手中的武器,打開城門,我願以主帥的身份擔保你們性命無虞!大軍收復北疆之日,將是你們回家與親人團聚之時!」
他們兩個人一唱一和,城牆上的守衛心底的愛國之情一下子被點燃。
然而,有幾個將士想到自己親人被蔣遠山挾持,語氣悲涼地回道,「我們當中,不少將領的家人都被蔣遠山關起來了!我們若是守不住城門,就再也看不到家人了!」
他們話音剛落,城牆內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眾人扭頭,就看到一個巨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爆開。
煙花照亮了夜空,所有人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薛無疾見狀,與慕容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激動。
「她們得手了!」
煙花是薛悠黎和楚馨月順利救下將士們家人發出的信號。
薛無疾再次開口,聲音更洪亮了,「大家看到煙花沒有?這是清和郡主在告訴大家,她已經成功救下被蔣遠山軟禁的所有人質!」
城牆上,有人不敢相信,出聲確認道,「薛將軍,此話當真?」
薛無疾英氣的眉宇間神色凜然,鏗鏘有力地回道,「我以我的性命擔保,你們的家人都安全了!」
城牆上,那些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心底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薛無疾雖然年紀輕輕,卻在對抗外敵的戰爭中屢獲奇功,在軍中很有威望。
他的能力令人欽佩,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分量。
眾人情緒高漲,徹底被薛無疾和慕容楠的話說動了。
城牆上,終於有人回應他們了。
「眾將士聽令,打開城門!迎接九洲大軍入城!」
「是!」
於是,守城的士兵把城門打開,甚至有不少將領親自走到城門前,迎薛無疾率領的大軍入城。
……
此時此刻,城內。
蔣遠山跟慕容眠還在跟慕容鄴商議作戰計劃。
突然蔣遠山的親信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不好了!不好了!」
蔣遠山望著他驚慌失措的模樣,眉頭一皺,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將軍,我們關在城內的人質全部被清和郡主救走了!」
「你說什麼?」
蔣遠山聞言,急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在院子四周加派了那麼多人手盯著他們,楚馨月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把人救走!」
「末將也不知道清和郡主到底使了什麼手段,把我們的人全部藥倒……」
他話還沒有說完,又有另外一個親信灰頭土臉地跑進來,「將軍,大事不好,城門失守了!薛無疾已經領著大軍打進來了!將軍,他們馬上就會找到這裡,末將立刻護送您離開吉城!」
慕容眠被養在後宅太久,聽說大軍已經攻擊城,頓時慌了神,連後脊背都陣陣發寒,「夫君,那咱們快走吧!」
走?
吉城是他的地盤,他若棄城,還能去哪裡?
蔣遠山這個將軍是他靠在雙手拼軍功,一點一點爬上來的。
他從泥腿子走到今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華富貴滋養了他的野心。
他日漸膨脹,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蔣遠山望著六神無主的慕容眠,深呼一口氣,「夫人,你帶著光宗從密道先走!」
蔣光宗是蔣遠山跟慕容眠的獨子,蔣遠山既然做好破釜沉舟的準備,自然要替自己的家人留一條後路。
慕容眠用力搖頭,剛一開口,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不!夫君,我要與你共進退!」
「別犯傻!你跟光宗留在這裡,我反而會有所顧忌!只有你們平安了,我才能放開拳腳!快走!」
慕容眠抬手抹去眼角的淚痕,「好,我聽夫君的!」
說著,她扭頭看嚮慕容鄴,「阿鄴,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跟我一起走吧!」
慕容鄴瞥過他們夫妻倆難分難捨的模樣,點頭答應,連半秒鐘都沒有猶豫,「好!」
他在東北邊境跟楚馨月交過手,這個女人明明從來沒有領兵打過仗,可是她用兵如神,甚至能精準地算出他跟久蔡川一夫每一步計劃。
眼下既然楚馨月和薛無疾匯合,他沒有必要留下跟他們以硬碰硬。
他有預感,蔣遠山極可能步久蔡川一夫的後塵。
畢竟跟性命相比,他曾經所謂的傲骨一文不值!
蔣遠山把妻兒送到密道入口,又語重心長地對慕容鄴道,「我把你姐姐和侄兒就託付給你了!」
慕容鄴在心底冷嗤一聲,面上卻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姐夫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阿姐和光宗!」
而蔣遠山送走他們,沉聲對身邊的將士們道,「所有人隨我出去迎敵!我們在吉城生活多年,吉城就是我們的根,今夜我們要與吉城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