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最近管著後宮,要派人在膳房飲食里做手腳,倒是方便。
藥引子黃酒又來自她的娘家鎮國公府。
那天邀請嬪妃們喝酒是她做東,診出孕脈的趙太醫亦是她慣用的。
件件樣樣,很明顯便能懷疑到她。
但緋晚稍一思量,便搖了搖頭:「我不覺得是賢妃,妹妹覺得呢?」
芷書同意:「正是呢,所以我說,查出了和沒查出差不多,沒有頭緒。」
那天一診出懷孕,賢妃的反應是強顏歡笑,故作輕鬆,處處想表現出大度來,但是神情和言語間,難掩酸澀妒意,甚至還沒忍住挑撥芷書和緋晚的關係。
細微的神情是騙不了人的。
即便是當初很能裝慈祥的皇后,也未能做到天衣無縫,又何況賢妃。
若真是她,她必定已經心裡有譜,哪會情不自禁流露醋意,多半會把醋意表現到明面上來,忍不住流露出的,該是得意。
「姐姐覺著順妃如何?」芷書問。
緋晚見她已將一頭青絲梳得順滑流暢,便接了犀角梳為她挽發,「順妃娘娘是穩妥人,單憑有限的接觸,看不出什麼來。」
和順妃閒聊半天,暗中觀察,言語試探,都沒瞧出不妥,所以緋晚接受了順妃留膳的邀請,準備再接著看看。
芷書從鏡中看著緋晚,「我整日在她宮裡,也是一直沒瞧出問題,要麼她藏得深,要麼便是真沒問題。今日叫姐姐來,是想問問姐姐,膳房那邊可有妥當的人,能否幫忙查一查紅荇是被誰做了手腳。」
她已經讓手下人留心了,可次日膳房送來的荇菜里,還是有苦澀的味道。
只因她在膳房沒有可靠人,單憑打賞叮囑,也是白搭。
緋晚動作麻利,行雲流水般,便給芷書挽了一個飛仙髻,「我讓冬寶去找找熟人,幫忙盯著些。只是背後之人必定做得隱秘,就算是找到了膳房動手的人,怕也只是小嘍囉,一時半會,萬一尋不到嘍囉和主使的聯繫,倒耽誤了時間。不如雙管齊下,逼一逼,從源頭上看看滿宮嬪妃里誰最有嫌疑。」
「姐姐的意思是?」
緋晚附耳低聲。
芷書聽得微微眯眼,清泠的眸子更加明亮迫人,「好,咱們就試一試。」
賢妃也罷,順妃也罷,或者其他任意嬪妃,眼下都說不準是紅是黑。
可幕後做局的人,必定想要她「胎像」穩固,好好地養著,風光享受榮寵,然後再兜頭一盆冷水潑下來凍死她。
那她這胎,要是沒有養好呢?
*
「娘娘,各位小主,這道菜,名叫紅櫻留香,說起來還有個典故。」
來送晚膳的,是上回給緋晚送膳很能哄人的執事太監。這回順妃請客,他又親自領著人來湊趣。
笑眯眯地把一大桌菜都奉上之後,指著其中一道給幾人介紹。
說是前朝佑平年間,一個皇子出宮遊玩,不幸遇險掉下山崖,重傷被一個採藥女所救,失憶忘了身份,在女子家裡養傷半年,兩人還成婚拜了天地。
皇子傷好之後,突然想起自己是誰,便回到了皇宮。大難不死,還有了後福,被立儲,後來成了新君。而那個女子,懷孕生子,卻遲遲等不回夫君,最終鬱鬱而終。
她的兒子陰錯陽差,拜了個師父學廚藝,後來還跟著師父進了皇宮當御廚。有一天皇帝發現,一道菜十分熟悉,勾起他久遠的回憶——這不是當年在山間,那個女子常給他做的麼!
招來做菜的御廚一問,才發現那小廚子竟然是自己流落在民間的兒子。
父子相認,皆大歡喜,這小御廚成了皇子,後來還成了子孫滿堂的富貴王爺。而讓他們父子相認的菜,便是這一道「紅櫻留香」。
講完了故事,執事太監又細細介紹這道菜的做法。
吳想容聽完了呵呵地笑個不停:「說得這麼玄乎,其實不就是把蝦子炸成蝦球,再淋上芡汁變成一個個紅色小櫻桃嘛!周圍陪襯上各種香料青菜葉子,看起來倒是漂亮。」
執事太監躬身賠笑:「講個故事博娘娘和小主們一笑,各位若是吃得高興,奴才們就圓滿了。」
其實卻是用這個故事,給緋晚拍馬屁呢。
恭喜她父女相認,身份更金貴。
近日,緋晚變成官員千金要回去省親的事,是宮中一大談資。嬪妃們嫉妒,底下人可都尋著機會想沾光呢。
不過,他們不曉得緋晚和虞家關係尷尬,這馬屁算是拍到了馬腿上。
緋晚笑問:「見了幾次面,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執事太監連忙笑道:「奴才金壽,能伺候順妃娘娘和各位小主,是奴才的福氣。」
「那今天就有勞金壽公公了。若無事,你便在這裡伺候著可好?」
「不敢當,這是奴才榮幸。」
金壽便留在了順妃宮裡,伺候傳膳添菜之類的。
順妃脾氣隨和,殷勤招待緋晚幾人,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中途芷書離席更衣,去了半晌不見回來。
順妃便命人去看看。
侍女去了不久,白著臉匆匆趕回:「娘娘不好了,櫻小主見紅了!」
順妃驚得站起,碰翻了椅子,「怎麼回事!」
什麼也顧不得了,連忙衝過去查看。
芷書已經回到了自己房中,正歪在軟榻上休息,臉色疲憊,十分虛弱。
「可請了太醫沒?」順妃上前急問。
芷書咬著牙點頭,捂住腹部,十分難受的樣子:「已經悄悄叫人去請了,不敢驚動太多人,只叫了給嬪妾安胎的楚醫官。」
順妃點頭:「正是,先看看是怎麼回事再說。」
須臾楚青木到了。
一番望聞問切,他臉色凝重。
順妃著急問道:「到底什麼情況,你快說,櫻選侍有沒有事!」
楚青木吞吞吐吐,低聲稟報:「回娘娘,櫻小主這一胎……怕是很難保住。」
「什麼?!」
順妃身子一晃,比芷書反應還大。
一貫溫和的她板起臉訓斥楚青木:「陛下不是指了你當櫻選侍的安胎醫官麼,若是保不住,你難辭其咎!」
楚青木躬身垂首:「今早請脈,櫻小主還是好好的。此時的脈象顯示,怕是不久前食用了活血之物,實在是危險。」
順妃臉色更差了。
緋晚一臉擔憂:「娘娘,此事……怕是瞞不住,咱們要儘快稟報陛下,請文院判帶婦兒科的聖手過來,若治得及時,興許還能有救……」
順妃扶著桌子,聲音發抖:「你說的是……來人,快去辰乾殿稟報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