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正在接待賜賞的公公,暫時不能分身,於是先叫微臣來給小主報喜。小主成了咱們虞家人,父親大人的榮耀,也是小主的榮耀。」虞望北站在院門外躬身回答,笑意滿面。
態度很恭謹,言語卻隱含倨傲。
今日從緋晚進門就吃她下馬威,可憐的錦兒妹妹也被她逼著從家族除名,二弟挨了痛打,他自己更是親自去「查清」她受虐舊事,可以說虞家上下今天都被她壓得死死的。
現而今,捷報一到,父親名正言順成了有功之臣。
收復檸城的功勞,可不是普通軍功。
來日何總兵彪炳史冊,父親作為何總兵的引薦人和同派系,以及戰線軍需負責人,那也是要一同被史書記載的。
相比之下,一個區區「寵妃」,在史書上的份量可就太輕了。
希望緋晚能明白,帝王的恩寵今日有明日無,錦兒妹妹位居貴妃都能一降到底,她一個小容華,可別太囂張了。
虞家才是她真正的後盾!
「哦,是啊,虞大人的榮耀,也是本主的榮耀。」
緋晚豈能看不出虞望北的心思。
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笑意深深。
怎麼不是呢!
侍郎大人功勞越大,她這個侍郎千金,晉位越容易啊。
「辛苦虞大公子了,喜報降臨,府上一定很忙,還要勞你親自前來給本主報喜。」
「都是微臣分內之事。」
虞望北淺淺一點頭,暗自不滿。
這昭容華,已經入了譜,卻自始至終沒有叫他一聲大哥,也沒稱呼家中任何人,連父母都沒叫過。
雖說成了宮嬪只論君臣,可私下裡一點親情也不講,卻是太過分!
比起乖巧懂事的錦兒妹妹,可是差得遠。
這樣差的品性,錦兒當初一時驕縱,打罵她幾次,可見也是情不自禁,被她惹煩了。
可恨她小心眼,記恨到現在,不光害了錦兒,還在省親之際大肆宣揚家中矛盾,讓虞府顏面掃地……
「既然昭小主已經知道喜報,微臣就告退了。」
虞望北暗自冷笑而去。
不由想起已經入宮的另一個妹妹,庶出的虞素錦。
「爹,昭容華聽到喜報並不歡喜,果然和咱們不是一條心的。就算血緣是真,她被粗鄙之人養大,所謂窮生奸計、窮山惡水出刁民,她的做派,顯然做不成咱們虞家女兒。與其扶持她,兒子看來,倒不如看看素素。」
回到虞忠身邊,傳旨太監早走了,虞望北私下和父親商量。
「素素?」
提起虞素錦,虞忠臉色難看。
這孩子,本也是他非常寵愛的女兒。雖是庶出,但他一直給她嫡女的待遇。
可她……
唉!
他堂堂科舉出身的清白文官,卻比沒本事靠祖蔭的勛貴公侯還過分,陰錯陽差,竟然三個女兒全進了宮廷。
近日他在同僚面前很有些尷尬,只覺著人人都在背後戳他脊梁骨,指摘他靠送女進宮當官。
「爹,素錦雖然不該入宮,但事已至此,咱們只能接受了。」
虞望北因母親吃了虞素錦的姨娘不少暗虧,自然不喜這庶妹,平日也都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
但一家子骨肉,該用還是要用的。
錦兒眼下不中用了,指望素素吧。
「爹,回頭您上個摺子,給素錦也說些好話,別再提什麼讓她出宮修行了。我看她平日行事倒是穩當,錦兒壓不住的昭容華,說不定她可以壓住。」
虞忠皺起眉頭,「此事容後再說。午宴準備好了麼?」
「差不多了,能準時開席。」
「到了時辰派人去請她赴宴,早早吃完了,打發她回宮。」
「是。」
父子兩個不再提家事,而是認真商量起西北戰報,以及這次的戰功會引起朝堂怎麼樣的格局變化。
與真正的軍務政務相比,嬪妃和家事,都是小事罷了。
「謝世子,你今日來,只是看熱鬧麼?」
虞望北走後,緋晚回到屋中,繼續和謝惟舟說話。
紅袍少年容色昳麗,長眉星目,冰雪做的玉人兒似的,雖然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起來很欠揍,但確實養眼。
看完了虞望北的皮笑肉不笑,看看他,算是洗乾淨了眼睛。
只是這美人說話比較氣人。
「是啊,我就是來看熱鬧的,看你怎麼被虞家排擠,看人家怎麼跟你陰陽怪氣。」
緋晚盯他:「他們有你陰陽怪氣?」
「呵,我可沒到你跟前炫耀功勞,迫你忍氣低頭。」
他倒是看得明白。
光隔窗聽虞大公子說話,就洞悉了對方小心思。
緋晚揚眉刺激他:「你便是想炫耀,有功勞可炫麼?」
謝惟舟唇角笑意微滯。
緋晚再道:「堂堂七尺男兒,練了一身武藝,卻整天在京城招貓逗狗,咸吃蘿蔔淡操心,身手全用來翻牆扒窗,替你賢妃姨母來窺探我虛實,在內宅內宮瑣事上留心,羞也不羞!檸城大捷,你聽了喜報不欣喜若狂,為國慶祝,卻關注我跟虞家的恩怨,配做勛貴子弟麼?敢問你哪有功勳,哪裡貴了?」
謝惟舟眯眼。
欺霜賽雪的俊俏容顏籠罩一層寒霜。
眼睫不眨盯了緋晚片刻,忽地冷笑:「別以為我會上你的激將之當,丟下京城富貴跑去邊疆從軍!」
「哦,你竟想去邊疆從軍?」緋晚故作驚訝,「我以為你會一氣之下,去京城兵馬司謀差事呢。原來,京畿帶兵你都看不上啊。」
謝惟舟愣了一下。
竟一不小心中了她的言語圈套。
「你莫非,是姨母派來說服我干正事的?」
緋晚笑道:「那可沒有。今天是你自投羅網,又不是我守株待兔。」
謝惟舟幽幽審視著她。
「我不會謀差事的,你讓姨母別白費心思了。」
「謝惟舟。賢妃和你各自怎麼想,我不管。我只知道,檸城收復,未必是福。」緋晚忽然正色。
令謝惟舟意外:「怎麼講?」
他忽然有一種直覺。
這詭異難測的女人,似乎不是在隨口胡說。
她眼底的寒芒奪魂攝魄,好像幼年在遙遠邊陲,將他眼睛刺痛的雪山日光。